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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番外三:全文完

六月末的海城超前点播进入了盛夏。

骄阳高悬于白昼之下,临河附中门前碧绿的梧桐叶随风摆动,叶片间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临河附中这届的运动会办的很特殊,不仅在季节上做出了改动,从往年的秋季运动会变为夏季运动会,而且同天还是临河建校五十年的校庆,加之今年高考在海城众多学校中大获全胜,临河附中可谓是三喜临门。

早间六点多,校门口陆陆续续聚集起自行车的身影。

凌越和徐酒是挤着公交车来的,刚下车就看见了从不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王铮君。

“你们怎么来的……来的这么早?”王铮君一手扶着树干,一边揪着衣领扇风,狼狈的样子惹得凌越忍俊不禁,打趣道:“哟,不亏是体育健将跑步来的?”

王铮君上气不接下气,没顾得回答他的话一溜烟跑到马路边,下一秒一辆的士穿过车流缓缓驶来。

没等车内的杨幼一有什么动作,王铮君已经殷勤地把车门为他打开了。

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凌越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另一边马路上一个男生屁颠屁颠地跟在披着发的女生后面,到了停车位,毕恭毕敬地说:“公主请下车。”

凌越:“…………”

下一秒徐酒就发现自己耳畔响起了一阵轰鸣的笑声,一想起刚才王铮君的样子,这回就轮到凌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想跟小姑娘分享自己的发现,徐酒礼貌地以自己笑点高拒绝了。

与此同时,一脸懵逼的王铮君不知道凌越在笑什么,只是等到的士离开,他才对杨幼一说:“你知道的,这男人一结婚就成这颠样了。”

杨幼一若有所思,朝他一点头:“正好,我不结婚。”他越过王铮君,装作无事发生地朝那边的两人走去。

王铮君:“?……!”

喂!我说的这男人是凌越啊!不是所有男人啊!喂!

“……”

苦不堪言,王铮君想到自己以后要每天以泪洗面不禁瑟瑟发抖,他发誓今天要在运动会上大放光彩,坚决不能浪费自己是国家运动员的身份。

临河附中出了名的宠学生,就因为举行运动会,所以学生来校时间可以推迟二十分钟。

和上次同学聚会差不多,这次来的人也都是凌越约的,毕竟他人脉最广。

路海星、夏周扬来的时候,凌越几人正为路边小吃摊上两块钱的豆浆争论不休,到底是学校食堂好喝还是校外的好喝,最终也没得出个结果。

“海星,最近还胃疼吗?”凌越抛弃刚才喋喋不休的小家子相,神色立马正常起来。

路海星的状态明显比上周同学聚会的时候好太多了,整个人简直跟脱胎换骨了一样容光焕发。

夏周扬到旁边接电话去了,路海星垂着眼睫卷起校服衣袖,闻言自豪地说:“已经戒酒一周了。”

凌越:“!”

王铮君不太清楚这几年路海星的情况,直到凌越和他歌颂路夏伟大的爱情史时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含金量,默默对旁边的杨幼一说:“看吧,这就是爱情伟大的力量。”

杨幼一从善如流:“幸好我不喝酒,可以远离爱情。”

“……”

王铮君简直要疯了。

直到校门口的人流车流逐渐减少,凌越看了看手机,才发现一向时间观念很强的江喁落和初肆今天竟然迟到了。

这样一帮穿着校服的人站在校外也不进去,并且互相看着是在谈笑风生,很快惹得校门口常驻嘉宾张懔同志的注意。

年级主任张懔一脸正气,手里拿着打分表和处分表,穿着被洗衣服洗的发白的蓝色格子衬衫,身姿挺拔威严,很给人压迫感。

“你们几个是高二的吗?怎么还不进校!哪个班的!”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一瞬安静。

王铮君简直要当场哭出来。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在学校因为饭卡没钱吃不了饭,那天正好轮到张懔值班,这个平常看着凶神恶煞的年级主任请自己吃了两个早上的稀饭肉包。

凌越也亚麻了,想起当年自己翘课打篮球,最后被张懔抓个正着,恶劣事迹被全校通报。他不禁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接下来的剧情跟电视剧里一样。

王铮君泪水在眼眶周围打转,激动地上前握住张懔的手,声音哽咽地说:“老师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学生啊。”

然后众人就见到了戏剧性的一幕。

“我知道你是我学生,来这里上学的都是我学生,”张懔大言不惭地说,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迟疑了一会,蹙眉问:“请问同学你到底是几班的。”

王铮君:“……”

这里最会说话的莫过于就是徐酒了,小姑娘三两下就把事情解释完。张懔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作为老师他还是很自豪,简单跟几人寒暄几句后,便踩着满意的步伐离开了。

张懔前脚刚走,江喁落后脚就直接踩着一百八十迈的自行车差点冲进保安室里。

看着眼前距离自己前车轮仅仅十厘米的保安室门,江喁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心脏狂跳,惊魂未定之际,初肆停好共享单车飞快跑了过来。

“有没有撞伤?”顾不得旁边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初肆上来把江喁落全身上下都扫视了遍,拦住他的肩,“快下车。”

江喁落恍恍惚惚:“我没事。”

后知后觉的兄弟团立马跑了过来,江喁落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自己这开场白如此尴尬。

他本来是骑得好好的,离目的地大约还有十米的时候自行车的刹车突然失灵了,而且那条路还是下坡,然后直接加大马力把他冲到了这儿,好在江喁落反应及时凭借蛮力刹停车,不然非得碰两下才罢休。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气氛,反而成为打趣的话题。

凌越颇为不解:“你俩怎么骑车来了,还是共享单车!”

