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衿稍稍使劲用手推开他,想让两人之间保持一点说话的距离。
但她推了一下,显然推不动,面前那个人像一一堵墙似的挡在她身前,眼神如雄鹰捕猎般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我自己撞的。”
元景恪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稍微愣了愣,反问道:“什么?”
“你别问了,真我自己撞的,昨天回家不小心撞柱子上了。”
元景恪“嘶”地抽了口凉气:“你怎么能这么笨呢?”
“所以都说让你别问了嘛!”
许子衿实在不好回答,难道要她回答是为了取得自己母亲和哥哥的信任才做出这么大牺牲的吗?
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少爷!”
小六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许姑娘的货做好了,管家去城西李家了,少爷你给批一下吧!”
元景恪眉毛轻佻,问道:“什么货?”
“是赵姨娘丧礼上需要用到的纸扎用品,前些日子您亲自选中的样品就是许姑娘的。”
他嘴角上扬,颇有兴致地看着正在一旁嗑瓜子儿的许子衿:“那天那对小人是你做的?”
许子衿放下手中的瓜子儿,反问道:“你真没看出来那是我做的?”
元景恪轻咳了一声,如实道:“没看出来,我还以为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做的呢。”
她脸一黑:“你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元景恪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逗逗她,感觉身边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好玩儿的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别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那天的小人是她的手艺,他甚至都不知道许子衿有这门手艺。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他问她还完债以后打算干什么,她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说她想把铺子重新开起来。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如今看来,他当真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女孩儿。
许子衿被留在府上过了夜,第二天一早才离开。
村中的小路被积雪覆盖,像一条白色绸带蜿蜒伸展向远方。
元府的货款钱已经拿到一部分,她哼着歌一路欢呼雀跃地向前走着。
路旁的小河也结了一层冰,冰面在晨曦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许子衿突然想起来昨天元景恪还嘲笑她的头发,脚步不自觉地走到河边,河面上结了冰,她只能勉强能看清自己的轮廓。
有那么糟糕吗?
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想着是不是换回来比较好?
蹲在河边捯饬了一会儿,直到她腿都蹲麻了,忽然被自己的这一系列动作给吓了一跳。
许子衿站起身来,噔噔已经蹲麻了的脚,边走边反思:我这是在干嘛啊?!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的一句随意的话,怎么能这么在意呢?
她狠狠批斗了自己几分钟,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家。
“阿娘!我回……”
许子衿大手大脚地推开家门,踏入屋内,目光瞬间被地上那堆竹子吸引。
这堆竹子数目不少,已经占据了房子的大片空间,她甚至都没有地方下脚。
她挑了空地走进去,伸手摸了摸,那些竹子切口都还是新的,明显是被人刚砍下来不久。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竹子?难道是有人送来的新原料?会是谁呢?她也没有和供应商联系……”
“子衿回来了?”
许子衿回过神来,看到许母从另外一个房间探出半个身子,她立刻问道:“阿娘,这是哪里来的竹子啊?”
“你哥说,是你陆荞姐弄来的,他们俩刚刚一起搬回来的。”
她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这两天确实没有看到陆荞和她哥的身影。
前天晚上他哥出去追陆荞,也不知道追去哪儿了,昨天一整天也不见他半个人影。
“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这堆竹子啊?我们这附近也没有竹林啊。”
许母也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眼前一亮,朝她扬了扬下巴:“诶,他们回来了!”
许子衿刚想冲冲上去问清楚从哪里弄来的竹子,但看到许书启和陆荞有说有笑的走进来,瞬间闭上了嘴巴。
许书启看到她立刻兴高采烈地道:“小衿,你前些天不是说接了一笔生意,但是没有钱买原材料吗?现在竹子是不愁了!可以节约一些成本钱。”
陆荞则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一微笑着。
许子衿淡淡道:“做纸扎用的竹篾是需要经过暴晒后的干竹子。而且我已经筹到资金了……”
新砍下来的竹子水分太多,柔韧性差,而且容易变形发霉,目前对她来说几乎没什么用。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便看到陆荞拉了拉许书启的衣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果不其然,许书启开始替陆荞说话:“小衿,这是阿荞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不是我不领情,而是我确实不需要。”
许子衿话音未落,陆荞又抽噎着跑了出去,许书启皱着眉“啧”了一声,二话不说立刻也追了出去。
得,两个人又都跑了,她看着这一屋子的竹子,一个人默默收拾起来。
—
第二日,元府。
许子衿正在房间里扎纸鹿,小六子连门也不敲就跑进来,见了她便火急火燎地拉她往外走:“许姑娘,你快走!外面来了几个官兵,好像是要找你的呢!”
