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安的四月,春雨绵绵,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雨幕中,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乌云层层聚拢着,太阳被遮挡住,一股压抑的气息喷涌而出。
路边行人举着伞匆匆走过,脚步不带停留,似乎这场雨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影响。
磅礴雨幕中,宁诗撑着伞,举着手机,亮着的屏幕显示着通话记录,她垂眸盯着脚尖,伞柄上滴下来雨珠沁湿袖子冰着肌肤,她也没太在意。
“嗯,我在门口。”
她的嗓音很清很冷,就像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
细如银针的雨丝打在她的伞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往后退一步,她的鞋踩上一滩水洼,溅起水花。
不一会儿,有人往她那儿走。
一个戴着眼镜,格子衬衫,黑裤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沓a4纸,纸张边沿被打湿,软软耷拉着。
“宁诗同学。”
下一秒,纤细的手指接过a4纸,手里一空,他暗自打量着眼前,敛着眸,扫着内容的少女。
白色休闲裤,上半身外面套着件灰色针织外套,发尾微卷,及腰的乌黑长发一半耷在胸前,一半贴在背后,肩上背着小提琴包。
碎发被勾至耳后,一双柳叶眼弯弯,眼含秋水般,白皙的脸上淡淡的,没一点表情,看着莫名觉得冷。
宁诗大概看了一眼内容,不紧不慢收回视线问:“这是我父母要求的?”
男人站的笔直,应答着:“是宁先生要求的。”
宁诗挑眉,微不觉察嗤一声。
他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不管不顾,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从不在乎她的感受。
这沓a4纸上的内容都是投资方要求她参加什么比赛,如果她真按着这上面的内容做,那么,她和那些被摆在橱窗上面的商品有什么区别。
宁诗掩饰的很好,面前的男人并没发觉异样,她指尖夹着一张纸晃了晃:“行,我知道了。”
等他离开,世界恢复清净,只有雨声淅沥,宁诗用回形针夹住这沓a4纸,抱在怀里,压着胳膊。
暴雨天不太好打车,她出来的晚,等人的那段时间,手机里的打车软件一直显示着等待司机接单中,干脆取消掉走回家。
撑着伞往路上走,走到一半看到挡在路中间的路障,忽地想起这条路近期有工程队在整修,行人和车辆暂时无法过,只能换了一条远、她平时不太会走的路。
这条路要经过一个已经荒了的公园,很久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看着给人一种恐怖电影的既视感。
路边泥土混杂着雨水的清香味浓烈,小提琴包的背带压着肩,有些重,她手指勾住背带一端往上提了提。
快走到公园台阶,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几道叫骂声。
“你崽种的,终于让老子蹲到你了吧。”
“不是那么嚣张吗,现在怎么躺这儿了?”
宁诗这才想起,这个公园因为没有监控,很少有人路过这,是周围几所学校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听着这几道声音,她想了想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之前在学校听过一道传闻,有人路过一群在打群架的混混身边,就被误伤了。
站原地待了几秒,声音慢慢消散,估摸着他们离开,宁诗才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余光瞥见台阶下的古树边,坐着一个人,浑身湿透,看着很狼狈,手臂搭在脸上看不清样貌,从树枝缝之间滴下来的雨水落到他身上。
目光落在他身上湿透的校服,她视线移回自己身上。
雨安清中的?
手机响起在外套兜里响起,拿出来潦草扫了一眼内容,眼皮微抬,神情没什么变化。
[付兰:我和你爸今晚不在家,你自己随便吃点。]
[付兰:我不在家,你别偷懒。]
宁诗扯了扯唇,眼睫压下,手机抄回兜里,径直往那人面前走去。
这里的路有些坑坑洼洼,雨水积在坑里,踩上去是雨水四溅的声音。
那人有点警觉,听到脚步声手臂放下,看着她的目光防备,与此同时,宁诗看清了他的样貌。
湿发耷在眉骨,五官优越,琥珀瞳,单眼皮,被雨水浸湿的校服贴着肌肤,肤色冷白,脸上一道血痕看着刺眼,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
宁诗停他面前,俩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她饶有兴致地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不用。”他神色稍微缓和,声线冷硬,“你走吧。”
宁诗也没太恼,往另外一边看去,那几个混混还没有跑远,能看到很小的背影:“他们是你的仇人?”
她倏地想起今天早上同桌新买了一盒有卡通图案的创口贴,分给了她一张,觉得拿着没什么用,往包里掏了掏,递过去,张开手心:“喏。”
男生一顿,脸上扯着一抹笑,他脸颊一侧有些肿,看着有些瘆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谁?”
