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临折了唐武四肢,唐武真如死猪一般只能躺在牛车上不得动弹,加之舅父舅母看到云夭腰间竟带着太子的玉佩,行路时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同她说。
只是舅母在云夭不注意她时,狠狠剜上几眼。
一路上,云夭低头将那枚玉佩握在手中。既然太子亲自允诺了自己不会上阵,而此次突厥战役又有萧临提前准备,那应该不会同前世那般,太子战死,而自己被突厥人掳走。
她虽不信男人真心,却信萧临的战力。
此人虽然疯疯癫癫,可前世百战百胜,勇猛无比,用兵如神,称得上一介枭雄。就算曾经榆林城破被屠,也是萧临最后带兵将突厥击退,阻止其继续南下。而唯一一次战败,便是最后在西域与吐谷浑,那场失败也直接导致了大邺两代而亡。
到达马邑郡时,云夭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徐阿母,没忍住直接丢下唐家人冲上去抱住阿母。这些时日战战兢兢的心,总算在见到阿母的瞬间平复下来。
夜深人静时,云夭一如既往缩在徐阿母的怀中,感受着她抚摸着自己的脊背,唱着熟悉的童谣。在这般安全感之下,她睡得很香。
而后,她逐渐做了一个梦。
那似乎是前世,萧临出征西域前夕,他竟不同于以往的粗暴用力,反而对自己格外温柔。耐心地吻过她的全身,吻了许久,待她彻底化成了一滩水后,才缓缓领着她一点点攀上巅峰。
却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转眼间,她又看到萧临驾于青骢马之上,身着银磷铠甲,满脸鲜血,如同来自地狱一般,四周的士卒接二连三,一个个倒下。看着对方的服饰,像是吐谷浑人,在一处山谷中,大邺军队被数十万大军团团围住,而他依然立在中央,身上中箭,却无痛觉般屹立不倒,是残兵们的天神,支撑着他们突出重围。
浓浓的白雾涌起,将他慢慢掩盖,待白雾散尽之时,云夭似乎站在了榆林郡城外,而在她正前方的人,是骑在马上奋勇杀敌的太子。
她心慌起来,看着太子的马腿被人斩断,他瞬间落马,几个翻滚后转头看向她,流了满脸的鲜血。似乎大喊着她的名字,只弹指间,他的身体便被几根长枪贯穿。
云夭大惊失色,想要朝他奔去,却感到没入海水一般无法前行,她拼尽全力,却依然未能触碰到他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地,而她忽然间坠入深渊。
“啊——”
云夭惊醒坐起,用力大喘着气,难以平复在梦中所见的画面。那是前世,对,是前世萧临的最后一战,以及太子的最后一战。
这一世不一样了,一切都不同。
突厥大军的来袭被提前知晓部署,而太子也答应过她不会亲自上阵,前世与现世,终归是不同的。
她缓了许久,才终于稳住呼吸,发现自己竟沁出了一身汗。
可是她实在不解,为何她会梦到前世她未曾见过的事件?
……
很快榆林战报便陆续传入马邑,而太子只要一有机会,便飞鸽传书给云夭。
马邑驿舍小厮拿着一封信件寻到云夭,“云夭姐,这好像是太子发来给你的信。”
云夭心中一紧,立刻放下手中水桶,上前接过那信,道谢后回了自己房间,才慢慢将其展开。
榆林军备已整顿完毕,孤已派五弟前往前方五原郡抵御分兵。
不少军中副将提议孤亲自上阵,以获军功。
可孤念汝告诫,便拒之。汝可安心于马邑等待捷报,孤日夜思汝,定平安归来。
见太子真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逐渐安稳下来。她立刻回信给太子,传达一番自己的担忧与思念之情。
信鸽飞走后,她看着天空,又想到了那个不知所谓的梦。
许久后,她摇摇头,劝慰自己道,那是前世,并非现世,结局一定会不同。
接下来每过三日,她便能收到一封太子的信件,以报自身平安。风雨不断,令她安心。
可过了三日后,太子的信便没再传来马邑。最开始,云夭以为是太子忙碌,可过了三日又三日,逐渐也感到不对劲起来。
可战报从前线传来,都是邺军一直占据优势,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子竟无信来。
云夭因此睡眠愈发不佳,好不容易入睡后,又再次被太子前世战死的画面惊醒。
即便她在自我说服,如今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来,太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每日都去看是否有信件传来,可是除了公开的战报,没有任何其余消息。
直到这日,她再一次被梦境所惊醒。
甫一翻身下床,徐阿母开了门进入屋内,冲到她的面前喊道:“太子殁了!”
……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叮嘱过太子莫要上阵,他也应下了承诺,为何他还是死了?
