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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宝珍吃了阻断药,昏昏沉沉在房间里睡下。
自从腺体成熟后,每次发情期,母亲就会喂他吃阻断药。药物作用下,他的身体伴随着各种副作用,发烧头疼浑身酸痛,让他十分难受。
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药效似乎逐渐褪去,身体好受了一些,脑子缓缓清醒,侧躺着,看着漆黑的没有光亮的上空,窗外的雨声逐渐放大。
宝珍觉得口渴,屋内的水已经喝完。
他慢吞吞下床,找不到拖鞋,便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楼下大厅里还有动静,宝珍站在楼梯上,从上往下看着客厅里的人。
“你是谁?”
他询问,声音细细小小,像只刚出壳子的小雏鸟。
宽敞的大客厅,只有落地灯开着,昏昏暗暗的室内,一个男人从沙发上缓缓站起。
看到宝珍时,也有些惊讶,只是他很明显嗅到了隐隐约约浮现在空气里的信息素,甜腻的能引发人欲的味道。
他后退,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凉风从屋外灌了进来,吹开了那团**。
男人仰起头,隔着朦胧飘忽的光,宝珍依稀能看到他的轮廓,而后听到他说:“你是宝珍吧,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林鹤芝。”
宝珍眨眼,欲往下走,却被林鹤芝止住。
“小孩,你现在是在……发情期吗?”
宝珍歪头,似在思考,倚在楼梯栏杆上,头撇下,半截阴影掉在细瘦的锁骨上。白色的睡衣有些长,没穿裤子,细细白白的两只腿长得十分好看,踩在地上的脚趾头也是,白白净净。
林鹤芝从下往上打量了一圈,宝珍才似乎刚想起来,轻声回答:“好像是的……那我……那我回去吧。”
宝珍说着却还在楼梯上磨磨蹭蹭,不知是不是林鹤芝的错觉,他觉得空气里Omega信息素的气味更加浓重了。
宝珍慢悠悠转身,踩了两节楼梯,突然回头,恰好撞上了林鹤芝的目光,他小声说:“可我……口渴了。”
“林叔叔,我想要喝水。”
林鹤芝给他倒了杯水,屏着呼吸递给他,而后迅速走开。
宝珍小口喝水,舔了舔嘴唇,一双眼湿润润地盯着林鹤芝,“你为什么要离那么远?”
林鹤芝心中惊异,看宝珍年岁不小,可从他询问的问题上,却能听出对方似乎连最基本的性教育都未曾普及。他便轻声回答,“这是安全距离?”
“安全距离?”宝珍站累了,干脆坐在楼梯上,睡衣往上拉了一段,大腿根都清晰可见。
林鹤芝有些头疼,重新退回了床边,冷风夹着冷雨飘在他的脸上,撇过头去,对着窗外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响声,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在叫宝珍的名字。
宝珍站了起来,拿着杯子朝林鹤芝晃了晃,“谢谢你给我倒水喝。”
林鹤芝无声摇头,摆了摆手,让他快上楼。
宝珍“哦”了一声,转过身,脚步轻快,小跑回去。
林鹤芝看着他的背影,后腰压在窗沿上,缓缓扯开了衬衫领口。
宝珍刚走到楼上,手臂就被他妈妈狠狠攥住,长长的指甲掐进了宝珍的皮肉里,他有些吃痛,但只是咬了一下嘴唇,没吭声。
方荷盯着他,把他拽到角落,压低声音询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宝珍展示着自己手中的水杯,“我去喝水。”
方荷面色缓和,语气放柔,“今天你爸爸的朋友住在我们家,他就在楼下,你别乱跑。”
“好的。”宝珍乖巧点头,挣了一下手,方荷松开了他,他把手臂背在身后,柔声道:“那妈妈,我去睡觉了。”
“去吧。”方荷拍了拍他的肩膀。
宝珍回到房间,放下杯子,没有急着上床睡觉。
而是推开了窗,雨水顺势浇入,细细密密和风一起,落在宝珍的脸上,像是掉在绸缎上的银针。宝珍闭上眼,嗅着空气里草木湿润的味道,想到了刚才楼下的林鹤芝。
那是一个Alpha吗?
