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鹅黄襦裙、朱砂钿妆的美貌宫婢鱼贯而出，有序地添酒点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是点心就有单笼金乳酥、贵妃红、双拌方破饼、玉露团、八方寒食饼、水晶龙风糕等七八种糕点，二十四种形式和馅料的馄饨，内含香料、外淋蜜水、并而不减的的粽子……
热菜更是丰富，北方的分装蒸腊熊、烧尾鱼，南方的缠花云梦肉、光明虾炙、金银夹花平截蟹、遍地锦装鳖，还有乳酿鱼、葱醋鸡、八宝鸭、通花软牛肠等等，山珍海味，水陆杂陈。
“看菜”也端了进来，打头的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蓬莱仙子般的歌女舞女小人，共有70件——素蒸音声部。
虽然奢华，以皇室的规格来看，倒也真可以算是节俭了。50多道菜品看似多，恐怕连那些世家平时的家宴都比不上。
虞锦行敛下目光，只吃菜喝酒，看似游离于人群外，实则殿内绝大多数声响，都逃不过他通达的五感。
不过，厅中的乐舞还是太吵了。
他睨着正在跳绿腰舞的……他爹的小老婆们，皱起眉。
【吵死朕了。】
真是干扰他获取信息啊。
“你连父皇的才人都敢想！”虞暥瞪大了双眼。
虞锦行：“……还是不如你敢想。”他可真想打死这臭弟弟。
吃了一会儿便是献礼，大多是没什么新意的东西。唯一还算有趣的(对暴君来说)，只有玉昆仑献的一大一小两头白狮子了。
小的瞧着跟江歌苓养的狸奴没什么差别，不过大的那头当真的英武不凡，堪比他登基后得到的那头黑虎了。
虞锦行不由眼热。
“锦行可是喜欢这……”虞恪把“畜牲”两字吞了回去：“贡兽？”
虞锦行一怔，起身施了个礼：“是，父皇……”
虞恪要做什么？暴君已经开始预想应对种种折辱的办法……
“那便将……那只好看一点的赐予二皇子。”
虞恪看着他貌美的大儿（暴君：？）抱着只白团子单纯懵懂地呆立在那里连谢恩都忘了，不由心情大好。
虞锦行：“……”今天无语的时候总是格外多。
小四几杯果酒下肚，便有些晕乎起来了，他身边的婢女便扶着他外出透气。
虞锦行扫视一圈，发现虞深也不见踪影，便也借着不胜酒力的名头出去透气。
虞恪还叫住了他，叮嘱他记得回来看比武。
他一出殿，就见到小四正老老实实的坐在凉亭里喝牛乳，略一失笑，便继续寻觅虞深的身影。
“殿下，南疆世子那边没什么异动。东海世子出殿后往北去了。”
无心道。
虞锦行点点头，甩开宫人悄悄地跟了上去。不久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虞深的身影。
见对方似乎正在和谁对话，虞锦行施个隐匿声息的口诀，缓缓靠近。
越来越近后，虞锦行不由得屏息。此地除了虞深外，只有他手中一面似乎正泛着波澜的……镜子？
“……你不该这般糊涂啊，虞深。身为千年难得一遇的‘真龙’，怎么能娶一个人族来稀释你的血脉！”
这是镜子里传出的声音，有些苍老。
虞深的声音倒仍是十分冷峻：“几千年前‘真龙’同九种非龙之生灵诞下后代，其一便是我海族。那我作为‘真龙’转世，同人族在一起又有何不可？”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主要是因为九个子压根也不是同一个妈。
镜子那头的声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松了口：“……唉，也罢，那你便将她带回东海吧。让我相看一番，若合适，你们便进行仪式’"
"不行。”虞深连忙出言打断，又沉默片刻，语气有些犹豫：“……我没法带他走。”
"什么！她已为人妇？还是没看中你？你们该不会……还不认识吧！”镜子里苍老的声音顿时气急败坏了不少。
虞深摇摇头：“他还未娶亲。看没看中……”他淡蓝色的耳鳍可疑地泛起红来：“应当是还算相中我的。至于认识……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今日我也知道他的名字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行，那你说，她为何不能随你回东海？”
“他是大燕的二皇子。”
“……”
又过了许久，镜子里的声音似乎冷静了下来。
“即日起……东海王室没有虞深了，赶紧另择世子，赶紧！！”
虞深仍是一副很从容的样子：“确实要另择世子了。我已想好，虽说大燕不是没有娶男妃的前例，总归是要曲折许多。不如我便以东海王幼女虞笙的身份与他成亲，正好笙儿想做东海王，我们便交换身份，一举两得。”
暴君正扶着假山，闻言险些把手中抓着的石块捏碎，幸好对方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
【什么情况……怎么就把朕安排好了？！】
“……”
"我已与笙儿联系过了，她很乐意。”