没等江喁落回答,路海星适时反驳了一句:“那你和徐酒怎么坐公交来的?”

旁边人兴致勃勃地看戏。

凌越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问题是路海星问出来的,喜出望外之际还不忘帮自己和小姑娘争口气:“不是的士坐不起,而是公交更有性价比。”

杨幼一:“……”

王铮君淡定说:“咱爸开的士的。”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咱爸指的是谁的爸,杨幼一懒得跟他费唇舌功夫,干脆没理。

几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三教学楼前。

此时正是学生吃饭的高峰期,但食堂里的人还没操场上一半的人多。高三的学生前几周刚高考完,这栋楼眼下安静的不得了。

没有人提去哪儿,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来到了理科组五班门前。

教室门是锁着的只能透过窗户看里面。

阳光撒到地板上,为教室渡上一层温暖安逸的轮廓。几年的时间临河已经把教室不知道翻修了多少遍,跟江喁落他们这一届当时的教室完全不一样,但到底是没换楼,还能从模糊的环境中找到些细节来回味。

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高三下学期,高考前一个月明星稀的晚自习——

当时是林海明值班,后座以王铮君和凌越为首的一排人在题海中被饥饿打败,纸条传来传去只为商量吃什么。然后趁着林海明出去打电话的间隙,有位偷带手机的勇士连忙拿出手机点外卖,动作翕忽一连贯,等到第三节晚自习上课,已经快十点了,外卖信息提示与林海明进班时间同步送达。

除了和往常一样铺天盖地的试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林海明今天晚上要去开会,还是校长特意为高三所有班主任准备的,可谓至关重要。

等到林海明交代完纪律问题,拎着养生茶杯刚离开教室,被授予重任的江喁落踩准时机从后门溜走了。他来到取外卖的地方,三下五除二踩着石块翻上了墙,刚拿到东西准备返回,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张懔拿着手电筒,旁边站着恨不得一头撞死的高二学生会副主席。

而此时江喁落手持“罪证”,正跨坐在墙上。

脸色铁青的张懔:“……”

被迫拉来的学生会副主席:“!”

证据确凿的江喁落:“。”

六目相对。

万籁都寂。

夜晚的夏风凉嗖嗖,漆黑的夜幕下挂着许多的星子在闪光。

被“押送”回班级的路上,张懔走在最前面,他依旧是凶神恶煞,不论走到哪儿都自带一方气场。而江喁落跟在后面神情自然,旁边则是怨气比鬼重的学生会代表。

路过某些班级看见自己熟悉的人,江喁落甚至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打招呼,虽然是无声的。

等到班级门口,江喁落被杀鸡儆猴扣在了走廊上罚站。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初肆的外卖之旅显然也不顺利,手中拎着印有餐食店LOGO的白色袋子,默不作声站到了江喁落右边。

“为什么我想笑?”

江喁落把头埋得低低的,两只眼睛使劲盯着地面,咬着唇却止不住的笑意,双肩微微发颤,他转身把头抵在了初肆的肩膀上,双目轻阖。

“初肆……咱俩好傻啊。”

初肆:“……”

初肆拍了拍江喁落的后背,认真说:“没关系,傻人有傻福。”

江喁落:“……”

作为学校贴吧公认的、正主光明正大秀恩爱的一对情侣,像这种简单的肢体接触已经令人习以为常了,毕竟两人保送a大的事已板上钉钉。连张懔都没说什么。

俗话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看见他们这样,拥有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家人们立马挺身而出,不等张懔开始审问,自觉把“罪行”坦白了。秉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无畏精神,齐刷刷拿着资料站到教室外。

江喁落还记得,一向以雷霆手段管制学生的张懔,当时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耐人寻味,简直可以用百年难得一遇来形容。

坐在教室里的许多人亲眼见证了这具有世纪性的一幕,倒抽一口气的同时,还有好几个人憋笑把脸憋的通红。

站在门口拿着班级打分表的学生会代表笔尖一顿,似乎在等待指示。

张懔像个武侠剧里的大侠离场时一样,自带拂袖而去的气场,就在他准备收拾走廊站的跟标兵似的兄弟团时,校广播站突然发出了一则高三喊楼活动通知。

就在校长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张懔感觉周围妖风四起,下一秒,高三班级所有学生都冲出了教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灯光棒,顷刻间,少年人所有的志气与高三的怨气怒气纷泄而出,这场喊楼很惊喜,是少年的青春,是夜幕下的绚烂。

张懔被吵的头疼,无奈掐着鼻根。几秒后,带着长辈的光辉竟然轻笑了一声,看着眼前依旧保持标兵姿势且对喊楼无动于衷的兄弟团,他只说了一句话。

“好好高考,无论结果怎样,都要记住自己是临河附中的学生。”

这起外卖手机事件最终没被处理,当张懔的身影离开转角的一瞬间,王铮君眼泪直接飙了出来,继而拿起外卖盒子里的一瓶微醺一饮而尽,有种壮志难酬的感觉,结果不小心把酒还撒到路海星身上了,后者直接pai的一下给他的后脑来了个爱的服务。

王铮君:“!”

