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外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窗户也残破不堪,有一边甚至失去了窗框,如一只空洞深邃的眼,默默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许子衿站在店铺门前看着,心中愁绪万千。
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的,知道自己家的店铺已经很久没人管了,但不曾想竟会是这副落魄模样。
兄妹俩走过去推门,发现门上还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
许书启一边摸身上找钥匙,一边小声嘀咕:“阿娘也真是的,就我们家店铺这个样子还用得着落锁吗?”
所幸他出门时带着家里的钥匙,他一把一把地试了,在开到第四把的时候,“咔嗒”一声,锁打开了。
许书启推门而入,兄妹二人刚走进店内,一股陈腐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许子衿不禁皱眉,抬手在鼻前挥了挥。
店铺内还摆着几件稀稀拉拉的纸扎工艺品,还有一些没用完的材料,但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她仔细检查了余料的情况,不少纸张都潮湿变质,根本用不了了,眼下能用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许书启挑了几样还能用的东西打算带回去,许子衿盯着那些潮湿发霉的工具一筹莫展,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心头一喜,还以为刚开门就有客人来了,转身发现是隔壁鞋铺的老板。
“哟……是许家的孩子?”
鞋铺老板很是惊诧:“我看门开着就进来了,你们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许书启说道:“我们过来看看,顺便打扫打扫,收拾一下。”
听他这么说,鞋铺老板自顾自地点点头:“嗯,收拾得干净些,铺面易主也更方便些。”
许子衿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又接着提议道:“刚好,我最近想把鞋铺的店面做大一些,这间铺子不如就让我盘下来吧,价钱好商量。”
许子衿连忙解释:“您误会了,这间铺子我并不打算卖。”
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不卖?”
他昨天还听说胡贵生几个人去许家大闹了一场,他们家此时恐怕已经到了金钗换酒的地步,能变卖一点家产是一点,这家铺子已经开不下去了,可他们居然不卖?难道还想重开不成?
许子衿笃定地道:“嗯 ,我暂时不打算卖。”
鞋铺老板像是不认识她一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许子衿一遍,踌躇着劝诫道:“孩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年你爹尚且在世时,这店铺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更何况是你……”
许子衿边听边点头:“多谢提醒,不过这个店铺是我阿爹的心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卖。”
见她这股子倔劲,鞋铺老板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执着把这家店开下去的老许,心中颇有些感慨,不愧是父女。
事已至此,鞋铺老板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默默出了店铺门。刚走几步路,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折返回来,瞧着里头忙着收拾的许子衿,沉吟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对她小声说道:
“对了,听说城东元府有位姨娘昨天晚上去了,元老爷正在招募扎纸匠,镇上好几个手艺人都去了,你不如也过去碰碰运气?”
听到这个消息,许子衿先是一惊:“元府?哪个元府?”
老板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还有哪个元府,这个镇上总共就那么一家姓元的大户人家,元慎元老爷家啊。”
许子衿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此事当真?”
鞋铺老板“啧”了一声,接着说道:“那还有假?讣告都发出来了。”
许子衿垂下眸子,微微欠身行礼:“多谢您告知我。”
鞋铺老板朝她笑了笑:“应该的,当年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你爹也帮了我不少忙。”
许子衿点点头,恭敬地将鞋铺老板送出门。
送走了鞋店老板,许子衿立刻动身赶往元府。
还没走近,许子衿远远地就看到元府外挂满了丧幡。下人们抬着各种东西进进出出的,唢呐锣鼓声震耳欲聋。
许子衿在门口拉了个丫鬟打扮的人说明来意,小丫鬟摇摇头道:“姑娘来晚了,他们已经开始做了,少爷说午时前要交各自的作品,此时就算你进去了也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来得及!”
