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妄南的眼皮重得支撑不住了,随意摆摆手:“那就行,到时候叫一下我,谢谢啦。”
话毕,再一次躺回去,表演个三秒入睡。
秋若和罗景轻手轻脚退下,带好门。
正午时分,不用人叫,姜妄南醒得很准时。
秋若把午膳端上来,三菜一汤。
一盘白灼青菜,一盘莴笋炒肉,一小碟腌萝卜,一碗豆腐汤。
姜妄南堪堪坐下,鼻间时不时飘来一股异味:“这些菜闻起来怎么怪怪的?”
他夹起莴笋里唯一成片状的猪肉,凑近一看,那上面居然有些发青的绒毛。
那一棵棵菜心还是黄色的,叶子坑坑洼洼,还挂着一根青虫尸体。
萝卜干表面糊着一层粘腻腻的透明玩意儿,像极了臭嘴里吐出来的唾沫。
豆腐汤更不必说了,表面浮着一层斑驳的锅灰,不知舀的是什么涮锅水。
什么劳什子,欺负人呢!
姜妄南一摔筷子:“你们也都吃这些?”
秋若抿嘴不言。
罗景年少憋不住事,口直心快道:“回娘娘,御膳房给我们吃的是些又干又硬的馒头,奴才自认牙口倍好,一口也咬不动,大家都是就着白水,勉强吞下去的。”
半天没进食,姜妄南肚子咕噜咕噜叫,忽而眼睛一亮:“我每月不是有月俸吗?拾掇些银子,去换点吃的可以吧?”
秋若默然片刻,道:“这一年多来,内务府至今还在拖欠娘娘的份儿,奴婢找过他们好几回,一个子儿都没捞着,还骂得格外难听。”
姜妄南暗暗攥拳,问道:“骂什么了?”
“说……娘娘是亡国祸害,卑贱玩意儿,晦气得很,还说宁愿拿吃食去喂狗,也不拿来养仇国之子,他们是认定了陛下的宠幸八辈子也轮不到娘娘头上。”
姜妄南明白了,他现在的处境连狗都不如。
罗景道:“奴才多嘴一句,听说陛下并未克扣小主的月俸,财政那边都是按时按量拨款的,娘娘那份儿,显然是被人吞了。”
亏待饭食就算了,竟还私吞他的钱,是可忍,孰不可忍!
超级气的好叭!
他问:“岂有此理,谁拿的?”
秋若思忖道:“放眼后宫,想必是那位才敢了——高贵妃。”
高贵妃乃当今丞相之女,位高权重,气焰跋扈,心如蛇蝎,原主受没有少吃她设计的苦头。
这个女人超凶的qaq
姜妄南在这个洪水巨兽面前,犹如一只蚂蚁,轻飘飘就会被捏死。
好烦哦。
他不太想一穿书就跟后宫最厉害的女人对上,因为他没有这个脑子啊,到时,怎么嘎的都不知道呜呜呜。
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
姜妄南失魂落魄地双手撑脸,两颊的肉挤成丸状,突然罗景惊呼一声:“秋若姐姐!”
“怎么回事呢!来,先坐下。”
姜妄南现在才注意到,秋若唇色发白,脸颊一点红润都没有,蔫蔫的,宛若霜打似的。
罗景叹道:“连续一年多啃硬馒头,谁受得住呢?宫里奴才少,上上下下还得由秋若姐姐操心,体力早已匮乏,要是再不吃点别的营养,恐怕……”
姜妄南咬咬唇:“你先照顾好她,我去御膳房寻些吃食来。”
秋若抓住他手腕,虚弱道:“娘娘对奴婢之好,奴婢谨记于心,但娘娘绝不可坏了规矩,御膳房饭菜都是算好了的,倘若娘娘擅自拿了些来,定会授人以柄,忍忍便过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姜妄南愁死个人,又气又急:“可恶,再忍下去,我就是狗!”
忍一时风平浪静,进一步海阔天空!
