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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管我!

未曾想刚下凡第一天,这位煞星就困在了失火花船中,又被南恩救下,真不知该说是厄运至极还是幸运之至了。

刚刚受惊散开的人群转眼重新聚集起来,不少人夸赞着南恩身手好见义勇为之类,还有许多女儿家难掩春光地盯着南恩,目不转睛。

人群中央是一位身貌不凡一尘不染的白衣男子,正半蹲着,双手环抱着一个衣服上满是破洞脏兮兮的小男孩。

南恩仔细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却见这孩子除了身上新伤累旧伤的鞭痕棍痕让人触目惊心外,又是骨瘦如柴,身上没有几斤肉,一只手抱着也没有什么重量。应当已经十岁的年纪,却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怀里的孩子衣衫破烂,有几处潦草的补丁,南恩就这么抱着他,洁白的衣袍上却未沾上一丁点灰尘。

突然这孩子扭曲着身子想要从他手中逃离出来,力气还真有些大。

南恩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轻柔地拍拍他的背道:“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那孩子竟不理会他的好意,甚至抓住他的手臂咬了一口,很快又松了口。南恩挽起衣袖,胳膊上留下了淡淡的牙印。南恩有些生气:“我好心救你,你非但不领情,反而咬我一口,怎的如此没有教养?”

话刚出口南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纰缪。这孩子无父无母,颠沛流离,自然无人教养。

那孩子果然用一双饱含怒气的大眼睛瞪着他,一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他咬牙忿忿道:“谁要你救我了。多管闲事。”

此时有人认出了这个孩子:“这不是那个克死自己父母的小灾星吗,果真是养不熟。”

他们好意劝道南恩:“你还是不要管他了,会给你带来厄运的。”

南恩扶额苦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

南恩无奈地看向怀里的孩子,只见他双手捂着脸,还是倔强地挣扎着要逃离南恩的臂弯。

南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没有回答,还是捂着脸乱扭。

南恩把他放到地上,坚持不懈地问:“你怎么会在那艘花船上的?”

小煞星似乎累了,终于停止了挣扎,只是坐到地上,双手紧紧地埋着头,偶尔啜泣两声。

……

南恩蹲下,用袖子擦了擦他头发上的灰尘,思考该带他去哪里。

就在这时,那小孩子抬起了头,眼含泪光望着他,抽噎道:“你为什么要管我。”

“谁让你管我了!明明我就快死了。”

对于不被这个世界所善待的人来说,解脱是最好的方式吗?

南恩一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住在哪里,我带你回去。”

那小孩赶紧摇头:“我才不要回去。我把他们的花船烧了,他们肯定要打死我的。”

南恩无奈,忽忆起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城郊外的一个小山村,离此处并不远,决定带他去那里凑合一晚。

他站起来,想要去牵他的手:“跟我走吧。”

本来那孩子没有动,却在南恩的指尖刚触碰到他胳膊之时,猛然脱手,退后两步:“我不要!”

南恩无奈,柔声道:“我不是坏人,跟着我,你不会有事的。”

小孩还是摇头。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那孩子突然开口道:“他们说我会带来厄运,你为什么还要我跟着你。”

南恩心头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样。他道:“我命数向来极好,你说是我的好运压得过你呢,还是你的厄运压得住我?”

小孩只是懵懂地盯着他,摆了摆头。

南恩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要不要打个赌啊?”

……

走在路上,那孩子脸上的泪水已经随风消逝,却还是双手紧紧地坏在胸前,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看南恩。

所谓能为祸三界的煞星除了挂了一个煞星之名,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南恩实在无法相信他以后能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半晌南恩抱着他走出了城,那小孩子才抬起脑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惴惴不安道:“你要带我去哪?”

南恩只道:“去一个能扎脚的地方。”

南恩抱起他,出城后在山上走了许久,月光洒下,树影婆娑,终是没有看到一点星火,南恩开了天眼才搜寻到村子所在。

赶到溪宁村,眼前的场景更令南恩惊诧。原本就破烂不堪的房屋愈加废旧,断壁残垣间挂满了蜘蛛网和枯萎的爬藤植物,显然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再怎么说那孩子也在这里住过几年,一眼就认了出来,似是想到了被村民赶出来的场景,害怕地挣扎着:“我不要回来这里。”

南恩安抚着拍拍他的背,道:“无事,这里的村民似乎都搬走了。”

半信半疑间,星游抬起眼观察了一下了无生气的村落,好像确实是没有人了。

南恩挑了间看起来还不算那么破陋的院子踏了过去,行至半路忽觉脚下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南恩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踩到的竟是一具头骨。此人的肉身已被啃噬殆尽,剩下阴森森的白骨散落在地上,还残留有微弱的魔气。他四处张望一番,惊觉四周竟是有许多这样的尸骨。