许子衿连哄带骗地让小丫鬟把她带了进去。
来到一个偏院,院子里坐着不少人,但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只听得到翻纸和折竹枝的声音。
下人发了扎纸必备的材料给她,许子衿立刻开始动手。
刨竹节骨、破竹、破篾、刮篾……她按照爷爷教自己的方法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色相方面,一般用于祭祀和丧俗活动的纸扎主要以白色和黑色为主,许子衿悄悄看了一圈,现场的大部分扎纸匠也都是这么做的。
许子衿在此基础上加入更多的蓝色和紫色,遵循基本规定的同时丰富色彩,黑白相间,蓝紫相称,将这几张颜色有机组合,对比中见和谐,使自己的纸扎作品更具记忆点。
时间渐渐逼近,扎纸匠们纷纷开始上交自己的作品,只有许子衿手上动作不停。
明明是冬日,但她的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爷爷教过她,做纸扎工艺是最不能着急的,要全心全意地倾注进自己的情感。整个过程中都要聚精会神,用暗劲、巧劲,很多关键细节之处全凭手艺人的经验和手感。
已经交完作品的扎纸匠开始对许子衿的作品和她本人指指点点。
“那是谁啊?”
“许图南的女儿吧?”
“从没听说许老汉的姑娘也会扎纸啊。”
“做得有模有样的,看来也传承了他爹不少手艺嘛。”
许子衿充耳不闻,终于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扎的金童玉女交了上去。
所有作品都被送入东房内,交由管家和元老爷亲自挑选。
许子衿坐在院子里从中午等到黄昏时分,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被乌云吞没,一个小丫鬟才扶着一位女子走出来。
女子一袭华服,保养得当,许子衿一看就猜到她应该也是这府上的什么亲戚。
“初步选出来了这五件,其他人可以走了。”
下人端出来五件作品,许子衿踮脚望去,自己扎的小人赫然在列。她心中暗喜,但那夫人接着说道:“恭喜诸位在数十人中脱颖而出,不过,这笔生意最后花落谁家,还得过了少爷那一关才行。”
许子衿刚刚火热的心又瞬间凉了半截。
她坐在凳子上扭了扭酸痛的腰肢,看着下人端着她的作品从眼前经过,她的眼神始终追随着下人手上自己的作品,直到拐出了院子,她再也看不到。
许子衿暗暗祈祷着,成败在此一举了。
她方才火急火燎冲进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元景恪,估计这会儿还卧床不起呢。
还好作品都没有标注名字,不然若是让他看到,指不定给自己穿小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他们两个之间是合作关系,如果标注了名字,他会不会给自己开个后门?
不行不行,怎么能抱有这么不公平的想法!手艺人终归还得要靠实力吃饭才行。
许子衿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
良久,只见下人们又端着五样作品回来了。众人皆围了过去,许子衿搓搓手,站起身来。
“这件是谁的?”
丫鬟端着一对蓝紫色的金童玉女向前走了一步。
“是我的!”许子衿立马抬手从人群中站出来。
“好,这个生意就交给你了。若是做得好,老爷还有另外的赏钱。”
“多谢多谢!”
许子衿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她正喜滋滋地要往门外走,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道熟悉的声线在身后响起,颇为委屈道:“怎么?过来了也不来看看我?”
许子衿转过身,不回答他的问题,只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姨娘不是昨天才好好的吗?怎么今天早上就……”
元景恪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些许怀疑,立刻回复道:“你看我干嘛?我又没害她!”
但许子衿还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元景恪松手叉腰,气极反笑:“你不会怀疑是我动的手吧?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可是我听说你们素来不合……”
“话虽这么说,可我用得着害她性命吗?!”
许子衿撇撇嘴:“你们有钱有势的人不都这样吗?动不动就杀人灭口。”
元景恪一步一步逼近她,然后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像是在看什么外来生物一样。
半晌,他悠悠然说道:“你口中的那叫杀人犯,我可是良民。”
许子衿抬头看了看天色,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说道:“好了良民大人,我要回家了,我忙着呢。”
脚还没迈开,她就又被人拽了回来:“我姨娘尚未入土为安,我的未婚妻怎么能走呢?”
许子衿隐隐有些不耐:“说得跟你有多么伤心欲绝一样,我现在可没空陪你玩儿过家家。”
说完她便甩开他的手,由于两人之间贴得太近,她又靠着门,实在不好动弹,于是轻轻一推,从他身旁钻出来,提裙就跑。
“呃嗯……”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微压抑的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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