饭一定要每天都吃饱!机会是留给有跑路准备的人,届时,他可不想先死在深宫之中。
先不论能不能斗得过高贵妃,姜妄南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脚发软。
若要在这后宫之中过得舒舒服服,首先要学会争宠,得圣恩者得天下,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想到争宠,他的脑路便缠成一团打死结的毛线。
争宠=吃好喝好=有钱财=侍寝**QAQ
可他又不爱萧权川,难道真的要沦落到为了荣华富贵卖掉贞操吗?
他刚满十八岁便发誓,人生第一次,一定要给他的真命天子!如若他昧着良心跟萧权川上床的话,未来亲亲老公应该会心有芥蒂吧?
姜妄南既要这个,又不要哪个,像个无解的题,思来想去险些炸了脑子:“遑论如何,我得出去转转,还不信了,偌大的皇宫,又不是只得御膳房才有吃的。”
姜妄南安置好秋若,令罗景陪同出门,毕竟人生地不熟,总要随身带个有声导航叭。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得很,凉风徐徐,远方乌云成团,大雨将下不下。
阵阵饭菜香陆续飘来。
姜妄南鼻翼翕动,驻足,略显激动道:“好香啊,你有没有闻到?”
罗景嘻嘻道:“娘娘忘啦,前面便是养心殿了,这时辰,陛下估计准备用午膳呢。”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批整齐的队伍,个个低下头,小快步前进,手里稳稳端着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略过姜妄南的眼瞳。
清蒸鲜鱼、糖醋排骨、红烧猪蹄、五香牛肉干、明炉烤鹅、水晶饺、桂花酒酿、海参鱼翅羹、枣泥玫瑰酥、牛乳糕、瘦肉粥……等二十多品。
咕——噜——
“……”姜妄南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轰隆隆!
天公巨响,紫蓝色闪电紧跟其后,吓得姜妄南缩进墙角,不小心撞翻红墙底下的一盆杜鹃花。
哐啷一声,满地黑泥,绯色花瓣零落。
死了死了,怎么办!
原书里提过,萧权川最爱惜此花,特意命人在这里养了一圈,他还偏偏打碎了开得最艳丽的这株。
孙年海闻声探出头去,正好瞧见原地挠头转圈的主仆二人,鬼鬼祟祟似的。
一想到昨夜萧权川特意让天密阁白探盯着他们,心突然吊了起来,忙迈开小碎步禀告:“陛下,姜常在和罗景在门口打翻了一盆杜鹃,也不知欲做些什么。”
萧权川眉心动也不动,蒙雾的眸子一抬,合起折子:“这么快就收到风了?”
今早卯时,一个越国余孽乔装混入皇宫,或救他们的太子殿下,或来向萧权川复仇,幸得守宫卫眼尖,及时捉拿。
想必姜妄南此番前来,必是为了此事。
萧权川以手支颌,挑起一边的眉毛:“朕倒要看看,他这回,怎么救。传他进来。”
姜妄南抓抓头发,手足无措,又见孙年海冲着自己过来了,下意识心虚想跑,他可没钱赔!
“姜常在,且留步。陛下口谕,请您进养心殿躲雨。”
姜妄南杏目微睁,呆愣住了,居然没惩罚他?反而圣心大发?
“不了不了,孙公公,代我多谢陛下,我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姜妄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萧权川的用意,遑论如何,他到底做错了事,怎么敢面对债主?
话罢,准备抬脚溜走,肚子又咕噜一声。
姜妄南:“……”
萧权川要召见的人,孙年海怎么着也要带到,便笑道:“姜常在历来不争不抢,御膳房看人下菜,多少亏待了姜常在,不妨随老奴进来?陛下正用膳,定会相邀。”
“真的吗!?真能给我吃?”姜妄南星星眼。
对方颌首,悄悄道:“姜常在不介意的话,大不了,老奴吩咐人打包送去熹盈宫。”
姜妄南点头如捣蒜:“嘿嘿好呀好呀,我不介意哒!快带我进去。”
“请。”孙年海微微一笑,松了口气,总算搞定这主子了。
屋内菜香肆意,满桌子山珍海味,萧权川端坐上位,玄衣金丝龙袍,一手持白玉勺,一手托青花碗,吃相雅正。
姜妄南紧紧盯着那盘糖醋排骨,唾沫不停分泌,口水险些流出来淹死人。
“见到朕,为何迟迟不行礼?”萧权川不冷不热道。
姜妄南的求生欲叮一下被激发,忙跪拜道:“……额……臣妾参见陛下。”
“过来,陪朕吃点。”萧权川夹了一块鲜亮红润的排骨放入他碗中,颇为关切似的。
身边的姜妄南仿佛没听见一般,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哇!好不错耶,我真的可以吃吗?”
