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想了想,没有拒绝。
一是,她小鹿乱撞的心,迫切希望能距离继国严胜更近一点;二是,如果知道她不在神社里,日暮篱肯定会露出非常有趣的表情。
不过,彦太郎母亲表现也有些奇怪。
她原本都已经阖上障子门离开,却不知为何,徘徊门外,纸糊的门上都倒映出她犹豫不安的身影,踌躇片刻,只听她压低了声音,叮嘱:“玉,身为女子,你要顺从,要像花儿一般娇柔可怜,千万不要惹怒贵人。”
“……嗯。”
“灯也不必熄。房间里亮点,也省得你换了地方睡不安稳。”
“好。”
彦太郎母亲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离开:“晚安。”
玉不太懂彦太郎母亲在担心什么。
但刚刚那一刻,从她身上传来奇特又黏稠的情绪波动,让人稍稍有点在意。
自玉有意识以来,但凡冲她露出那种情绪的人,都死得挺惨的。
“唉。”
玉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嗅着崭新被褥散发出的温暖气息,幽幽叹了口气,“大家在神社相处的那段时光,还是过得挺愉悦的,不太希望她死掉呢。”
思量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想通,“算了算了,以后离她远点就好了。反正,我想做的都已经做得差不多,而再过不久,我也要离开村子了……啊啊,只是那时候,我要用什么借口,才能让心爱的严胜收留我呢?”
玉转而认真思考起来未来的事,思绪越飘越远,呼吸逐渐规律和缓,陷入梦乡。
……
……
侍女迈着细碎脚步,领着继国严胜来到下榻侧厢,恭敬引他入内,躬身行了一礼,才缓缓起身离去。
继国严胜走入室内,在将要越过阻隔用的屏风时,脚步微微顿住。
他在宴席上饮了酒,鸢色眼瞳蒙上一层濛濛水色,清俊疏朗的脸上也泛着微醺烫意,不过,意识却清明无碍。
出于武士的警觉和敏锐,他尚未进入房间,就已经察觉到了里面有其他人的呼吸声,而等他走到这里,更能明显察觉里面那人的呼吸变化。
很明显,她已经醒了。
玉是被障子门开阖的微弱响动吵醒的。
她没睡醒,坐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懵。
梦里,她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继国严胜就像是颗大号的蜜糖,冲她露出摄人心神的甜蜜微笑,让她忍不住就想跟他靠得更近,亲亲撸撸抱抱。
意识还沉浸在美梦的余韵,那个大号蜜糖沉稳的询问,就已经顺着她耳朵,一点点钻入她耳蜗,清晰在她脑袋里回荡。
“我能进来吗?”
玉顿时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大脑也加满了润滑油,转得飞快。
怎么办怎么办?
这种时候,我到底是应该羞涩腼腆地邀请,说“没关系,大人请进”比较好,还是温柔歉疚地拒绝,说“非常抱歉大人,我已经安寝了”比较好?
啊啊啊!
正常的大和抚子到底要说什么好啊?!
正在她紧张得坐立难安之际,脑海里忽然闪过彦太郎母亲奇怪违和的表现,瞬间醍醐灌顶,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也豁然开朗!
玉果然选择前者!