他身上的气味,和这被淋湿了的夏天好像。
林鹤芝本来是在客厅里处理工作上的事,待宝珍上楼后,他又重新坐了回去,把剩余的邮件写好。
只是,客厅里似乎还萦绕着那股Omega发情期才有的甜腻味道。他敲打着键盘,“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窗外变大了的雨势交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喝完了手边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林鹤芝收起电脑,回到了房间。
翌日,宝珍从小沙发上醒来,雨已经停了,水滴沿着玻璃窗往下滚落,一滴一滴淌在窗沿上。
宝珍迷迷瞪瞪睁开眼,半开的窗外响起汽车轰鸣的声音,他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过小院,手腕上挂着一件黑色外套。门口的香樟树随风哗啦啦落着叶子,不黄不绿的叶子掉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又一片飘进了那后颈处。
宝珍盯着那片小叶子,身体又往前了些,盯看了好久,直到小汽车消失在了视野里。
没多久,保姆阿姨叫他去吃早餐。
他换了身衣服,白色的小衬衫和西装短裤,衬衫宽宽松松盖着屁股。小跑到了楼下,方荷看他莽撞的样子,眉头微蹙。
宝珍见到她,脚步就慢了下来,从小兔子变成了小乌龟,慢吞吞挪到她身边坐下,轻声问好。
方荷让保姆给他准备了西式早餐,三明治和牛奶。宝珍最不喜欢喝牛奶,但方荷不会管他喜不喜欢。宝珍也不会说自己不喜欢,味如嚼蜡吃下,饱腹后便站了起来,对方荷说:“妈妈,我吃饱了。”
方荷点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道:“待会去换件衣服,晚上我们要去西山,你爸爸的几个朋友都会在。”
宝珍摸了摸后颈,轻声问:“但我还在发情期,可以吗?”
“多吃几粒阻断药就好了。”方荷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宝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刚回到房间,保姆就进来了,把水和药放在他的桌子上。
宝珍靠在沙发里,抱着枕头看着茶几上的白色的药丸。
他的腺体从十六岁开始成熟,自那以后,每个月,母亲就会给他吃这种阻断药,抑制他的发情期。
直到现在,已有两年,他的计量从一粒变成了三粒。
阻断药的副作用也逐渐增强,这让他对此类药物慢慢产生了抗拒。
他不知道其他omega发情期用不用吃这类药,但让他吃这种药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不敢去怀疑,也做不到拒绝。
他抓起那一把药,一口吞下。
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宝珍趴在沙发上,没多久就觉得头晕了。
药物作用下的发热持续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傍晚,保姆来叫宝珍。他抹掉一脸的眼泪,清了清嗓子后道:“我马上出来。”
他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没走几步,就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巨响,宝珍蜷缩着身体,保姆站在门外没做声,等了片刻,宝珍支撑着身体自己站了起来。
他长吁一口气,原地跺脚,掌根按着酸痛的太阳穴,走到衣帽间,脱去身上被汗浸透了的衣服,换了另外一身。
拉开门,保姆看了眼宝珍,嗅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后,她点了点头,“少爷,车子在外面等着。”
宝珍没心思维持礼貌,倦怠着眉眼,慢吞吞下楼。
方荷已经在车内坐着,司机拉开门,宝珍在她身旁坐下,唤了一声妈妈后,便双手环抱,蜷缩起来。
“感觉如何?还好吗?”方荷询问。
宝珍听到她罕见的关心,立刻露出笑脸,强撑着精神,对方荷说:“妈妈,我没什么,挺好的。”
方荷点头,而后开口,“既然没什么事,就不要露出这种虚弱的姿态,多难看。”