两个人手里拿着试卷做成的剑,直接在走廊上大战了三百回合,夏周扬徐酒他们都没眼看。

王铮君边逃还不完冲杨幼一展示一下自己碎发在风中凌乱的样子,下一秒杨幼一推了推眼镜,直接加入了路海星的阵营。

王铮君:“?”

背后是一望无际却并不黯淡的黑夜,靠着铁栏杆,几个少年笑的东倒西歪。

如鹅毛大雪一样到处纷飞着白纸试卷,高考近在咫尺,少年人的心性热烈滚烫,灯光棒的五彩缤纷被挥舞着,这群经历万重劫难、即将修成正果的高三生们,尽情呐喊着,诸如此类:

“高考大捷!!!”

“保佑金榜题名!!!”

“高考顺利!!!”

“我们前途光明万丈!!!”

“所有人考上理想大学!!!”

“……”

不知何时,一片嘈杂欢呼中,对面楼的一个男生面色红涨,高高扬起红色的班旗,冲着漆黑辽远的夜空怒吼:“去他妈的高中,老子要上大学!!!”

——艰苦卓绝的高中生活即将结束,夜空中的星子晃动,云雾之下的黎明随时待命,等到被唤醒时,将为这些少年照亮前行的道路。

教室的门上还贴着“高考加油”四个大字,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高考倒计时。一道道鲜红的横幅拉在高三教学楼的四周,在盛夏的骄阳底熠熠生辉,蔚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的精彩和缤纷。

那年的记忆如此清晰,如今看却又似从遥远的地方被唤醒。

江喁落他们特意穿了临河附中的校服,乍一看真的会以为他们是学生。

记忆的浪潮逐渐被吞没,枝叶摇摆,阳光明媚。

……

高中当了三年体育委员并且还是专业人士的王铮君,自告奋勇跑到学生处去了,说什么都要给自己挣个面子回来;杨幼一则跑去当志愿者,管理发水捡垃圾什么的;凌越拉着徐酒找林海明去了,随便向他讨教教学经验;夏周扬这么多年还是保持着爱聊八卦的习惯,找了个学生群直接混进去,路海星在旁边随时准备投喂点什么水果零食。

江喁落拉着初肆坐到了一处高地,梧桐树下掩蔽安逸,能看见大半个操场。

时间轴好像拨回到了起点,操场上闪动着少年奔跑的身影,吵闹声淹没了盛夏的蝉鸣。

只见主席台前拉着的横幅上写着——

海城临河附中夏季运动会暨五十周年校庆特典。

等到三位校长发言完毕,数十发礼炮和彩烟炮齐刷刷升上天空,一声轰响炸开,霎时间蔚蓝的天空被五彩点缀,如同当年一样,等到烟雾散尽,彩带顺势如雨滴般落下,在这场盛夏的欢愉中尽情绽放开来。

五十年的校庆活动这次举行的很盛大,临河甚至找来了一批知名摄影团队,在主席台前架起不少拍摄机器,无人机在长空下盘旋。

校庆活动很多,还有一场篝火宴会安排在晚上,连着三天的运动会让这群平时保守学业摧残的高中生们心花怒放,一个个卯足了劲参加比赛,王铮君在学生处好说歹说,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最终报名参加一百米,等到广播站喊人去检录,王铮君才上赛道。

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排,站在他旁边的全是临河数一数二的体育生,还有几个是高考完来参加的预备大学生,逆天组合很有看头。

不远处的操场上,杨幼一带着小红帽,双臂环抱站在休息站里,瞥了某人一眼,王铮君差点兴奋地把上衣脱了露出八块腹肌。

“……”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杨幼一咬着唇声音低沉:“丢脸啊……”

终点裁判一声枪响,少年似利剑脱鞘而出,在无数呐喊与喝彩声中,作为国家体育员的王铮君毫无疑问地拿下了第一。

摄影师记录下这热血的一幕。

广播站有人给王铮君写了封稿子,所有人才知道这第一逆天的身份与实力,不少人激动地上前围住王铮君想要签名,而他只是拨开人群,不远万里跑到操场另一边的休息站,拿了瓶矿泉水。

“怎么样?”王铮君一瓶水灌进嘴里很快见底,“第一喜欢么?”

杨幼一拿出瓶水递给旁边的人,还不忘礼貌微笑:“第一粉丝挺多的啊。”

王铮君不以为是地摆摆手,刚想谦虚,忽然发现不对劲,差点激动地跳起来:“我草,你不会吃醋了吧?”

杨幼一:“……”

王铮君头头是道地分析:“吃醋是不是就代表你心里有我!”

杨幼一忍住没翻白眼。

王铮君欣喜若狂,对要签名的来者不拒。

上午的时间比较紧张,加上校长激情致辞和校庆开幕式,剩下的时间只能把运动会中一个小小的一百米比赛办完,紧接着下午一点多的开场就是跳杆和跨栏。

已经斩获一个第一的王铮君还想报名,被学生会以损害他人心健康正义地拒绝了,如此,体育健将又屁颠屁颠跑去当起了志愿者。

脊背抵在铁栏杆上,绿油枝叶下的夏风扬起了江喁落额前的碎发,少年一双眼眸清澈空灵,笑起来时嘴角若隐若现两个小梨涡,几年前的校服再次穿在身上却毫不违和,身后就是热闹一片的操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和挂着骄阳的碧水蓝天。

“唔,”江喁落饶有兴致地看着操场上,在一片尖叫声中微微眯起眼,“初肆,你看那位仁兄是不是有些眼熟?”

