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抵达南京禄口机场，当地时间1点11分，室外温度为19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
客舱内响起飞机落地时的语音播报，宁池经过飞机过道，一眼便看见有名乘客从包里拿出手机，把玩着旁边的按键，准备开机。
他快步走上前制止：“这位先生，请不要在这个时候打开手机。”
座位上的男乘客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机：“我就拿出来看看，又没有真的开机，急什么？”
“谢谢您的配合，”宁池微笑着开口，态度不卑不亢，“手机电磁波会干扰飞机的导航系统，为了您的安全，我必须提醒到位，还望您能够谅解。”
“还是你的态度好啊，”男乘客感慨道，语气多了一丝抱怨，“不像之前那个，老摆着一张臭脸，让他倒杯水都跟要他命似的。”
“抱歉，是我的同事疏忽了，我代他向您道歉。”
他的声音清冽低沉，透着一丝凉薄，像月光流淌过心头，温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男乘客不禁抬起头来，打量起面前这张白皙英俊的面庞来。
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唇部线条柔和，是很容易令人心动的长相。
四目相对之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也在打量他，眼神中蕴着不动声色的镇静。
男乘客就这么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间玩味似的问了一句：“你单身吗？”
“已婚。”宁池的回答不假思索。
“真可惜……”男乘客顿时意兴阑珊，身体靠上椅背，不再理会他。
宁池对此一笑置之。
宁池长得帅，自23岁毕业进入航空公司后，便一直桃花不断，被乘客搭讪是常有的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通常都会对外声称自己已婚，但航空公司的人却都知道，这四年里他就没谈过一场恋爱。
单身不好追，却又从没停止过被追求，乘务组的同事便时常调侃他长了一张风流的薄情相。
薄情是假，长相风流却是真。
他眉眼舒朗，眼尾微微上扬，眼角下藏了颗泪痣，嘴唇的弧度看起来天生带笑，因此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和力。
时间久了，难免.流出风言风语，传起宁池性取向不直的传闻，甚至有人猜测宁池早就私下傍上了大款，跟人有不可告人的身体交易。
对于此类传闻，宁池从未正面回应过，不是不想澄清，只是寥寥几句话实在很没有说服力，说多了或恐流言又起，倒不如闭嘴。
安抚完乘客后，宁池按部就班检查了紧急器材的数量和质量情况，又查了一遍客舱卫生和供水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去后舱找乘务长向哲宇汇报工作。
不料来到后舱，却不见向哲宇的人影。
宁池微微倾身，长而有力的手臂撑住椅背，问座位上的同事：“向哥人呢？”
“刚去洗手间了，估计一会儿才能回来。”说话的人是宁池的同事付云峥，比他晚两年调来的，平时和他关系最好。
“嗯。”宁池没有多说，松开撑在椅背上的手，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付云峥朝他抬了抬下巴：“待会儿下了班，你是打车回家还是跟公司车走啊？”
空乘下班后都会有航空公司的专车接送去附近的高级酒店，但宁池跟他们不同，宁池的家就在南京，这次飞完之后有两天的休假，因此付云峥才会有此一问。
“去酒店，”宁池漫不经心地回答，“不回去了。”
“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
“不了。”
和宁池认识这么久，付云峥多少知道点儿宁池家里的情况。
宁池父母都已经过世，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两人不知是有矛盾还是怎的，宁池很少在人前提起他。
这毕竟是个人私事，既然宁池已经这么决定，付云峥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环顾了一圈周围，转开话题：“哎，宁哥，不久后就要升职了吧？”
宁池闻声，眉头轻蹙，抬眼看向他：“谁跟你说的？”
“老向说的呀，他不是就要离职了吗，想让你接他的班，组内早就都传开了，”付云峥有些惊讶，“怎么你不知道吗？”
宁池的声音不经意间凉了几分：“他没和我确认。”
空乘的年龄一般在18-25岁，过了这个年纪如果不能晋升乘务长，或是进其他管理岗，大多都会选择转行。
宁池今年27岁，之所以还在飞，一方面是因为他极其突出的业务能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任乘务长向哲宇即将离职，打算让宁池接他的班。
然而不等这件事敲定，宁池就和向哲宇提出了调岗申请，向哲宇嘴上说着考虑，会帮他向上面反映，私下里聊天却总是跟他打哈哈，态度肉眼可见的敷衍。
其实宁池很清楚，向哲宇也只是为了他的前途，毕竟能够担任乘务长一职，是多少空乘都梦寐以求的。
眼看着向哲宇就要离职，宁池原本也打算找向哲宇问问情况，却没想到向哲宇会直接瞒着他把晋升给报上去。
“嗐，有什么关系？反正肯定是你，”付云峥手臂搭住他肩膀，凑近了说话，“多好的机会啊，咱们组就你跟贺铭有戏，那小子平时狂得很，要是让他当上乘务长，咱们以后可有的受了。”
对此，宁池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致：“这种事随缘吧，审核通过后还有笔试和面试，我也未必就能顺利通过。”
“你还用担心这个？”付云峥不以为意，“你回回考核都是第一，你要是都过不了，那贺铭更没戏了。”
他又想到什么，瞥了眼门外，偷偷对宁池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贺铭那小子私下恳求了向哥好久，向哥觉得他做事浮躁，老跟乘客起冲突，还不是升职的时候，想把这机会留给你。”
“晋升的事，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上周啊，”付云峥回答，“还说让我瞒着你呢，想给你个惊喜。我寻思着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有什么好瞒的啊？”
宁池没有出声。
一周前……
事实上，他半个月前就已经提交了调职申请。
向哲宇是故意的。
他没有跟付云峥提这事儿，只是说：“下班后我去找向哥谈谈。”
-
最后一趟航程结束已是凌晨两点，机组所有人员都跟随航空公司的车去往附近的酒店休息。
宁池的房间是301，他将行李箱放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开机就看见有一条未接来电。