“好……好的。”宝珍脸煞白,他停滞了背脊,目光一寸寸从母亲身上挪开,缓缓看向窗外。
已经不下雨了,为什么不下雨了,还是雨天好一些。
宝珍握紧拳头,掌心的疼痛,缓解了心里的潮湿。
西山是最近顾家开发的一个旅游项目,今天是揭牌的日子,顾家邀请了很多人。
车子沿着西山往上行驶,酒店在半山腰,盘山公路上去有一段时间。下午时还在下雨,虽然此刻停歇,地还是湿漉漉的。车子不敢开快,一圈一圈往上,宝珍有些晕车,降下车窗,白着脸靠近窗外。
对此,方荷只对他叮嘱了一句,“不要吐在车上。”
宝珍已然习惯母亲的态度,蹙着眉,脸压着冰凉的玻璃,风抚摸着他,像是一张温柔的手。
如果下雨天,雨水会浇在他的脸上,他就能顺理成章哭一会了。
好在车子很快抵达酒店,方荷似乎很不怕宝珍会突然吐出来,汽车一停下,她便立刻下车,吩咐服务员去看一眼宝珍后,便往酒店里走去。
宝珍被服务员扶下车,对方问他需要帮助吗?
宝珍脚踩在地上,就有些清醒了,他说不用,随后推开了服务员的手,挺直腰板。
“谢谢。”林鹤芝下车,把钥匙递给门童,扭身便看到一个人站在酒店外孤零零的小孩。
他没有上前,顺着风飘来的空气里有雨水泥腥还有木头夹杂在一起的腐味。
林鹤芝记得昨夜眼前的Omega还在发情,据他了解,Omega发情期会断断续续持续一个多月,可现在宝珍身上那种甜腻的信息素的气味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总、林总,恰好看到你,我有件事正好要找你说。”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叫住了林鹤芝,林鹤芝收起心神,转身微笑面对,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多看了一眼宝珍。
宝珍的父亲顾磊是西山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今日是完工揭牌,邀请了一众投资人还有很多媒体记者。宝珍进入大厅时,他正在和几个合伙人寒暄,看见了宝珍,便朝他招了招手。
宝珍快步走过去,站在顾磊身边,一一问好,十分乖巧。顾磊扶住宝珍的肩头,和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顾宝珍。”
众人夸赞宝珍,不过因为宝珍Omega的身份,夸奖的话无非就那几句,长得真漂亮,看着真健康。
众所周知,Omega在腺体成熟后,便进入了适婚期。届时,他们的人生大半时间都是在生育中度过,一直到腺体衰落,身体的支配权才会重新回归。
顾磊带着宝珍说了会儿,方荷从一旁走来。
恰好听到几个和顾磊生意上有往来的Alpha建议他们再要一个孩子,“顾总,还是得要一个Alpha,得有接班人啊。”
他们说这些话,是毫不避讳宝珍的,毕竟对于这些位高权重的Alpha来说,宝珍只是一个刚成年的无足轻重的Omega。
方荷面色冷淡,撇开了宝珍,让他去一边。
她的腺体已经衰落,**已然控制不了她,可她却也深知Omega进入发情期,理智被剥夺,只剩下最根本的人欲时的痛苦。
可以说,她厌透了自己这个Omega的身份。
顾磊是对方荷有所顾忌的,很快转移了话题,挽住方荷的肩膀,微笑道:“再生一个,那也要看我老婆愿不愿意啊。”
方荷露出微末的笑,若有若无的嘲讽。
宝珍被赶到了一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用手碰了一下鼻尖,转身走到角落里。
酒店大堂里到处都是人,他问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小口抿着,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宝珍。”有些熟悉,他回头,看到了昨夜的男人,爸爸的朋友。
宝珍侧头睨着,目光交汇,他思索了几秒,视线缓缓挪开,转过身来,垂眸点头,“林叔叔。”
林鹤芝不动声色打量他,目光落在他白皙的颈侧,一缕黑色的头发梢坠在那里。
离得那么近,也没有嗅到信息素的气味。林鹤芝有些困惑,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宝珍,过来。”
方荷在两步开外,灯光一寸寸掉落在她的脸上,她罩着一件黑色长裙,瘦的出奇,嶙峋的胸骨上挂着一条银色项链,像一只突兀闯进来的鬼。