初肆两条胳膊搭在栏杆上,身子略微向前俯着,阳光贴合着他侧脸的线条落进衣襟,他正低头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光线将那枚银色的戒指折射出金光,闻言一抬眼,还未弄清楚此时操场上四面八方的尖叫声,顺着江喁落的视线看去——

长空中的骄阳毫不吝啬地撒下阳光,这场三千米本身因为时间长令人感动枯燥,如今却截然相反。

红色塑胶跑道上,参赛选手逐一就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热身运动,直到广播站通知最后一次检录,最后一位长跑选手才懒羊羊地上了跑道,也就在这时候,尖叫声响彻云霄。

少年个子很高,身姿挺拔消瘦,看着眉目清秀五官间却透露着一股蠢蠢欲动的野性,皮肤白皙,属于在烈日下都是耀眼的存在。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下身是简单的灰色运动长裤以及……裤子外面穿着一件红树莓jk短裙。

没有什么热身动作,少年伸手将额前的黑发撸向脑后,有人激动地大喊他的名字,少年不为所动,只是将遮阳的墨镜别在衣襟上。

他站在阴影里,但仍旧明媚。

随着裁判一声枪响,江喁落看着穿梭在运动员中间的那位jk仁兄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打开手机问初肆:“小离前两天说的应该就是这位兄弟吧?他叫……秦望!对么?”

照片上的人靠在光线昏暗的路灯下,戴着黑色的卫衣帽,乍一看其实少年的身形轮廓并不清晰,秦望嘴里叼着一根烟,手中拿着打火机,照片正是捕捉到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白皙的面庞,眼角和额头上的擦伤,眼睫微微地垂着,让人感到一丝疲惫和脆弱。

初肆一颔首,江喁落收了手机。

“我听小离说他们班主任好像跟这位秦望不太对付,三天两头就找人麻烦,”江喁落看着操场上秦望的身影逐渐占领上风,感慨了一句:“要是每个班任都像老林一样就好了。”

相较于临河附中其他班主任而言,林海明确实是年级组最受欢迎和爱戴的班主任,此时的他正被凌越和一帮同学围在看台边。

三千米很快进行到最后两圈,赛道上不少人体力不支开始落后,首当其冲的就是全场最耀眼、穿着jk的秦望。

这人看着懒散,此时却甩开身后人大半圈的距离,其他人疲惫不已,秦望却嫌弃太阳刺眼戴上衣襟上别的墨镜,潇洒又从容地回头瞥了眼对手,离终点五米的距离时他干脆反过身子,看着远处冲刺的人,不失礼貌地微笑,张开双臂,嫣然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越过红线。

顷刻间,操场上轰鸣的尖叫与喝彩声,经久不绝。

看台上,凌越下巴砸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江喁落的电话,激动地问:“落哥!这位jk兄弟不会是你弟弟吧?这操作也太牛逼了!小兄弟出类拔萃啊!”

“……”

江喁落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初肆,斟酌两下说:“不算弟弟。”

凌越:“?”

“嗷!难不成你们真有关系!”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

江喁落:“可能有点关系。”

每个回答都留了点回旋的余地,凌越好奇的抓心挠肝,看着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江喁落胡乱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话说小离真的有把握吗?”江喁落问。

初肆捏着他的指骨,声音温和:“我并不太了解夏离的性格,但他从小心思敏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江喁落若有所思,初肆跳过了这个话题,拉住他的手,此时一天的活动接近尾声,太阳西斜,盛夏傍晚,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蔓延开来为校园渡上了层金色的外壳,两人的脚步在熟悉的公告栏前停下,几年前,那层透明的玻璃罩下还放着江喁落和初肆的照片,并作为建校以来的优秀学生代表展出。

“啧,”江喁落莫名想逗逗初肆,“还记得你刚转来的那段时间,凌越他们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光荣榜收割机。”

记忆被追回,初肆确实有把光荣榜刷成连连看的记录,撇开江喁落不谈,当时整个的半壁江山都被相同的一张照片统治,实力惊人。

初肆揉了揉江喁落后颈的黑发,“最后也不是被你收了。”

江喁落没想到逗来逗去,最后让人把自己给逗了。

他笑了笑,手指向旁边的一张照片:“小离也很厉害。”

初肆平静地:“嗯。”

如今薪火相传,光荣榜上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新面孔,那一张张红底寸照的背后,肩负的不仅仅是少年人的未来,更是临河附中的未来。

长空下的飞机在蔚蓝中划过一条白线,奔向远方不见踪影。

江喁落眉眼弯弯,打量着初肆,揶揄:“这就叫一代更比一代强,你们初家人的基因真是不容小觑啊。”

红底照片上的夏离俊秀白皙,单眼皮,眼尾有一颗痣,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独有的英气,他虽然不姓初,但他是初凛妹妹的儿子,也算是初家人。

初肆轻笑一声。

周围没什么人,大家都一窝蜂聚集在操场上,还能听见模糊的欢呼声,大片的夕阳印在教学楼上,梧桐树下的公告栏后,初肆一只手环住江喁落的腰轻轻把人往前一带,骨节分明的五指深陷乌黑的头发里,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又带着细细浓密的眷念纠缠不休,掠夺着被侵入者的呼吸。