“没关系,大人请进。”
然后,她就看见衣着得体的继国严胜,缓缓越过屏风,从容来到她身侧,从容坐定,随后,冲她微微颔首致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是玉一抬手,就能把继国严胜拉入怀里的程度。
尤其,他端正坐好后,便挺直脊背,目不斜视。
浑身下上透着一股不可亵玩的正人君子气息,直看得她心痒难耐。
所幸,玉还有分寸。
她知道,男人可能都不太喜欢这个调调,于是,就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情,偷偷打量他的眉眼。
同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继国严胜与犬夜叉,给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前者端方自持,又清贵内敛,一看就是贵族培育教养的小公子;而后者,鲁莽傻气,还继承成了父辈对感情的摇摆不定,一看就是应该在地上爬的莽夫。
玉不太理解,那个冷静清醒,理智果敢,从未向她许过愿的桔梗,为什么会看上犬夜叉那样的男人。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高天原是公平的。
给了你四魂全满的心性、绝无仅有的灵力、美丽圣洁的容貌,自然也要从你这里夺走什么。
就比如,看男人的眼光。
而继国严胜,也在不着痕迹打量她。
仅穿着白襦绊的少女,略显局促地坐在榻上。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柔嫩的颈子,鬓发垂落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蛋,让人看不真切,只能看见蓬松微卷的黑发长发,顺着线条匀称的背脊披散而下,旖旎蜿蜒了一榻。
不过,他知道,她有着一张哪怕是一方大名见了,都会惊艳痴迷的漂亮脸蛋。
即使仅仅靠脸,她都能得到很好的生活。
可正如村中巫女忌讳的那样,她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这双眼睛,是不是同他胞弟一样,从内到外都异于常人……
他们静默而坐,各自沉思。
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窗外蛙鸣虫吟却显得愈发嘹亮,倒也衬得室内不至于那么冷清尴尬。
“我很抱歉,惊扰到你。”
许久之后,继国严胜率先开口,他声音就如他的这个人一般,沉稳矜持,透着令人信服的意味,“应该是我特意请你过来的举动,让村长误会,才使得他对你做出这种事。”
对于偏远山村的平民来说,拥有切舍御免权,并成为一方领主的武士,恐怕都是他们所能见到的最尊贵的人。
为了讨贵人欢心,献上村子里最漂亮的女性,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他在交际的时候,偶尔也会听见类似的风流韵事。
“还请您不要这样说。”
玉一边回忆着彦太郎母亲的提醒,一边双手平贴膝下,置于身前,努力压低背脊,以跪坐的姿态,向他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道歉礼,“虽然确实是村长安排,但我也并没有勉强的意思。”
“是村子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免得我流落成贱民,保我衣食无忧,我感激不尽。如果村子有需要到我的地方,我本就义不容辞。”
“大人……”
“一切,都是出自我的自愿。”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玉。”
“我在。”
玉回答完,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不容拒绝地力道迫使她抬起头,视线向上扬起,跟平静如许的继国严胜四目相对。
“……谁都可以吗?”
玉眨了眨眼睛。
桔梗色的眼底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仿佛理解不了他的话。
“只要是村子需要,你随时为了村子奉献自己的全部,是这样吗?”继国严胜居高临下,用一种玉看不懂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生着剑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玉回视着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继国严胜并不太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无私奉献的善人调调,可之前在宴席上,他明明很喜欢的!
不仅冲她笑,还夸她来着!
怎么回到了房间里,一切就变了呢?
玉有些搞不懂。
可放弃又是不可能放弃的,只能一边腹诽着“男人心,海底针”,一边觑着他的脸色,灵活变动人设:“并非如此。村子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今晚出现的人,是您。”
“……因为我救了你?”
玉摇摇头,左手握住他手腕,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解脱出来,缓缓坐直身体,以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深深望入他眼底,一字一顿道:“救过的我人很多,可我对除了您之外的人,并无特别感受。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大人……”
缱绻悱恻的呼唤,从玉的唇齿间缠绵吐出。
继国严胜的手被她置于心口,轻声低吟,“我的心,因您悸动。”
继国严胜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玉再进一步,纤弱无骨的手指顺着他指缝,缓缓扣入其中,同他十指交缠,低下头,含羞带怯吐出缠绵婉转的暧昧俳句:“白日当空照,永恒不变形,天空无日照,我恋始能停。”
然而,继国严胜的表情却变得更奇怪了。
玉突然就生起气来。
这男人怎么回事啊?
温婉贤良的不喜欢,羞涩腼腆的不喜欢,大胆示爱的还不喜欢!
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干脆去喜欢男人好了!
玉一边忿忿,一边觉得自己好惨。
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上人,可这个心上人要命的难伺候。
她可不记得犬夜叉敢这样跟桔梗说话!
可都已经破釜沉舟到这个地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玉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冷静、冷静!玉,你什么场面没见过?一直游刃有余的你,怎么能轻易向心爱的男人认输呢?他只是难搞点,又不是有了妻子!”
“就这样便轻易认输了,你还做个屁的人,干脆听从蠢货的话,乖乖消失成佛好了!”
玉很快调整好心情。
她重新攥紧同继国严胜十指相扣的手,见他的目光终于挪到自己脸上,微微歪头,桔梗色眼瞳倒映着橘黄色的暖光,笑盈盈凝视着他:“你不喜欢我吗?”
“不疼吗?”
继国严胜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直接让玉满头雾水。
疼?
什么疼?
哪里疼?
严胜:她会不会跟我弟一样?
玉:他爱上我了!
****
白日当空照,永恒不变形,天空无日照,我恋始能停——日本传统俳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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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对你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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