看来不是村民搬走了,而是有魔物屠了整个村子!魔族隐居九幽已近千年,此番卷土重来是何用意,令人费解。

南恩抱着孩子,将他的头往怀中压了几分,不让他看到这幅场景。南恩推开那扇吱呀吱呀的门,踱了进去。

而后他站在原地,看着几乎没什么摆设的屋子,眉头皱了几分,思考着该如何落脚。

怀里的孩子见他不动,趁机从他怀中跳出,而后拾起门后一把扫帚把地面打扫了一下,把床上的稻草破布铺垫整齐。

他一蹬地面,坐上吱吱呀呀的木床,仰视着这位白衣仙人,道:“这样不就好了,又不是不能睡。”

南恩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终于靠墙坐下,转头对他道:“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可好?”

床上的孩子坐在角落里,拽了拽破烂的裤腿,眼眉低垂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灾星。”

南恩将外袍褪下盖在孩子身上,那小孩一惊,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柔软的衣角。那衣服从见他到现在不知被摸了多少次,却还是洁白如新。

南恩透过那扇没有遮挡物的窗户望向夜空。无边的蓝黑色中挤出几点璀璨星光,不时有流星划过。

他目光流连在夜空中,少顷才轻吐了口气,悠然道:“每一颗星星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不管是游荡千年万年,总能找到它的归宿。你以后就叫星游,如何?”

那孩子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眼中闪过一道光,很快又泯灭了。他垂了眼,撅撅嘴道:“我才不要。”

南恩笑了,这孩子的口头禅可是“不要”?什么都不要?

他可是很满意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双手环抱胸在胸前:“我在这里很安全,赶快睡吧。”

那小孩大概是很累了,竟真的缓缓阖上了眼皮,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柔的鼾声。

银色的月辉透过薄云从窗户倾泻进来,映出稻草床上青涩的孩童模样——唇瓣像恬静的弯月,不失少年的玲珑秀气,只是脸廓有一点瘪瘦,幼时见过的那双弯弯眼如今紧紧颦着。

看过了世间所有的恶,常年漂泊的生活早已让他丢失了孩童的天真。

南恩确认“星游”睡熟后又折回到院子里,施法将村落的尸骨移到了远处一片乱葬岗之中,又架起一道结界,将整座山笼罩其中。此结界不防凡人,凡人看到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也不防神仙,有神仙来找他解闷他倒是求之不得呢。但只要有什么妖魔鬼怪靠近,南恩立刻便能察觉。一切安定好后他才满意地拍拍手,回屋躺到星游身边歇下了。

天色微醺,鸡鸣日升,星游悠悠转醒,身边之人却不见了踪影。

星游跳下草席,发现屋子里甚是干净,完全不似昨晚那副脏乱样子。桌凳上一尘不染,几副碗筷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碗沿还挂着水珠,神龛中有些破旧的张牙舞爪的土地神像也被擦拭的焕然一新。

星游推开门,看到了柴火边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南恩:“你在做什么?”

南恩闻言回眸,手从腰间拿了下来:“你醒了。”

星游看了看南恩脚边的碎柴和斧子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南恩面露微苦:“这砍柴可真是个精细活。”

闻言星游捡起地上的斧子,挽了挽本来就不长的袖子,道:“我来吧。”

他取出一根圆木立于树桩之上,那斧子在他手上像是成了精般,没多费力就劈成了一摞捆柴火,粗细均匀。

真是丢人,他会使剑不错,可他的仙力总是把握不住分寸,用的劲大了,木柴便都成了木碎……

“很好。可以生火做饭了。”南恩望着星游鼓励般拍了拍手。

“还是我来吧。”星游瞥了一眼盯着炉灶满脸迷茫的南恩,抱着柴火坐到灶旁生起了火。

南恩感到有些燥热,恨不得一桶凉水浇在自己身上。

星游很快点好了火,四处张望一番,疑问道:“食物呢?”

南恩这才记起生火做饭生火做饭,他只记得生火却忘记了饭该如何做。这村子都不知多少年没有烟火了,就算厨房里还留下点什么……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子。

“咳咳,”南恩轻咳两声,“我忘记准备了。”

星游拍拍手上的草木灰,无奈地摇摇头:“这附近有许多野菜,我去寻一些来。”

想起苦涩的野菜,南恩不觉胃内一阵翻滚,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神仙,不吃东西也不会饿。

“我同你一起去。”星游先行,南恩跟上。

南恩随他走了一路,看他采了一筐形状怪异的野菜,不免心悸。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这种野菜富含养分,不放粗盐味道也不错。”说着,星游盛了一碗野菜汤端至南恩面前。

“怎么还有我的份啊!”南恩内心惊呼,但还是面色平静地拾起筷子,控制住颤抖的双手道:“好,好。”

我是神仙,我是神仙,怎么能被一点野菜打倒?!不好吃施个咒失去味觉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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