江喁落垂着眼睫,因为盛夏节气,他眼底有些湿润的潮气,视野一瞬的失焦,校服领口的两粒扣子被解开,能看见深邃白皙的锁骨。

他把脸埋进初肆的颈窝里,闷闷地笑出了声。

“你再亲我我就咬你了。”

“我乐意让你咬。”

“……”

江喁落抬眼看着初肆:“这男人结婚前跟结婚后真是两幅面孔。”

初肆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彼此的呼吸纠缠鼻侧,alpha的声线本来清冷,有时却带着不可抵抗的温润和低沉:“宝宝,无论多少副面孔我都爱你。”

“……”江喁落浅浅勾起唇角,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立马拉上初肆准备跑路,俨然有种学生早恋怕发现的既视感,初肆哭笑不得,只能说:“宝宝,我们合法。”

江喁落:“……”

急刹车一般停住脚,初肆说的太有道理不过,自己红本子在手,怎么亲都没事啊。

但江喁落一看见两人身上穿着的校服莫名还是有点心虚,想起高三的时候地下恋,他加快脚步:“走为上计,别给那些小孩造成不良影响。”

初肆:“……”

“要去找小离么?”江喁落嘴上说着怕被发现,走出两步地又恢复到了闲逛的速度,悠然踩在花坛的石沿上走直线。

初肆看着眼前出现的停车场,淡淡道:“不用,他会自己过来的。”

“啊?”

临河附中逃课翻墙专用之地出现在江喁落的眼底。

一棵生长茂盛的梧桐树从墙外伸进粗壮的枝丫,绿叶健隐隐约约遮挡的身影,宽松白T和灰色运动裤,侧影清瘦立挺,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秦望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一个alpha,一个omega。

两人穿着校服看着眼生的很,秦望的目光掠过初肆停在了江喁落身上,足足有十秒他都没说话也没动。

江喁落抬起头,饶有趣味地问:“兄弟,看什么呢?”

秦望毫不避讳:“你。”

“?”

江喁落:“你认识我?”

秦望摇摇头,动作干净熟练地翻下墙,橙红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身上,少年慵懒地抱臂倚在墙边。

“有荣幸认识你吗?”他问。

这一番谈话让江喁落有些云里雾里,看了眼初肆,继而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秦望:“嗯哼。”

江喁落用只能初肆听到的音量说:“你认识他吗?”

初肆诚实说:“我只认识他照片。”

江喁落:“……”

秦望看着江喁落的时候简直是顶着一副星星眼,安静两秒后,他不由自主地喃喃:“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omega。”

一句话捅破天。

初肆:“?”

江喁落:“??”

两人脑海里同步响起了夏离说的话——

“……他身上有点海王气质,很喜欢撩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当时江喁落就问:“人家撩过你吗?”

夏离摇摇头。

“还只撩omega?!”

江喁落和初肆同时陷入了沉默。

秦望乘胜追击:“能加个联系方式么?”

“……”

江喁落此时大脑完全处于待机状态,就差直接石化在原地了,他感觉初肆牵住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的亲密动作完美地暴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

初肆切换到老师人设,礼貌中带着点强硬说:“恐怕不行。”

秦望一眼看明白,讶异之余立马道了歉。

但他这一道歉江喁落跟懵逼了,在错愕的眼神中他看见秦望三两下翻墙离开了。

逐渐回神,江喁落木讷地问:“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初肆坦然:“祝二位99。”

江喁落:“……”

“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江喁落闭着眼,额头抵住初肆的肩膀,想笑又不知道从哪儿get笑点,就在这时身后陡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哥。”

夏离一路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站定,他来不及喘息,开口便问:“看到秦望了吗?”

江喁落瞥见夏离胸前戴着的学生会成员挂牌,啧了一声:“小离,那兄弟刚刚翻墙出去,你还戴着学生会的牌子,搞不好人家以为你来找麻烦的。”

夏离明显的后知后觉,他想起了什么,然后把牌子摘了下来递给初肆,紧接着一踩树干脚一蹬跨坐在墙上,初肆和江喁落对视一眼。

“你去哪儿?”初肆问。

夏离淡淡地说:“□□。”

“……”

临走前夏离瞥了眼江喁落,想来秦望跟两人已经碰过面了,觊觎初肆的脸色,夏离张了张口,生硬地挤出几个字:“秦望……没对哥说什么吧?”

这个哥当然是指江喁落。

虽然辈分在那儿,但初肆和江喁落觉得按传统的叫法太生分了还显老气,况且几个人也没有差多大,干脆就叫哥,有一段时间夏离一直叫江喁落嫂子,小少爷脸皮太薄,实在受不这个称呼干脆也换成了哥。

“没说什么啊。”江喁落笑笑。

夏离半信半疑,没再耽误时间利索地翻下了墙。

“……”

半响,江喁落看着初肆手上拿着的挂牌唏嘘道:“临河专产逆天学生啊……”

-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也是六月的最后一天。

盛夏时节的海城,如同动漫油画一样的充满生机,翠绿的梧桐树,一碧如洗的天空,燥热的骄阳,阵阵蝉鸣编织出青春交响曲,伴随着少年人的身影愈演愈烈。

刚从学校食堂吃完早餐,江喁落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当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仿佛埋藏深底的记忆被搅动,江喁落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姿高挑,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男生形象。

钱季的声音比当年柔和许多,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很平静。

“江喁落,好久不见。”

“……”

“……钱季?”

