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清晨，风里带着凉，往日里冬冷夏热的小厨房，难得能待得舒服片刻。
谷半半打开柜橱，里面除了一小袋大米，就只有半包挂面，还是上周李盼过生日吃剩下的。
接下来这段日子，食物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往日里她都是去县城采买，可现在县里的情况不好，门口的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上，以后怕不是要去隔壁村买。
可隔壁村离得很远不说，还……
算了，跟着李盼吃辣条也不是不行。
谷半半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从纸筒里抽出一撮挂面放进锅里，正要收回去，看到飘向水面的泡泡，还是往里面又添了一小撮。
直挺挺的面条靠着锅沿绽放，又一点点柔软下去，翻腾起白色的沫沫，她抽出两支筷子拨了拨，转头听见院子里又有了声音。
“早啊哥！”
是李盼醒了。
她的嗓音没了睡意蒙着，又恢复了平时那能量满满的样子。
“真是的，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还被吵醒了，根本睡不着了！气死我了！”
黎颂年应了一句“早”，没接她后面的闲话。
“巴拉姐呢？”
“去厨房了。”
“那你干嘛呢？”
李盼走到黎颂年旁边蹲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被打翻的杂物。
“对着张婶儿堆的这些个破烂捣鼓什么呢？”
黎颂年抬起手比在唇间，“嘘”了一声，脸上撤去平时的笑意，乍一看比晨风还凉，一下子就钻进了少女的心里。
李盼抿抿唇，脸上多了几分娇羞，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也不见了，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变得温柔起来，“好，那我安静点……”
黎颂年目光没在她身上，不知道这些小表情，自顾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他
小心翼翼地把倒下的板子立到一边，又把旁边脏兮兮的纸壳一一捡起来，李盼格外有眼力价地上手帮忙，等到被压在下面的东西露出来时，两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偷看的张婶。
“啊——什么呀这是！老赵你快来看看！”
谷半半在厨房搅着面条，本不好奇这些，可听这动静不太正常，出于担心李盼，还是跑了过去。
等到站定一看，也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了。
只见一只白猫被一根至少二十公分的钢筋贯穿了肚子，身上的毛被泡在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污水里，泥泞得分不清原本的样子。
而在它的身下，还趴着两只将将满月的小猫……
“巴拉姐，好像是我们学校的那只流浪猫！”李盼最见不得这些，她抓住谷半半的胳膊，声音好无助，“我前天还喂它来着……”
谷半半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木讷地站在原地看着。
“……它得多疼啊，带着孩子们逃到这儿来。”
母猫身上的钢筋是对面烂尾楼的，昨天滑坡冲断了桥，河套里的水涌进废弃的人工湖，把劣质的桩子冲断了，所以才……
张婶拍着赵叔的胳膊直喊造孽，黎颂年一言不发地把它们抱出来放在地上。
此时大猫和两只小猫身子都已经僵直，只是这姿势……
他抬起头找向上处，果然在中间伸出来的一个板子上看到了一滩血迹，刚刚听到的应该就是它们掉下来的声音。
“诶！那儿还有一个！”张婶指着夹缝喊了一嗓子，黎颂年观察一番，把手伸进去，没一会儿竟揪出来一只小黑猫。
它不过巴掌大，身上的毛结在一起，四只小爪子不住地颤抖，稚嫩的叫声响彻整个院子……
可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李盼看得眼中蓄满泪水，声音都有些哽咽，“它没妈妈了。”
她没妈妈了。
熟悉又陌生的句子闯进耳朵里，谷半半指尖颤了颤，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眼睛里的光晃着晃着又暗下来，最后什么也没说，拂开李盼的手又回厨房去了。
黎颂年和李盼把不幸遇难的几只猫葬在了不远处的荒地里，回来的时候表情都有些沉重，倒是谷半半，神色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把一盆青菜面端上桌。
“吃饭。”
“巴拉姐，你不喜欢猫么？多可怜啊，你咋都不难过呢？”李盼见她如此，又想起刚刚闷不做声地离开，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谷半半没回答，瞥了眼她身上的泥，“洗手。”
