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繁华，高楼林立。
在聒噪的蝉鸣声里与烈阳的炙烤下，林歌熬过了军训，皮肤晒黑了不止一个度。
为了凉快，他剃了个寸头，眉骨立体，鼻梁高挺，窄瘦的面颊突显出冷峻锋利的气质，浑身的荷尔蒙气息更浓。
这节是民法学，等下课后林歌还要去做家教，他提前收拾好了书包，手机一直摆在桌面上。
台上的老教授语速很快，写得一手好板书，林歌捏着笔记着笔记，听得很认真。
身边都是各个省市的状元，没有真正的差生，只有学习习惯的不同。林歌从未松懈，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奖学金，实习，读研。
下课后，李昂拉住了林歌，问他：“欸，今晚去聚餐？”
李昂和林歌一个班，住隔壁寝，两人一个省的，关系还不错。李昂平日里戴着个黑色方框眼睛，穿得倒是很潮，整天花里胡哨的，有些混不吝的气质，是个出名的社交小达人。
“再看吧，家教回来的早就去。”
“你不来不行啊，聚会是万沁婷攒的，指名让我带你过去，”李昂勾着林歌的肩，一起在人潮中往楼下走，“我说你看不上万沁婷什么？人家那么漂亮，他爸还是经院副院长……”
林歌单肩挎着书包，低头翻着手机，头都没抬地说：“没可能，喜欢的话你去追。”
“差不多得了啊，你除了长得帅学习好，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什么。一天到晚拿着个手机干嘛呢，也没见有人真联系你。”
林歌脚步一顿，撩起眼皮看了李昂一眼，把李昂搭在他肩上的爪子拍掉，淡淡道：“分配的小组作业不准糊弄，走了。”
坐在四号线地铁上，林歌鬼使神差地又掏出手机看着，打开了联系人，一个个往下翻。
一个多月过去了，林断没有联系过他。只有刚开学那会，林宗泽转来姗姗来迟的学费和生活费后打来了一通电话，林歌罕见地接了。
接通后林宗泽倒是一愣，竟不知如何开口，他就没想过这个电话能打通。
林歌问他：“家里还好吗？”
林宗泽忙父子情深地说挺好的。
相对无言，林歌就挂了。挺好的话，那就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林断的石膏拆了没。
等收到林断的第一条短信，是林歌开学后的第11周。已经是秋天了，林歌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坐在图书馆学习。
手机是静音的，直到林歌出去吃晚饭才看到那条短信。
【林断：哥，我期中考了班里第一。】
林歌立马就拨了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他绕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踩着落叶慢悠悠散着步。
林歌绝不是个爱消磨时间的人，平日总是步履匆匆，但此刻却格外的有耐心。
电话“嘟”了很多下也没接通，林歌皱着眉，又打了一次，这次才接通。
此时恰逢一群鸟儿掠过林浪飞起，飞向自由的蓝天。
他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心情很好的“喂”了一声。
林歌听见电话那头林断喘着气，叫他：“哥。”
“嗯。”
“班里不能玩手机，我跑到学校西门那个树林里才接上的，”林断还在喘气，“对不起啊。”
林歌回忆了下高二那栋楼跑到西门的距离，道：“没事。”
他捡起路上的一片形状好看的叶子，捏着叶柄不停旋转，语气平和：“考了第一？”
“嗯，虽然年级排名只是第四，但我还挺高兴的……”林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比不上你。”
“腿还疼吗？”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了口：“早不疼了，都好全乎了。”
林歌罕见地话多：“那就好，还是多注意，牛奶不准停。”
六点半，学校广播里准时响起音乐，是首欢快的流行歌，在秋风中婉转悠扬。
“哥？你那边在放歌？”
“对，学校广播，每天都有。”
林断笑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向往：“真好。”
“大学生活怎么样？你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很……自由，”林歌想出了个比较恰当的形容词，并自动忽视了后面那个问题。
他走过去坐在路旁长椅上，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眼神平和，没有一点不耐。秋日清朗的风掀起他的衣角，树上几星叶子缓缓在他身后落下。
林断不依不饶，追问：“还没说好不好呢，饮食习惯吗？有交到新朋友吗？大学是不是还有社团？”
“……”林歌有些头疼，敷衍着回答他：“你也考过来，到时候自己看。”
“我哪儿考得上P大……”
林歌沉默了会，没再说话。两人又聊了会有的没的，林断要上自习，就匆忙挂了。
时隔一个多月的一通电话让林歌心情变得很不错，因此哪怕去食堂排队浪费了很多时间也没有烦躁，晚上回到寝室后更是给李昂送去了一盒买来没吃的提子。
李昂啧啧称奇，推着眼睛幽幽说道：“这么开心？是和万沁婷有进展啦？”
林歌就一个字：“滚。”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林歌熬了几个大夜度过了期末周，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那天下了雪，因为是机考的思政课，林歌只带了一个很小的挎包。此时留校的学生不多，路上没几个人，林歌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雪花纷纷扬扬，林歌时不时拍拍袖子。雪越下越大，终于受不了后，他拐进了一家便利店准备买把伞，顺便买了桶泡面坐着吃。