“嗯。”

江喁落的声音很轻,顿了几秒后他才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揶揄:“隔着电话算什么好久不见。”

可能是没想到江喁落会回给自己这样一句话,钱季有种莫名的感觉。

“你向后看。”

江喁落拿着手机转过身,不远处食堂和艺术楼相连的那座天桥之上,钱季两条胳膊搭在栏杆上,他穿着一件灰色格子衫,逆站在阳光底,举着手机朝他小幅度挥了挥手。

江喁落一怔。

天桥上,钱季重新拿起手机:“现在我们可以算是了么?”

“——江喁落,好久不见。”

镜片后的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白驹过隙,冬去春来。

那不再是少年对心仪之人的爱慕,而是面对故友时的一种释然。

直到钱季近距离站在自己面前,江喁落才从盛夏的晨风中彻底地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的人,钱季其实比他还要高出一截,戴着长方形的金框眼镜,小麦肤色,头发比当年略微长了点,有种阡陌如玉的气质。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江喁落问。

钱季:“挺好的。”

“现在是……”

“当年高考失利后我回来复读了一年,最后考上海城师范大学,我在大学里读了研究生,毕业两年,现在是附中的英语老师。”钱季看着江喁落,目光定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母“S”。

——没有人知道那枚戒指的珍贵,而那背后的一切风雨和感情亦是钱季从未感受过的。

“结婚了?”他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平静,仔细听会有些苦涩,“什么时候啊?”

钱季努力挤出笑容,江喁落道:“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月。”

“这么早啊,”钱季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哦,我挺好的,大学报的是中医,毕业后就留在了a大医学院,初肆是大学教授,平时都比较忙,基本上定居在了京城。”

钱季点点头,“那就好。”

周围来往不少学生,有的是钱季的学生礼貌向他问好,江喁落欣然一笑,对钱季说:“几年不见,球拍还拿的起来吗?”

羽毛球拍。

钱季微微一愣,他仿佛看见了十七岁的江喁落站在自己面前,少年意气风发拿着球拍问他去不去球馆,而今白云苍狗,六年后,江喁落再次出现在面前,那条用羽毛球拼凑起来的线藕断丝连,钱季却无法回到当初的那个他。

“我拿得起,就放不下。”

钱季平淡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感情,但那只是一瞬的细节,江喁落并未注意。

“初肆等你很久了,”钱季突然说,江喁落讶异地一回头,蓦然看见初肆站在一棵树下双臂环抱看着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

钱季只留下一个挺拔孤寂的背影,天桥之下,声音混在风里,完全没有情绪。

等到钱季走远,初肆走上前:“聊的怎么样?”

江喁落:“你什么时候来的?”

初肆诚实说:“你接电话的时候。”

“你跟钱季见过面了?”

“嗯。”

江喁落看着他:“你们聊的怎么样?”

那是一个月光清明的夜晚,夜空中星子密布,草树间夹杂着虫鸣声,路灯下,钱季离开前对初肆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曾经一味觉得你很幸运,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你更配获得那份幸运。”

“……”初肆摇摇头,莞尔一笑,“没聊什么,简单叙旧。”

江喁落心里嘀咕,你们能有什么旧叙。

就在这时江喁落的手机叮的一声,他打开一看,是钱季用刚才的号码发的一条彩信,内容没有几句话,但江喁落绝对不会想到,这几个字被编辑了多少遍。

【如果你什么时候来兴致想打球,记得随时可以找我】

江喁落关了手机。

“我们走吧。”

明明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活动却比前两天还要繁琐精彩,江喁落看了一上午的比赛,中午吃完饭后他和初肆就去找了林海明,结果刚到门口就碰见了路海星杨幼一他们,所有人相视一笑。

一行人在办公室里回忆着当年的事,看着自己的学生如今个个生活美满,成家立业,林海明那张早已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下午三点,运动会正式结束,临河附中校长在闭幕式上发言,等到一切流程走完,操场上依旧聚集着一大片人。

江喁落适时把钱季约了出来,他没有去专业的球馆,只是在操场上找了块空地。

“我还以为你会去清河球馆,”钱季往手上缠了层绷带,江喁落正在试球,闻言:“今天这场球打的不是比赛。”

肉眼可见地,钱季动作一停。

他知道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当年两人第一次约球的时候,钱季对江喁落说——今天这场球打的不是比赛,打的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友谊。

如今情景再现,只不过说话的人变换了。

太阳西斜,天际被晕染开一片黄昏,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江喁落一掀短袖下摆擦了把汗,挑眉对钱季说:“背着我偷练了?”

钱季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初肆偶尔会拿手机拍两张江喁落打球时的照片,杨幼一站在他旁边,身后几米处就是篮球场,王铮君一脸兴奋地接过队友手里的球,灼热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杨幼一的后背。

“还没感受出来吗?”

初肆突然开口说。

杨幼一看着羽毛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缓缓启唇:“我只是个beta,连信息素都没有根本不适合他。”

“那你觉得王铮君适合什么?”初肆问。

杨幼一揪着衣角,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不在意,他并未回答,初肆却直接说出了他的答案:“omega吗?”

