“那我们刚刚不应该逃跑。”编号10045愣了一会儿，忽然激动起来：“我觉得，他的梦眼可能与此有关！”
崔小满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慢慢擦脸，一边对它说：“很有可能。”
她语气平静，脸又被遮住大半，编号10045看不清她神色，心里没底，声气不由自主弱了下来：“但留下来也挺危险的，我看他那时仿佛没有什么神志。”
崔小满忍不住一笑，她容貌平常，五官寡淡，平时也很少做大表情，所以直到此时，编号10045才发现，原来她有一双弯弯的笑眼，笑起来也是很可爱的。
“你干嘛这么怕我？”她说，虽然崔小满威胁过它几次，但也没有实际上对它产生什么损害呀？包括郁卓青，这厮向来表面功夫做得特别好，他出现在它面前时难道哪次不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么？仅凭一本小说里不知准不准确的文字，有时候她真觉得它的恐惧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哪有怕你！”编号10045顿时大声说，其实它最近也反应过来了，对于一个人工智能来说，它实在是过于感情丰富，也有点太不灵光了。
“好吧，那我说错了。”崔小满也不和它争辩，只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编号10045看她心情仿佛不错，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仍然高兴了起来，连带着她说的话也觉得没那么刺耳了，就是嘴巴仍然很硬。
“我本来就没有怕你……你有什么可怕的呀？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整个世界都会毁灭的好不好？”它嘟嘟囔囔地说。
老生常谈，这话崔小满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如果编号10045那个猫咪型的实体还在这里，肯定会被她放在怀里搓来搓去。
“那么，伟大的救世主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编号10045恼羞成怒，几乎想要跳起来挠她了，崔小满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有点想回去了。”她这么想，这还是崔小满进入何沉璧的梦境后第一次有种非常想要回到现实去的冲动。
崔小满倚在床头，终于不再笑它，而是老老实实地安慰道：“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做到。”
“而且，我觉得他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编号10045下意识问道。
“就是——直觉。”
“……我不介意。”她对何沉璧说。
天色刚刚破晓，崔小满推开院门，就见何沉璧立在门口。
他肯定是在外面站了很久，眼睫已被露水浸湿，她能闻到他的身上仍然带着秋夜的寒凉。
“你还好么？”崔小满问道，这显然是句废话，因为何沉璧看起来一点都不好，而且也根本不会说自己不好。
他果然对崔小满摇了摇头，大概在他眼里很多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和不好的分别。
“我来看看你。”何沉璧对她说：“昨日——”
“没关系，我不介意。”崔小满打断他要说的话，她对何沉璧的态度基本上都很温柔，又很耐心，这还是第一次不让他把话说完。
何沉璧并不看她，他沉默着，纤长的眼睫在光下颤抖：“我并不是故意冒犯你，我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崔小满发现他脸色苍白，仿佛陷入深思，态度虽然依旧那么冷硬，但却只让她觉得……虚张声势。
她一怔，才想起来原来此时他尚未成年。
崔小满忽地对他一笑，只是这时她的表情却没什么温度，显得有些冷淡，也像在身上穿上了一个虚假的壳。
“原来你不知道。”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柄短剑，刀刃银白，如雪如浪，除了过脆以外，其实也算一把削铁如泥的名兵。
她无比爱惜地用指尖轻轻拂过那锋锐无比的刀尖。崔小满没有用力，但仍然感到一种隐隐的刺痛。然后，一缕殷红的痕迹顺着指尖缓缓滑落。
何沉璧有些错愕：“崔——”，他想要拂开她的手，但这句话尚未说完，他就紧紧闭住嘴巴。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先于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向她的方向靠近，然后，他的理智才能艰难地朝反方向前进。
但已经太迟了，那种令人昏昏沉沉的香气像涨潮一样漫过了他的全身，它几乎是无孔不入的。
何沉璧的嗅觉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他再次闻见她身上浮动的淡香，甜丝丝的，像花，但又让人觉得虚幻，很难言明，总之一触即离，如梦似幻。
是的——再次——何沉璧不愿承认，但那确实是昨夜萦绕在他梦境中潮湿而暧昧的香气。
他从梦中醒来，此夜无星，唯有一轮明月高悬，何沉璧不知不觉走到崔小满小院门前，呆站了一夜。
崔小满也吓了一跳，她知道血热症会导致渴血，所以试探而已。却没有想过何沉璧会有如此迅速而强烈的反应，一方面，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倾向于一尊不可动摇的石像，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唯一的研究对象，郁卓青，从来没有让她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情态。
总而言之，何沉璧的失控不在她的预料之中，那让崔小满心中莫名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紧接着，那种预感随着他身体的变形而不断膨胀。
他的变形其实很美，包括银白色、层层叠叠拉长的瞳孔，裸露的肌肤上尖锐的鳞片，变得尖尖的牙齿和云雾一样飘渺的蛟纱。
这是他一半的兽形，崔小满心想，至少比郁卓青要好看得多，她接着想。崔小满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般把一抹淡淡的血痕擦在他的脸颊上。
“不要靠近！”低沉的龙吟从何沉璧的口腔中流出，在他的领域中，那毫无疑问是一种强大的压迫与命令。
何沉璧已经说不出话，他死死咬着牙，重新感到一种迫切的食欲爬上咽喉。他希望她能暂时离开这里，何沉璧说不出口，但如果她一直待在这里，他就担心自己的牙齿会咬断她的咽喉。
“……我不介意。”正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崔小满忽然出声，她神色平静，似乎不知道自己扔出了怎样一个重磅炸弹。
“我能看出来，你现在需要摄食血液，不是我的，就是其他人的，而你的村民又都比我要弱小得多。”
她大大方方地亮出手腕，一粒鲜红的血珠即将沿着手腕滴落，何沉璧目不转睛，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俯身把它舔去。
他含着崔小满的指尖，脸“轰”地一下从头红到尾，她也一僵，只是很快放松了：“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在离开之前，都可以为你供血。”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沉默良久，何沉璧突然开口，他用虎牙轻轻磨着她的那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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