许子衿还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几个字无论怎么串联起来也不像是跟她有关系。
她一边被小六子踉踉跄跄地拉着走,一边问道:“官兵?找我?”
“嗯,说是来找你的,现在少爷出去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突然迎面走过来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捕快,小六子赶紧低下头,拉着她换了一条路走。
无论许子衿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于是她甩开小六子的手:“到底为什么找我,去问一下就知道了。我行得正站得直,何必怕他们。”
“姑娘……”
小六子也有些犹豫,跟她站在一起,等着那几个捕快走过来。
为首的一个捕快拿着画像比对了一下,问道:“你就是许子衿?跟我们走一趟吧!”
“当然可以,不过在去之前,我总得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吧?”
“你私自砍伐公家的竹子,犯了盗窃罪。”
许子衿在心中一惊!
她就知道陆荞没安好心!
几个捕快上来就要给她上铐,许子衿赶紧连退几步,解释道:“我什么时候去砍过竹子?不是我砍的啊!”
“不可能,有人亲眼看到了!一个女子和男子同行,那个女子还自称姓许,我们也去你家里查了,确实是公家地上的竹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不是!那个人根本就不姓许!谁去偷砍公家的竹子还自报家门啊!这么明显的栽赃你们看不出来吗?!”
许子衿死死地抱着院子里的梅树不撒手,凭原身这身体条件,进了地牢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出来了。
“你哥哥都已经认下了,你就别抵抗了。”
那几个捕快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抱着树的手指。纤细白皙的手指很快被掰得通红,但许子衿就是不松手。
忽然,一支飞箭正正好地射在梅树的树干上,那个位置实在很奇妙,在许子衿的指缝中间,挨着捕快的手指,但又完全没有伤到任何人。
刹那间,整棵梅树猛地一颤,无数梅花纷纷飘落,树上的雪花也簌簌而下,花瓣与雪交织在一起洒下来,原本纷杂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许子衿愣了几秒钟,继而反应过来,是红色箭羽!
她一回头,果然看到了拿着弓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元景恪。
“看来今天我这院子里很热闹啊。”
他神态松弛,甚至是笑着的,但周身气场强大,严肃压迫,盛气凌人。
许子衿贴着树干站着,汗水从鼻尖顺着下颚滴下,长发粘在背后,湿漉漉的,如同被浸泡过的丝绸。
明明是冬天,但她一直在冒汗。凛冽的寒风拂过耳畔,呼呼作响。空气中似有冰冻过的砂粒蹭过她裸露的肌肤,让人感到刺痛。
元景恪似乎看不见其他人似的,只是盯着许子衿的眼睛,偏头往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了一下,温声道:“过来。”
许子衿点点头,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身前的捕头伸手拦住了。
元景恪闭了闭眼睛,似乎很不耐烦,当他再次睁开眼,许子衿看到那双乌黑的双瞳里映着些许阴戾和暴躁。
很陌生的眼神。
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人握住。原本站在他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大跨步走上前来,把自己一把拽了过去。
“出门左拐是元府大门,几位大人辛苦了,府上招待不周,恕不相送。”
其中那个领头的捕快狠狠瞪着他:“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竟敢护着一个囚犯!”
“囚犯?”
元景恪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去:“几位案子都没查清楚,凭什么说她是囚犯?”
“人证物证都有,更何况她哥哥已经认罪了!县令老爷有令,无论如何,今天我们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捕快说完,元景恪微微眯了眯眼睛,什么话也没说说,仍旧站在许子衿身前,一动不动。
但许子衿知道,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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