虞深继续说：“毕竟是异族，正妃之位不易，先屈居侧妃之位更稳妥些。左右二皇子未加冠，一时……估计也不会娶正妃，我上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
东海王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虞锦行怀疑对方是不是走了时，对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不同的是，这次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深儿，你很喜欢他吗？”
虞深的神色这才软化了不少，嗓音也瞬间温柔了下来：“是。他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哦？娘亲怎么记得深儿最讨厌命定之人的说法了。”
“的确……但即使他不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也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深儿，娘亲理解你。但他身份非同一般，和他结合，东海就算是站了队。若他日一朝事变，东海虽不至于有恙，但深儿你却很难保全自己啊。何况……这可是欺君之罪。”
她略一停顿，又道：“而且退一步讲，二皇子无论是平安做个闲散王爷，还是登上皇位，他身边的女人一定都不会少。深儿你便要同一群女人日日争风吃醋。你身为海族，二皇子再喜欢你，也不能将你扶正，你的孩子，也不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女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
“深儿，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虞深缄默不语，立在原地。
倒是东海王闻言有些心虚：“月漪，你……本王也是为了稳定东海才与他们虚与委蛇……本王心里全是你呀！”
女子冷哼了一声，见虞深不语才又是一声叹息：“你能想明白便好……”
“娘亲。”
冷峻的青年抬眸，水蓝色的眼底似终年不化的冰霜，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娘亲忘了吗，我是‘真龙’。”
女子微微一愣。
“他想夺位，我就帮他。他若不想，我就护他。若真到事变那日，大不了……我带他跑回东海，换他再来做我的王妃。”
“至于他身边……应当不会有女人，若有其他男人，能和我一起保护他也好。若胆敢来挑衅我……便让他尝尝‘寒水'的滋味。”
姿容俊美的青年在月下抬手化出一柄水剑，挽了个剑花，神情倨傲：
“反正，那些人族，没人能打得赢我。”
……
虞锦行回到宴会的时候，比武尚未开始。
大燕作为尚武的王朝，这种“尚武”，上到对外征伐，下到年年兴办的传胪演武、武举、大多数贵族子弟开蒙即练武……等诸多方面上，均有体现。
而每逢皇帝寿宴、或大朝贡之类的外邦来朝的盛事，比武更成了约定俗成的环节。各族都会派出族中勇士统一来参加比武。助兴的同时，也能彰显国威。更有不少武艺出众之人借此机会获得贵人青眼，从此一步登天。
参加比武的人员限制很宽松，束发（15）以上而立（30）以下的年龄，只要不是指挥过万人以上战役的将领，都能参加。
按以往惯例，皇子皇孙中，也是要出至少一人参加的。不过虞恪登基不算久，年纪尚轻，子嗣单薄，唯一一个已束发的皇子还是个刚从冷宫出来的，自然没人提及。
虽然对比武很重视，但也不可能每场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打，大部分流程都在殿外的演武场进行，只有最后几场会在殿内打而已。优胜者以及所在国家/家族，都会获得皇帝的厚赏。
虞锦行支颐，眼睛盯着殿内表演的剑舞，又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葡萄，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的宴会上，只顾着回忆着刚才的事。
他的心很乱。
虞深的娘亲后来又问虞深：“若你自己做出了选择，也做出了付出代价的准备，那娘亲不阻拦你。不过，深儿以前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这次如此执着……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也说不清。只是我一见他，就觉得伤心。”
“伤心？”女子有些不解。
虞深垂着眸，柔和的清辉落在他眼睫上，如同结了薄霜。
“伤心……为何没能早些见到他。”
“或许……我就是为他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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