萧权川自认机敏过人,可愣是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演戏的痕迹:“嗯,吃吧,等会儿看见你挚爱的国民,你可能就吃不下了。”
未等后半句说完,他径自拿起筷子夹住排骨,送入嘴里,嚼嚼嚼,酸度恰好,肉香爆开,甜而不腻,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陛下适才说什么来着?”
装傻?
萧权川拿过黄帕擦嘴:“孙年海,去,把那个人带上来,和姜常在叙叙旧。”
姜妄南捧着米饭,大口大口地扒,每尝一道菜,瞳孔就放大一下,像没吃过美食的小猫:“烧鹅好好吃哦!水晶饺居然会爆汁耶!太赞了,都好好吃!”
“……你到底听没听见朕说的话?”萧权川微愠道。
“陛下……能再说一遍吗?”姜妄南耷拉着脑袋,手里拿着一块缺口的牛乳糕,可怜兮兮求道。
姜妄南本身就长得漂亮,缎发乌黑,肤如凝脂,秋水剪瞳,唇若点脂。
萧权川还记得,初见之时,惊鸿一瞥,恍惚间以为是画中美人。
将其圈在后宫,除开做诱饵铲尽余孽之外,他打心底承认有那么一点私心,那就是——他不忍心杀。
“你觉得呢?爱妃?”萧权川没应答,手指敲桌。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对方变得有些局促,乖乖放下筷子,无声无息咀嚼完嘴里的食物,一点也不扰人,圆眼只顾盯着那盘雪白软糯的牛乳糕。
尝遍一圈,数这个最合他胃口,可他才吃了一小块呢,要是秋若和罗景能尝一尝就好了。
萧权川道:“怎么不吃?”
姜妄南违心道:“……吃饱了。”
“是吗?”他凑过去,阴森森来了一句,“欺君,可是大罪,要杀头的。”
姜妄南吓得魂魄都在颤抖,坦白道:“陛下……陛下好凶,臣妾不敢。”
彼时,孙年海进来:“陛下,人都在门外候着了。”
萧权川正襟危坐:“去牵五匹马来。”
牵马作甚?
萧权川先走出去,他快速抓了一块东西放进袖子里,小跑跟上。
门前阔地之上跪着一男子,五花大绑。
那人抬眼瞧见他,立马像发疯似的挣扎,以头抢地:“太子殿下!属下没用,没能救出殿下!请殿下责罚!”
姜妄南吓一激灵,杏眼茫然:“他是?”
“你不认得?”萧权川问。
他摇摇头。
原书里有这个情节?
他还真没印象,估计是个无名无姓小炮灰。
萧权川黑眸极深地打量他,还真撞坏脑袋了?
姜妄南见他做了个手势,周围的人开始往那人身上套绳子,脖子和四肢分别连接着五匹马。
一拉,那人面朝上悬空起来,手脚摊开呈大字,每匹马脸朝外,身侧都站着一个手至马鞭的士兵。
萧权川轻轻牵起他手,来到一匹马身侧,拿过马鞭,放进他掌心,温声蛊道:“南南,只要你一挥,他们也会跟着你挥,这些马便会一齐迅疾往外跑,这个人的身体,就会生生扯裂成六块。”
车裂。
酷刑之一。
意味着这个人会直接鲜血淋淋死在他面前,而他,是杀人犯之一。
手中的马鞭在不停抖动,姜妄南唇色发白,央求道:“陛下,我能不能……”
“不能。”语气决绝、强势、不可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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