林鹤芝看了一眼,觉得那项链似一条毒蛇盘横在方荷的脖间,他转过视线,宝珍已经朝她母亲走去。
方荷一把抓住宝珍的手臂,手背上的筋络突显。
林鹤芝眯起眼,看着这一举动,又见宝珍微微蹙眉,瑟缩了一下的样子,心里的困惑逐渐放大。
方荷在生气,她带着宝珍匆匆离开了宴会大厅。
但此刻酒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磅礴盛大,雨珠拍打窗沿似乎要把玻璃击穿。宝珍心惊肉跳看着,方荷正言辞冷厉联系着服务员让他把车开来。
服务员向她解释,此刻雨势太大,车子没办法下山,酒店有住宿,都是供客人落住的。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回去。”方荷声音逐渐放大,却很快被汹涌的雨水淹没。
她拉着宝珍往外走,宝珍的身体很快被雨水打湿,浑身湿透,胃里好似都浇满了雨水。他觉得恶心,就跟刚才在车上一样,一阵阵呕吐的**从身体里钻出来。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是个装着呕吐物的垃圾袋,被随意丢在了泥水混杂的地上。
方荷愣愣看着,宝珍无力地翻过身,冰冷的雨水和她妈妈的目光一起,冷冰冰鞭打在他身上。
是服务员把他捞了起来,他浑身都湿透了,脸上一缕的白,一缕的泥黑,像个从死水里捞起来的水鬼。
方荷嫌弃死他了,知道是回不去了,便指着宝珍撒气,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宝珍全程不吭声,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感冒,浑身上下都冷着,就连心也是被冻到什么感觉都没了,麻麻木木,混混沌沌。
从酒店大厅的侧门进了小走廊,逶迤了一地水,走进了休息室内。
方荷的动静闹得很大,惊动了顾磊,助理把衣服拿来时,他也跟了进来。
休息室里还有一间小隔间,方荷和顾磊有话要说,她便让宝珍揣着衣服去隔间里,自己和顾磊在外面。
宝珍正用毛巾擦拭着淌水的头发,听到他妈妈的吩咐,便把毛巾夹在腋下,拿起衣物用肩膀抵开了小隔间的门。
身后的小门缓缓关上,他原是心不在焉低着头,抬眸的刹那,他便愣在了原处。
说是小隔间,也不算小,放了一张供人休息的沙发,还有圆形的玻璃茶几,角落置物架上放着一盆凤尾竹,灯光是落日里的最后一抹橙,晕染开,暧昧开。
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灰色西装,黑色西裤,没脱鞋,反正那小沙发也躺不下他,他的脚无处安放,便搁在沙发外。他双手枕在脑后,脸上盖着西装外套。
宝珍深深抿着嘴,他踌躇迟疑,就在这时,门外方荷和顾磊吵了起来。
“方荷,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今天本就没叫你来。”
“离婚?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律师不止一次找过你,是你再三拒绝。”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行,就算不离婚,那我要接走宝珍。”
“凭什么?宝珍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你的?你看看你都是怎么照顾他的,我是不是都说了,不要再给他吃阻断药,你知不知道那会毁了他。”
“闭嘴,你懂什么。”
他们的声音像是过山车一样,突然戛然而止。
似乎怕被听到,又似乎是已经说完了想被听到的部分。
宝珍怔怔站着,身上的水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他的眼泪也在这个小水洼里。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扯开了罩在脸上的西装,收起长腿,站了起来。
宝珍看到了地上的影子,缓缓抬起头,在泪水朦胧的落日中,看到了林鹤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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