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几口人？”
裴棠这么突然地“查户口”式问法，让坐在副驾上正昏昏欲睡的覃年一激灵，仿佛踩了电棍，立马神清气爽，覃年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眼旁边正双手扶着方向盘、满眼锐利严肃感的男人，打趣说：“裴叔叔这么恨嫁？不巧了，我户口本在家里，改日一定亲自交到叔叔手上。”
“滚蛋。”裴棠扭过头，冷眼看了覃年一眼，“我的意思是，我买点东西过去。”
覃年“哦”了一声，裴棠的眼神取悦了他，他摆摆手：“不用买东西，就我姐和我姐夫俩人，再说了，就算是新媳妇上门也用不着买东西。”
裴棠自动屏蔽了覃年的一连串屁话，觉得旁边的无赖甚是蹬鼻子上脸，猛踩油门把车径直飙得如飞天遁，飙进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他开着车像壁虎一样爬行了几圈，终于找到了空的车位。
他挂了个空档，扭头盯着覃年。
“怎么？看着我干嘛？”覃年打了个哈欠，念头一转，坏笑地凑近裴棠，“你该不会是不会倒车入库吧？”
裴棠没有直接回答他，唇角古怪地笑似乎别有意味，他眉峰微微蹙：“你会倒车入库？”
“这事儿我可没办法帮你，我科目二没过。”覃年颇为遗憾地冲他一笑，把背挺直了些，目光留在了旁边空荡荡的黄色车位线上。
裴棠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下去，边儿上站着。”
覃年下车的时候，裴棠那鄙夷的眼神似乎在骂他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草包。
下一秒，只见裴棠降下车窗，对着他抬了抬下巴，然后车身移动，以漂移之态，丝滑地一步入库。
覃年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后知后觉发现裴棠方才的抬下巴动作颇有挑衅的意味。
“……”
他原地站了一会，裴棠才慢条斯理地从车上下来，只见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今日的黑色西装外套，颇具涵养地说：“年轻人，刚刚看清楚怎么倒车入库了吗？学着点儿，不然下次科目二还过不了。”
覃年此时只觉得自己脑子往上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裴棠像是故意报复他昨晚嫌弃“内裤尺寸太小”这件事。他认为，像裴棠这种睚眦必报、说话还具有攻击性的男人，就该活在武侠小说里。
两人从地下室坐电梯上去，裴棠从覃年的口中了解到，他姐姐覃菲菲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于是拉着覃年进了一家母婴店。
虽然没有活在武侠小说里，但覃年还是有“一笑泯恩仇”的气概，于是他颇为大胆地把手臂搭在了裴棠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贼眉鼠眼又欲盖弥彰地说：“大叔，我前半生可是一步也没踏进过母婴店，主要是没机会啊。”
裴棠不反感覃年的气息靠近他，但也不习惯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他脊柱一僵，顿了顿：“把你的咸猪手从我身上放下去。”
“哦”覃年委屈巴巴，像个被主人训斥的小动物一样，乖乖把手放下去了，一时间噤若寒蝉。
店员见到过一男一女、一个女、两个女来她们店，这两个男的来她们店倒也是罕见，而且还是两个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高颜值帅哥。
店员是个身材丰腴、长相清甜的年轻女人，个子目测一米六，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她面色绯红地朝他们走来，热情介绍：“二位，想给孕妈妈买些什么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往裴棠身上瞟，当裴棠看向她时，她又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一旁的货架——能来给自己妻子买孕婴用品的男人，用“魅力”来形容怎么够？
这一切被裴棠身后默默站着、虎视眈眈的覃年看在了眼底，他知道裴棠颜值高，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小姑娘，可他还是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展开笑颜，眸光绚烂，当着店员的面低下头，在裴棠耳边柔声说：“人家小姑娘问你呢，要给我们的孩子买些什么？”
“我们的孩子”五个字不知道是不是烫嘴，他说得简直一字一顿。
声音经过他精密的计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肯定能被店员听见——他也确实就是说给这个倒霉的花痴店员听的，好让她望而却步。
他温热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蹭着裴棠的脖子，让裴棠的神经如同被人挠了一样，又酥又痒。
他实在想不明白，覃年又在犯什么病，抑或心中又生起了什么报复性的殆念，他皮笑肉不笑：“给我介绍一下临产之前孕妈妈的补品，以及孩子出生后的必需品吧……”
店员在听完覃年的一番直击要害的话后，眼睛瞬时瞪得像铜铃，疯狂灌入她脑子里的信息一时间让她喉咙里如同被插了根鸡毛。她虽然也见过不少世面，也听说过某些同性恋会去国外花钱/代/孕孩子，但真见了活的，还是让她瞠目结舌。