“不然呢?”杨幼一推了推眼镜,加重语气反问。

“一个人的喜爱来源于自身,当那种情感萌生出来的时候,本身就超越了性别的限制。他喜欢你,不会单纯因为你是omega而喜欢,不会单纯因为你是beta而厌恶,”初肆看着江喁落,认真道:“性别只是我们身上一个最基本的标签,它不是衡量任何感情的直尺。无论是alpha还是beta,无论有没有信息素,当一个人最炙热、最赤诚的感情出现在你身上时,从来都是灵魂的吸引。”

初肆对杨幼一说:“别再把他往外推了,承认吧,你也喜欢他。”

话落,初肆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江喁落,用袖口细心为他擦拭掉鬓角的汗渍,身后的夕阳大片蔓延着,远处的梧桐树上蝉鸣悠长。

杨幼一徐徐转身看向篮球场,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

事实证明,临河附中发出的提前放假福利并没有吸引到这群高中生,直到夜幕降临操场上依旧人声鼎沸,人群中更多的,其实是历年高考完的学长学姐们,一些即将步入高三的学生向他们询问关于高考和大学的回忆,渴望从那其中编织出美丽的梦境。

夏风习习,明亮的路灯下闪过少年迅捷的身影。

路海星一个完美的三分球成功落网,凌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接受自己苦苦斗争一下午结果惨败的事实。

“兄弟,你平时除了抱着老夏照片思念和一个人哐哐喝闷酒还有别的娱乐活动么?”凌越发出了灵魂质问,顺便抓起衣角擦了把汗,语气颇为愤慨:“是不是跟钱季一样也偷练了?”

“……”

路海星随手拿过夏周扬喝了一半的水杯,一口气喝到杯子见底。

因为太过汹急,不少水撒到了衣服上,隐约能看见紧贴白T的腹肌线条。他舔舐了下唇角,轻飘飘地说:“想多了,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光顾思念去了,哪有时间偷练。”

凌越:“……”

夏周扬:“……”

路海星精神状态是正常了,就是有两点变了——其一就是太嘚瑟,喜欢在伴侣面前疯狂秀技,无时无刻不在发散自己的魅力;其二就是变敏感,哪怕夏周扬的目光稍微偏离开他一点,路海星都会立马进入警戒状态,如同野兽咬着嘴里的猎物突然挣扎起来,这让野兽产生一种必须将猎物死死的禁锢的想法。

夜幕之下展开一副银河画卷,整个篮球场上都能听到凌越备受打击的咆哮声,徐酒一直在旁观看,她是个乐观的女孩,本想着不断开导凌越,但一想到在小姑娘面前输,凌越只能深吸一气,仰天长啸。

劝了半个小时的徐酒:“……”

王铮君是和凌越一队的,虽然他学体育但对篮球实在提不起兴趣,技术也不怎么样全靠蛮力来拼,输了也没什么怨言。

他坐在长椅上,目光一瞥,赫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杨幼一。

王铮君喜出望外,狂奔上前。

“——哟,还会关心人呢?”他接过杨幼一手上的矿泉水,咕咚就是两大口。

杨幼一像往常一样没反驳他,目光粗略一扫,赫然看见了坐在篮球场角落长椅上的一个人。

“……沈丘?”杨幼一倏地睁大眼。

王铮君:“嗯哼。”

“他怎么在这儿?”

“这小子早就来了,下午看见我们在打球自告奋勇要参加,结果运气不好碰到海星孔雀开屏,节节败退,现在怀疑人生呢吧。”

他话音刚落,江喁落拎着球拍走了过来。

“谁孔雀开屏呢?”

“……”

不等王铮君解释,初肆淡淡道:“沈丘。”

“沈丘孔雀开屏?”身后赶来的钱季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荒诞的话,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江喁落:“……”

初肆:“……”

杨幼一:“……”

王铮君一口水:“噗——”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男生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目光,沈丘抬起头,额前的发梢上还滴着水,白皙的脸颊因为燥热微微泛红,看见来人他并没有多惊讶,但想到自己当年干过很多荒唐事不免有些退缩。

“……”

他突然对上了江喁落的视线。

时隔六年,曾经是彼此高中三年的死敌,如今再度相遇却没有愤怒、介意、麻烦等无用情绪,只是心照不宣。

沈丘愣愣地看着江喁落,良久后短促地笑了一声。

夜空寂静,唯有少年那炙热的身影和树下的蝉鸣。就在球场上一切尴尬都化开时,林海明一手拎着养生茶杯,一手拿着一个纸盒,稳步走了过来。

“老师。”

“老师晚上好。”

“林老师。”

“老师好。”

林海明对这群学生点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走到长椅边放在杯子,开始鼓捣纸箱子。

有人上前想帮忙,林海明只是笑着摆摆手。

两分钟后他终于拿出了那个纸箱里包裹的东西,是一台旧式相机,型号比较老,凌越他们立马就认出来了,高三的时候林海明也用这张相机为五班所有人拍了张大合影。

岁月奔流不息,一切兜兜转转。

如同当年一样,林海明站在前方,对面前这群意气风发的孩子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相逢便是缘,站好了,大家来一次大合照。”

林海明的眼力已然不如当年,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的相机如今调试起来竟然有些费力,几个学生见此立马围在他身边帮忙。

一片欢笑声中,沈丘坐在长椅上,他是六班的学生根本不认识林海明,觉得不太好意思便想着离开,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掌心在他面前摊开。

沈丘掀起眼皮,江喁落不耐烦地看着他。

“别以为自己躲在角落里没人看见,合照还要人八抬大轿请你去么?”