云夭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之死已传得马邑郡人尽皆知,只是死因被上头隐了下来。
她走过小道,看着路人脸上的担忧。她更是看不清未来,前方似乎是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她惶恐至极。
手无意间摸到腰间的那枚玉佩,有些冰凉。她将其拿起细细观摩着。
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悲哀。那个男人有着她少见的单纯与真诚,即便在这东宫旋涡中浸染之后,可或许是从小被宠溺,一帆风顺长大,还依旧保留着仁慈。
这样的人便轻易离去,他不是太子吗?
难道萧临登位,竟真是命中注定?
她对于太子的死虽是难过,可更加担忧的是她自身的命运。在马邑这些时日,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着前方的战报,她实在恨自己过于无力,每日食不下咽,茶饭不思。
身边之人皆以为她是因痛失情郎而难过,徐阿母每晚将她抱在怀中安抚着入睡。
因着萧临在前线,又加上太子之死,唐家人对云夭又恢复了从前的颐指气使,而她也被舅母安排到唐武身边亲自照料,这从中含的什么心思,她一眼便看出来。
好在唐武的四肢被折断,如今被固定住,无法对她动手动脚,可他眼睛里的欲|火一日胜过一日。
云夭将一小碗菜粥盛出,咽下作呕之感,来到他面前,用勺子舀出抵到他的嘴边。唐武眼睛没有离开过云夭,只是低下头,还未碰到菜粥之时便抬头恶狠狠道:“表妹,你想烫死表哥吗?”
她实在无力反抗,如今没了庇护,生在别人屋檐下的她绝不能硬碰硬。
收回手中的勺子,轻轻将粥吹凉,唐武看着她的朱唇轻轻嘟起,吹出一口香气,顿感浑身燥热,让人想要将其品尝一番。
云夭注意到他的神情,心底厌恶,却也将吹好的粥递了过去,带上如沐春风的微笑,轻声低语道:“表哥,生为罪臣之女,如今奴除了依赖于表哥,还能有何出路?表哥定要好好用膳,这伤才能快些好起来,奴实在心疼。”
柔弱的声线拂过他心底的弦,下腹更加躁动起来,听话地低头将粥一口不剩全部吃下,云夭总算呼出一口气。
待她用帕子擦净他的嘴角,唐武阴沉道:“老子如今躺在这里无法动弹,可都是拜表妹所赐,表妹真当心疼?”
“那是自然。”云夭柔软的小手似猫爪一般抚摸着他的断骨处。
他被肥肉隐匿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番,眼中**更加强烈,“那下一次,表妹可莫要逃跑了。”
云夭没有回答,只是乜着他,抬手捂着嘴,咯咯一声轻笑,转身便离开了房间,留下一抹暗香在他鼻息,他眼神再次暗了下去。
……
随着前线战报传来,云夭的心算是放下一层。
太子之死原本导致军心涣散,大邺军榆林战役失利。后萧临从五原郡赶回榆林,在突厥第二次进攻时,带兵从后方包抄,竟直接单枪匹马冲入敌军,瞬间斩杀敌方一员大将。整个过程神乎其神,如入无人之地,骤然间震慑住正在交战的两军。
大邺重振军心,在突厥数次攻城失败后,终于退回五原郡后方休整。
如此一来,榆林郡是守住了。
这么来看,因着云夭的某些行为,确与前世不同。至少改变了屠城与被突厥人掳走的命运。
放松后,她便开始探寻太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死因被上头埋了下来,这么说太子或许并非死于沙场。
好在她有两日被安排去牧马监喂战马,在这期间她打听了一番,终于得知了令她震惊的消息。
太子并未上阵,而是在城中惊马后,导致落马摔断脖颈而亡!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她很确定,前世太子一定是在沙场战死。
她原不敢置信,太子竟死得如此简单,直到太子棺柩被抬回马邑,她想方设法悄悄去看了一眼,见太子脸色惨白,尸身冰凉,才终于相信,太子竟真的死了。
即使与前世的过程不同,可却依旧会走向相同的结局?云夭原本放下的心又因此提了起来。
一月之后,一封封战报再次传来,萧临于五原郡击退突厥大军至边境外。十万突厥兵,如今仅剩三万,突厥战败已成定局。
她看着马邑郡人人脸上带笑,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喜悦,庆幸的同时也忽然想起曾经的榆林郡和大兴城。
当初,士卒破城而入,四处烧杀抢虐,释放着战争导致的压力。看见男丁便斩杀,女眷直接被拖走,血流成河,残垣断壁,犹如人间炼狱。
而如今,幸好。
……
当云夭再次从牧马监回到马邑的驿舍中已是黑夜,火光明亮,她却敏锐地发觉四周的变化。不知为何,驿舍中比之平日有些空荡,平日忙碌的下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提着心,故作沉稳,一如既往那般在井边打上一桶水,用力提着往厨房走去。在夜路途中,她感受到了身后跟随的几个影子,云夭加快脚步,竟发觉这几人也跟随着她加快了步伐。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四周太过安静,以至于脚步声如此明显。在转过一拐角时她躲到了门后,放下水桶,偷偷看到三个男人路过她往前方去,却没见到她身影。
“奇怪了,她不是往这儿拐进来了吗?”