“我可是清中出了名的克星,扫把星,接触了我的人都会倒霉。”
宁诗轻笑,把创口贴撕开,猝不及防贴他脸上血痕处,视线重新碰上,她缓缓蹲下身,手搭着膝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音色很冷:“然后呢,有本事克死我。”
林思骁一怔,少女掌心的柔软还有些残留,他半天没发出声音,别过脸:“别多管闲事。”
“嗯?”宁诗扶着膝盖起身,伞柄压在臂弯里,掸了掸手,满不在乎地笑,“我还就乐意多管闲事了。”
话音落地,她撑着伞在林思骁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离开。
这条路是远路,宁诗回到家多耗了一点时间,把伞撑开放在阳台晾着,回了屋熟练锁上门。
小提琴包以及那沓a4纸顺手放桌上,她懒得出门,拉了把椅子坐下,指尖滑动着屏幕,点了个外卖,她伸了伸懒腰,一股懒散劲儿。
外卖还没到家,付兰和宁远沿推开门进来,隔着门还能听到他们聊天内容。
“昨天诗诗老师打电话和我说诗诗这次月考成绩下降了点。”
“这可不行,得和她说说让她拉小提琴的空闲时间督促一下学习,别让她成绩跌到倒数,传出去了对形象不好,影响商业价值。”
宁诗面无表情的将这些话收入耳底,敲门声响起,她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付兰探进来看了一眼,随意开口问:“吃饭没?”
宁诗点头,简明扼要的回她:“吃了。”
“没吃那种外卖就行。”付兰一脸苦口婆心的说,“那种都是不健康的。”
还没等宁诗说话,付兰接着从挎包里翻出一张报名表递给她:“签它,这个比赛当初宁画可是拿了冠军的,当时那些评委可是给了她很高的评价,你别到头来比她差。”
在付兰提到宁画这个名时,宁诗的眼神冷了下去,只不过垂着眼,也没让她发觉。
宁画是宁诗的姐姐。
宁画从出生起就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和她不同的是,宁诗只是她无聊时随口一句想要人陪,而出生的。
宁诗和宁画的名字取自于诗情画意,而她们也像这个成语一样,差了一个亲情。
在六年前,家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宁画把唯一的湿毛巾递给了宁诗,而她自己因为吸入浓烟过多没有抢救回来。
后来付兰和宁远沿把对所有的寄托放在她的身上,她也背着琴,模仿着宁画的一切独自走着曾经宁画走过的那一段路。
宁远沿是在付兰走后过来的,他眉毛竖着,有些严厉的看着她:“老师打电话来说你这次成绩退步了几名,已经跌出了百名内。”
“嗯。”宁诗说,“这次是我看题不严谨,看错了道大题丢了分,下次不会了。”
表情诚恳带着歉意,一副认真反省的模样把宁远沿说教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他走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半敞着,嘟囔了一句:“家里就这几个人,有什么好锁的,你有没有认真拉琴我们都不知道。”
等他房间的关门声响起,宁诗才缓了缓,看了一眼手机,外卖已经到了,就放在门口。
宁诗想了想,点进和宁远沿的聊天框,打着字。
[宁诗:学校的沈老师找我有点事,我等会儿回来。]
沈老师叫沈栖穗,是雨安一中的音乐老师,在国外一所很出名的音乐学院毕业,前年因为家庭原因才回一中当了音乐老师,宁远沿一直希望宁诗和她打好关系。
刚入学的时候,学校要求新生表演,她被推上去,也是在这时候沈栖穗听到了她的琴声,觉得是个很好的苗子,时不时会指点一下她。
宁远沿见是沈栖穗找她,也没什么异议,回了她一个“好”字。
宁诗拎着外卖袋,出了小区,轻车熟路绕了几条路,坐在一个广场上的长椅,耳边是震耳欲聋,用音响扩散的歌声,一般在这里许多老人吃完晚饭就会来跳广场舞。
广场边有许多小吃摊,各种香味飘进宁诗鼻腔里,她忍不住多闻了闻,各种小吃混杂的香气勾的她肚子又发出响声。
把外卖盒掀开,看着食盒里毫无食欲的西蓝花炒口蘑,她面无表情的就着米饭塞进嘴里,为了保持健康和外在形象,她很少吃味重的食物。
长椅后有几位看着十六七岁的男生扎堆跑过,脸上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其中一个少年的背影让宁诗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碰上的那个有些狼狈,但长相却让人记忆尤深的少年。
这是宁诗第一次多管闲事,虽然她只是顺手递了一个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的创口贴。
脑海里,少年的那句“我可是一中出了名的克星、扫把星,接触了我的人都会倒霉。”还历历在目。
她对学校里的事不太感兴趣,只听见过之前课间前桌聊八卦时提到的那个扫把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碰到这种类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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