沈丘:“江喁落你……”

一只手重重拍在他肩头,江喁落顿了顿,声音平静温和:“沈丘,六年都过去了别在想当初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了,大家都要向前看。”

“可是我……”

“我们之间很公平,”江喁落说,沈丘一怔,“自始至终你都只是执着那个第一而已,你成绩不差但好胜心太强,高中三年,我们之间最大的争执就是你把我关器材室那次,不过后来初肆找过你了,算平。

你高中那些牛马神蛇的兄弟,那是他们自己找麻烦,跟你没关系。其余的大大小小不过是成绩上的口舌,你一句我一句,早就不在乎了。”

沈丘看着江喁落平淡地说完这一番话,心头滚烫,下一秒他直接被人拉了起来,江喁落这才发现沈丘也比他高,强颜欢笑:“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啊?”话题转移太快,沈丘大脑卡壳了一秒,“你推荐的,TXC。”

江喁落:“……”

这也算是个前后呼应吧……他麻木地想。

不远处林海明调试好相机,凌越大声冲他们喊:“这又没考试你俩争论啥呢?快来!”

江喁落和沈丘对视了一眼,这回两人默契地真真切切笑了出来。

茭白的月光笼罩着大地,夏风袭来,临河附中篮球场的中央,歪七八扭地站着一群人。

那其间神色最拽的,不是孔雀开屏的路海星也不是社交之王凌越——

江喁落额头上带着红黑配色的发圈,碎发凌乱,他一只手拿着那把熟悉的羽毛球拍搭在肩头,另一只手勾住初肆的肩膀,江同学一直觊觎自己的身高,一只脚踩在了篮球框的底箱上,看向镜头时笑容明媚甚至带着点骄傲,半挑着眉,眼底尽是少年人独有的英气和朝晖。

初肆站在江喁落身旁,任由这人蛮横地搂着自己的肩,他那双桃花眼总是令人动容,笑起来时恰似冰雪消融般温暖。

在他旁边站着的是王铮君和杨幼一,某个不为人知的瞬间其实被照片记录了下来——王铮君伸出手臂偷偷地想在杨幼一身后比耶。

他还在小心翼翼,后者像是早已猜到他要干什么。往日沉默寡言的形象不复存在,杨幼一伸手勾住王铮君的脖子,这人本就比他高出一截,这样一拉身高齐平,王铮君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宇宙超级无敌爆炸般的惊喜来形容,完全不在意自己眼下的姿势颇为搞笑。

凌越和徐酒站在另一边,小姑娘扎着高马尾面色红润,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凌越难得没犯社交牛逼症,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挽着徐酒的胳膊略显羞涩。

在往里就是夏周扬和路海星了,两个人也没有太过浮夸的动作,只是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充满笑意的目光里带着坚定。

作为在场唯二的两个单身狗,沈丘和钱季被亲情安排至C位,两人都是高低式蹲姿蹲在一众人身前,镜头的黄金位置。

钱季也换上了临河的校服,他右手里攥着羽毛球球柄,拿开几厘米的距离,将网拍竖直朝上举着,如果单独拎出来,就像他认真地和球拍合了张影一样;沈丘一只手的手腕搭在膝盖骨上,面容宁和温润,他脚边放着的就是今天下午刚打的篮球。

盛夏夜的风时而燥热时而凉爽,梧桐枝丫在月色里轻轻摇晃,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和盈盈明月。

林海明穿着那件洗了发白的衬衫,手中拿着相机,他看见镜头里的少年们朝气蓬勃,青衫落拓,仿佛从来都没有那六年,青春里的荒唐与落幕就此揭过,当新的篇章开始时,他们依然风华正茂。

快门摁下。

时光倒流——

五月初的海城早已步入夏季,火辣的太阳**裸地灼烧着附中门前的那条沥青路,高树上蝉鸣声悠长。

17岁的江喁落为了跟朋友打羽毛球晚自习逃课,在那个灯光昏暗的停车场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涌上心头的错愕与熟悉,少年只留下一句:“我叫江喁落,是高二五班的。”

那是故事的开始,但不是故事的起点。

这世间并非所存在的一切都有始有终,往后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因为等到来年盛夏,海城这群少年一定会再次相遇。

那时,我们再见。

【全文完】

最后一章,至此《初恋分化成omega后》才是真正地完结。

青春里难免会有遗憾,最后的番外很长,我补全了钱季和沈丘这两个人物。

其实对于钱季,他从高一开始喜欢江喁落,他对这份感情是固执和持己见的,但他不够了解江喁落,不够信任江喁落,后来他知道了心上人分化成omega从始至终都没有声张,等到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又会后悔,钱季因为感情而耽误的那一年高考,我想他是不后悔的,他只恨自己没有江喁落那么努力,没有那么耀眼的成绩,而江喁落在他的青春里独占三年,是抹不去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报考海城的学校,留在临河当老师,六年后再次相见时钱季说的那句“我拿得起,就放不下”其实就是他对江喁落感情的写照,但钱季知道自己终究无缘,只能在心底默默释然,江喁落在他心底刻下的那道痕迹不会消失,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

后面如果有更新提示,应该是我闲来无事捉虫,不用理会~

这篇文写于2023年的夏天,直到冬天才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完结,就像主角所说的,我们都要向前看。

最后,隆重地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感谢喜欢本书的读者,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充满期待,人生不再留下遗憾。

感谢这几个月以来我们短暂的相遇,这是一段温暖而快乐的时光。

——202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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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番外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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