她急忙把掉下去的眼珠子安回去，十分有职业素养地说：“好的，先生，这边请。”
店员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他们往补品区带去。
店员在介绍孕婴用品的时候滔滔不绝，也不嫌口渴，一口气不间断地实时写了一篇几十万字的推销大作，在她的职业经验主义里，只要把顾客绕晕，顾客就会对产品产生一种敬畏之心，从而促成一单价格不菲的生意。
谁料，裴棠面带微笑地听完后，并没有任由她鼻子走，而是提出了几个特别有经验的问题。
店员是抠破屁/眼子也想不到，这大叔居然懂这么多，顿时甘拜下风，老老实实推销起了可靠产品。
当裴棠付完款，在店员的告别下，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出孕婴店时，覃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叔，你刚刚说的那些孕婴产品的优缺点，是临时编的吗？”
“我需要临时编那么多话、费那么口舌，就为了省这一两万钱吗？”裴棠不想当那么个小家子气的棒槌——那不是他的风格，接受不了，“她那要是经验主义推销，那我这就经验主义购买。”
覃年不愉快了，满脸被驴尿了的表情：“别告诉我你有孩子。”
裴棠本能地耸肩，显出宽阔平整的肩头，撩起眼皮：“是又怎样？”
“那你孩子呢？”覃年的目光有些落寞，却又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是你前妻在带着吗？”
裴棠盯着覃年那张认真又严肃的脸，未免觉得有些可笑，“这世上没人规定我不能有孩子吧？我有孩子又没有妨碍着你，孩子也没有花你一分钱。”
裴听是他的软肋，若是覃年因为裴听就要离开他，那他没什么可说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覃年从裴棠说话的口吻中，似乎意识到对方误解了什么。
见裴棠转身就进了电梯，他也忙跟了上去：“大叔，你等等我——！”
裴棠实在想不明白，他有孩子又不犯法，这些年他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其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和杨子熙结婚虽然是他早年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生下裴听也是为了满足老爷子临终前的意愿，但是他不后悔，谁能够保证一辈子做出的选择都两全其美呢？
他仍记得当年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大小不一的管子，微弱的声音透过呼吸器，传进他耳朵里：“棠棠，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名有了，利也有了，可我这辈子还有个遗憾……”
坐在他病床边的青涩男孩，眸中的泪水啪嗒啪嗒打湿手里医院下的病危通知书，他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克制自己情绪，问：“爷爷，什么遗憾，我一定帮你完成。”
老爷子艰难地说：“想……想……看一眼我重孙……”
“好。”裴棠握住了老爷子瘦骨嶙峋的手，连忙点头。
——当时老爷子那哀求的眼神，裴棠这辈子都忘不了。
电梯里面的人太多了，覃年被挤到了角落里，和裴棠站的距离隔着两个人，因此他闭了嘴。
电梯一到，裴棠就大步走了出去，覃年用小跑追上了他：“大叔，我刚刚真的没有因为你有孩子就生出些别的想法。”
裴棠打开后备厢，把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放了进去，他看着眼前有些着急的年轻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给了年轻人自证的机会。
比起裴棠对他一句话都不说，拎着购物袋头也不回地走掉，如今裴棠能这样站在他面前安静地听他解释，他觉得也足够了。
“我本身就是个gay，天生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此生都不会有妻子，因此也不会有孩子，这是一早就注定的事实。”覃年的虹膜漆黑，那表情认真的不像是在解释，而像是在发毒誓，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得裴棠的心跟着震颤。
覃年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既然不会有孩子，我也不会在乎伴侣有没有孩子，如果伴侣有孩子，那我一定会把伴侣的孩子视如己出，加倍呵护。”
裴棠听他说完，仍然没有说话，他以为裴棠还在生气，于是准备继续解释时，裴棠莫名其妙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脏位置：“年轻人，你对我说这么多干嘛？”
言外之意，我们是什么关系？
覃年知道，裴棠只要开始对他这般阴阳怪气就代表不生气了，便装作无所谓说：“没什么，阐述一下自己的恋爱观而已，你别对号入座了。”
裴棠：“……”
真想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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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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