看清那个名字的刹那，宁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愫，无数往事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最终都被理智狠狠压了下去。
四年里，他每个月都会接到这通电话。
四年里，他没有回拨过一次。
但他……同样没有把这个号码拉黑。
宁池手指触碰屏幕，选择了将这条记录删除，然后乘坐电梯下了楼。
向哲宇正在酒店门口抽烟。
这家伙有点烟瘾，工作时间不让抽，因此每次飞完回酒店都会找地方来一支，压力大的时候一晚上能抽一整包。
见宁池来了，向哲宇立马避过脸去，拿起手机假装在打电话。
宁池快步走过去：“向哥。”
向哲宇装作没听见，对着手机自言自语了半天，屏幕都是暗的。
宁池看了眼他手机屏幕，没有出声打扰，低头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儿。
几秒钟后，向哲宇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宁池。
向哲宇脸色一僵，说话声戛然而止。
伪装被拆穿，再演下去毫无意义，向哲宇不得已收起手机，手指用力点了点他：“你小子……真有你的！”
他叼着烟，单手拎起手机，给宁池看那上面的时间，无奈地冲他说道：“凌晨两点了啊，都下班了，有什么事儿改天再说。”
“向哥，”宁池却没听他的，声音镇定，“上周提交的调职申请……”
向哲宇猛吸了口烟，沉默很久没有说话，片刻后，抬起眼睛看他，眸子里笼罩了一层寒意。
“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向哲宇语气带了些许讽刺，“你都快升乘务长了，还折腾这些干嘛？不要前途了啊？”
“向哥，调职的事，我是认真的，”宁池深吸一口气，“你给我批了吧。”
向哲宇按灭了烟头，用手指了指他，又好笑又好气：“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现在二十七了，不是刚毕业那会儿，你知道这些天贺铭隔三差五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宁池沉默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蕴着不动声色的凉意。
他当然心知肚明。
共事的这群同事里，贺铭是除他以外各方面都最优秀的一个，自然也就是他晋升乘务长最大的对手。也正因为如此，贺铭在组内一直都有点针对他。
“人家二十三都比你拎得清！”向哲宇劈头盖脸一顿骂，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我说宁池，你又不是付云峥那小子，回回考核垫底，你每个月考核都能拿第一，就没点儿上进心么？”
“我有上进心，”宁池轻笑，“所以请向哥帮帮忙，给我调去一个好点儿的组，成么？”
“你……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来给我添麻烦？”向哲宇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我问你，你想调职不会是因为那个新来的机长吧？你们有过节？”
他和宁池共事这么多年，宁池的工作态度他一直看在眼里，从没见过宁池有这么拎不清的时候。要说最近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来，大概就只有机组调来了一个新机长。
宁池唇边笑容淡下去几分，没有回答，却反问向他：“要是真的，向哥就放了我么？”
向哲宇愣了一下，看宁池神色这么认真，不会真这么不巧吧？
“你小子……别诓我啊，”向哲宇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公司多少人想跟他共事？二十六岁就当上机长，履历不是一般漂亮，入行以来什么错都没犯过。去年夏天的飞行事故你知道吧？全靠他力挽狂澜，公司才破例给他升职的，都快成机组的传奇了。”
一般的飞行员毕业后需要五到十年才能升机长，而这位新机长只用了四年。向哲宇跟他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挺靠得住的人，而宁池的性格温和幽默，他实在很难想象两人会有过节。
“是真的，”宁池勾了勾嘴唇，大脑运转得飞快，“我们一个院校毕业的，刚进校门就打了一架。”
“草，”向哲宇忍不住骂了一声，上下打量起他来，“你小子还能跟他打架？”
“是啊，”宁池懒懒道，“他打得我牙龈出血，所以我挺记仇的。”
“有……这么严重？”向哲宇咽了下喉咙，突然开始担心起组内的安全来。
“向哥，”宁池不露声色地笑了，“你要是不希望我给闹出事来，就批了我的调职申请。”
“威胁我呢？”向哲宇算是知道宁池打的什么算盘了。
“不算，”宁池微笑，“都是实话。”
“就这？都这么多年了，人家指不定早忘了呢。”看得出来，向哲宇对那位新机长十分信任，完全不觉得对方会针对宁池。
“如果还有别的呢？”宁池想了想，“比如，他绿过我。”
“……”
“他欠我饭钱没还。”
“……”
“他砸过我宿舍窗户。”
“……”
向哲宇心想，这仇怨真不是一般的深。
“他……”
最后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向哥？刚下班啊？”
男人嗓音富有磁性，语调颇为轻浮，听上去便是个水性杨花的主。
这回换宁池沉默了。
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在背后编排别人坏话被本人听见也就算了，还是当着自己现任领导的面。
向哲宇视线绕过他，伸手招呼那人：“哎，傅洲？你今晚也有任务？”
“是啊，这不是巧了么，”傅洲拿下机长的帽子，在宁池身侧停下，却一眼没看他，扬起下巴问向哲宇，“你呢？手底下员工被投诉了，在这儿训人呢？”
多年不见，一开口便是嘲讽和挤兑。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向哲宇一向护短，“我跟你说啊，这可是咱们乘务组最优秀的一个，我正打算找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呢。”
“那行啊，”傅洲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答应，“提前认识下将来的同事，也挺好的。”
听到那句话的刹那，宁池有一瞬间的恍神。
同样是炎炎夏日，同样是那句话，竟在多年后重逢的这日让他再一次听见。
这篇是倒叙，下一章开始写航校往事。
为爱发电的文，勿杠，不接受一切挑刺和写作指导，看到会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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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调职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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