等待泡开的时间，林歌突然想到了和林断过年放假在家那会，自己吃了好几天的泡面。
他看着外面的落雪，一时有些恍惚，竟然已经过去一年了。从北方的落后小城考来首都，享受着最优质资源，周围交往的同学温和有趣，大都市各种机会层出不穷，让人感觉生活很有奔头。
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林断，也不知道在那边怎么样了，已经来了一年，不知交到朋友没有，房间的暖气是不是依旧不热。
想了想，他给林断拨去个电话。
“喂？哥？”林断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手机音响不太好。
林歌“嗯”了一声，主动问他：“在家？”
“嗯，放假了，在家看书呢。”
“他不在家？”
“……不在，爸去跑生意了。”
林断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古怪，林歌也没多想，只觉着他可能一个人有些孤单，接下来的话就有些犹豫地没开口。
面泡得差不多了，林歌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伸手拉开泡面盖，用叉子搅着，然后吸了一大口。
“你在吃面呢？”
“嗯。”林歌又吸了一口，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被压下去不少，暖呼呼的。
“什么面啊？好吃吗？”
“……”林歌低头看了看包装上的名字，道：“学校里的，就食堂的普通小面。味道还行。”
“和我做的比一下呢？哪个更好吃？”
林歌愣了下，顿时有些好笑，他低头喝了口汤，故意道：“学校里的好吃。”
“……”
林歌垂下眼睛，听见手机里没了声音，又开口：“林断。”
“嗯？”
“我寒假不回来了，”林歌抬头看了眼外面，继续说：“我这儿下雪了。”
林断有些没明白两句话之间的关联，他认真地思考了下不回家和下雪的关系，勉强让自己接受大雪封路的说法，又听见林歌问他：“成绩怎么样？”
林断“啊”了一声，有些心虚地说：“班里第七……”声音越来越小，“七”字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林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面。
林断就黏黏糊糊的道歉，哥哥哥的叫个不停，林歌觉得林断像只小鸡，恰好自己吃的就是鸡汤面，不觉笑出了声。
林断很少听到他哥笑，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下，然后问道：“哥？你是笑了吗？”
“没有，你考那么差，我笑不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林歌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的，但林断却信了，又蔫不拉几地道歉。
“对不起，我这次没考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林断语气突然一转，兴奋道：“哥，我能问你题吗？”
林歌上大学后同时带着三个家教，一个初三两个高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能在家里面对面讲当然最好不过，但也没办法，林断就问：“我可以给你经常打电话吗？这不算‘没事’吧？”
林歌明显一愣，他仔细想了想，当时自己给林断手机的时候说“没事少打”。
怪不得林断从来都是只发短信。
林歌有点后悔，面上不显，冷酷地说：“可以，不算，打吧。”
挂断电话后，林歌又在便利店买了点日用品和零食，见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赶忙撑着伞回宿舍了。
林歌住四人间，上床下桌，环境挺好。舍友们两个是河南的，还有一个是福建人，都买了晚上的票回家。林歌回去后就帮他们收拾行李。
晚上四个人叫上隔壁寝室出去聚了个餐，没想到万沁婷也在，还叫了几个经院的女生。林歌被拉着喝了不少酒，喝多了就一直靠着椅子盯着菜发呆。
“没想到林歌喝多了是这个样子，高冷帅哥呀。”万沁婷坐在斜对面，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地看着林断，眼里皆是藏不住地欣赏与爱慕。
李昂立马开始起哄：“桌上这么多人你别只看林歌啊！”
大家开始嚷嚷着就是就是。
说笑中，林歌礼貌地提起嘴角笑了下，伸手捏起酒杯，对着饭桌举了举，仰头喝了。
万沁婷的姐妹“哇哦”一声，手肘捣了捣万沁婷，咯咯咯笑了起来。
林歌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太在意。万沁婷是个挺好的女孩，俩人都是义工站的，一起组织过好几次活动，关系不错。但他的确没什么别的想法，共同的好友起哄了好久也没成。
大家A完账出来后，对着夜空不由自主地哈着白气。送上车，道了别，再见就是春天。
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声音。路旁一个路灯有些短路，忽明忽暗的光亮在林歌眼前闪烁，凛冽的冬风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
林歌计划着明天的安排，一个人沉默着往前走，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想到在那遥远又寒冷的月球上，此刻有一个叫做吴刚的人正在挥舞着沉重的利斧，朝着那棵怎么也砍不到的大桂树砍去，汗如雨下。
而他则是在距离遥远又寒冷的地球上，从一条窄长的孤寂马路上默默地望着他，和他一样，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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