几人不明所以地挠头四处翻找,云夭趁着他们没有注意,立刻悄悄从门后冲出,往原路逃走。
若她没看错,那三人是唐武的手下。看来这些时日她去了牧马监,而唐武愈发耐不住,竟直接让人对她动手。
这么说,这驿舍中的下人都是被唐武给打发去了别处。
她知晓此时回房不是上策,停在一堵墙面前,四处看了一圈,决定踩着木架爬上了屋顶躲避。她想试图将架子提起,却无奈力量太小。便只得选择将架子推倒,就这般匍匐躲在屋檐之上。
屋顶离地面有些距离,前世的坠楼让她对高处有巨大的阴影,此刻为了活命,却不得不将这恐惧强行压下。
那三个男人七弯八拐后,却始终没看到云夭。巡视一圈,便又分头行动去寻她。
趴在屋顶上,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至少今夜,她都不敢一人回厢房歇息,或许只得一人在这等待下人从外面回来。
她趴的不是很舒服,身下都是膈应的瓦片,她微微挪动了一番身子,却忽然听到从房屋的另一头传来两个熟悉的交谈声。
“人都处理干净了?”
云夭瞪大眼睛,往那边挪了挪,悄悄一观,是萧临与竹青。萧临此时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神色。此时黑灯瞎火,何事竟让他偷偷摸摸躲在此处密谈?他不是才结束与突厥的战役吗,怎么来了马邑?
“是,殿下!给太子下迷药的内侍已经被处理了。”
竹青却脸色有些发青,几滴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忐忑道:“只是、只是,属下在抓住牧马监的人后,发觉现场似乎还有第二个人的脚印,却不知是谁。”
萧临听后,竟抬腿一脚踢上竹青大腿,对方瞬间神色痛苦下跪,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他大怒道:“废物!”
“属下失责,属下已经派了人四处排查当日在牧马监之人。那人或许只看到我处理了那马夫,应是不知那马夫对太子马匹下药之事。”
云夭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连呼吸都不敢。没想到,原来太子马匹受惊的背后主谋,竟是萧临!
难怪他曾经警告自己,莫要和太子走得太近。这么说,从一开始,太子来此地犒军的时候,萧临便计划起了谋杀太子一事。
只是正巧突厥来袭,更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所以前世,太子虽是死在战场之上,却也极大可能埋藏了萧临的手笔。
这一世,他本想派人在战场混乱中杀了太子,却奈何太子躲在城中监军,才换了手段。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她一直都知晓,前世也是靠着杀兄弑父登上帝位。她竟一开始没想到他对太子所打的主意。
所有一切失利皆来源于她所知情报不足,而如今的她又该如何是好?
萧临道:“若此人知晓内情,被秦王捉住,你可知道你无意放走了人的后果,回大兴城后自己去领罚。”
“是!”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男人绕路听到动静,跑到了萧临附近,见到他们两人时一愣,质问道:“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逃跑的女人?”
云夭注意到那是追击她的三人中的一人。她看不到萧临的正脸,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
此刻他想杀人!
竹青收到萧临眼神示意后,两步上前直接将那人捉住,押到了他面前,并被死死摁在地上。那男人不认识萧临,开始害怕起来,却仍在大声叫嚣着自己家主乃唐武,若是动了自己,家主定不会放过。
萧临没了耐心,一脚踩上他的头,从腰间抽出匕首,深色阴鸷。
竹青问:“听到了多少?”
“什么?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那男人终于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却被竹青死死摁住,一股尿味从男人身下传来,惹得萧临眉头一皱,瞬间犯了恶心。
他向来洁癖,立刻挪开自己的脚,嫌弃地一瞥开始痛哭流涕的男人,扫了一眼竹青。竹青收到示意后,立刻将人带下去私自处理干净。
如此,这后院中便只剩下了萧临一人,他依旧背对着云夭,一动不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月光在那铁匕上反射出了寒光。
云夭看得心惊肉跳,她知晓若是被萧临发现便死定了,可若是弄出动静,被发现的几率更大,还不如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趴着。
她正这样想着,抱着侥幸,却没想到萧临竟突然回头,骤然间直接对上了她惊恐的视线。
吐谷(yu第四声)浑
萧临:我不承认我飞速打脸了!
云夭:太子殿下,让萧临去做前锋当挡箭牌吧!死在战场最好,他竟想着杀我!
太子:盒饭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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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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