李盼撇撇嘴，起身走进厨房。
黎颂年目光和谷半半碰上又错开，然后起身也乖乖跟着去了。
“太淡定了，淡定得有点冷漠，就连张婶那种人都……巴拉姐却这样，她真不是冷血动物么？”水流声响起，李盼悄悄吐槽了一句。
“别这么说，她只是不会表达情感，心里也不好受。”
“啧嘶——哥，你怎么知道巴拉姐怎么想啊？”李盼狐疑地看着黎颂年，“你这么了解她，你们俩之前……不会谈过吧？”
“咳。”黎颂年乱了一瞬，“没有。”
“没有？那你也一定喜欢她，而且时间不短那种。”
这句黎颂年没否认，李盼表情莫名有些失落。
“其实昨天一见到你，我就看出来了。只是我巴拉姐以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有点心理障碍，类似情感缺失那种，感受不到别人喜欢她，非常慢热，也非常清醒。”
“我知道。” 黎颂年苦笑，“慢慢来呗。”
“慢慢来？”李盼眼珠子转转，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成烈哥追了我巴拉姐三年多了，到现在手都没碰到过。”
听到“成烈”二字，黎颂年的脸拉下来，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火，“切，我高中就牵过了。”
说罢，关掉水龙头走了出去。
谷半半已经快吃完了。
盆里的汤汁变少，面有些坨了，李盼挑起一筷子给要给黎颂年盛，他却拿起碗躲开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啧啧啧。”李盼咂咂嘴，将那一筷子夹进自己碗里，转移了话题，“哥，咱们给小猫起个名字吧，我爸说有名字好养活，起个名字或许就能救活了。”
她说的是剩下那只还有气儿的小黑猫，刚刚安置在箱子里。
“谷老板觉得呢？”黎颂年看向谷半半，她低着头吃饭，莫名和刚刚小黑猫在瓶盖里喝奶的样子重合，安安静静的，却总是一副炸毛的样子，像是……“叫小刺猬怎么样？”
“小刺猬？”李盼皱皱眉，“巴拉姐的微信名好像就是小刺猬。”
“哦？”黎颂年眼睛一亮，“真的么？”
“当然了！”李盼掏出手机展示给他看，“不过，别告诉我你们连微信都没有！”
“还没加。”黎颂年目光依旧在谷半半身上，“那么请问，谷老板，我能加你好友么？”
谷半半不回答，自顾把汤喝干净，起身把碗筷收到厨房，又出去回店里了，整个过程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黎颂年习惯地笑笑，目送她走出小院，回过头发现李盼正鄙夷地看着自己。
“舔狗舔到最后，会一无所有，成烈哥就是好例子。”
“再说一次，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黎颂年快速扒着碗里的面条，和刚刚谷半半在时完慢悠悠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行吧，祝你成功吧。”李盼噘着嘴要把手机收回去，突然想到什么，又拿了出来，“不如你加我，然后我把巴拉姐推给你？”
黎颂年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了，手机没电了。”
“你这手表不行么？”
闻言，黎颂年动作一僵，抬起头看向李盼，李盼同时也通过他震惊的表情发现了秘密。
“奥——我知道了！你骗巴拉姐！巴拉姐不知道这个手表……”
她声音越来越大，吓得黎颂年双手合十，方才的傲娇瞬间消失，“别说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那……好友？”
“加，现在加。”
-
晴了一会儿的天又卷出几团云来，刚好挡住了太阳，小店暗了一下。
谷半半刚把工具摆到桌上，一阵敲门声传来，她抬起头，看到黎颂年正抱着一个小箱子站在外面。
“谷老板，方便进么？”
门明明没关，但他每次都要征得同意。
谷半半看了一眼，算是默认，扭头又对着手机的图片翻找起需要用到的饰品。
“快看，小猫睡着了。”黎颂年站到桌边，把箱子送过来，说话轻轻的，眼睛却亮亮的，“你是小刺猬，它就不能叫小刺猬了，刚刚我想了一下，它看着黑乎乎的，就叫乎乎，怎么样，好听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
谷半半打开桌上的灯，拿起搓条开始打磨甲片，白色的灰扬起来，飘得到处都是，黎颂年赶忙把箱子背到身后挡着，怕小猫吸进去。
“你要不带个口罩吧。在哪里？我去帮你拿。”
“不用。”谷半半把甲片放在石膏模具上比对，语气很随意，像是没把他放在心上，“抓紧时间离开这儿。”
末了，又补了一句，“把猫也带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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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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