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亦禹是被桐辰安叫醒的。
实在太困，韩亦禹没睁眼睛，更不想和桐辰安说话。
刘海被轻轻拨开，额头被温润的唇瓣留下浅浅亲吻，耳畔传来桐辰安的甜言软语：“今晚我会晚回。”
韩亦禹扭动身体缩回被窝，被子却被桐辰安轻轻拉开，“不可以哦，会闷坏的。”
脸被捧住，两个耳垂被桐辰安轻轻揉捏，“不许不吃早饭，桌上的粥都要都喝掉。晚餐是西红柿炖牛腩，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下。碗留着，我回来洗。”
就在韩亦禹觉得桐辰安再这么唠叨下去，他就要完全醒了的时候，桐辰安用他温热的手掌来回抚摸韩亦禹的头，小声道：“我先上班了，你也早点起，别让你的学生们等太久。”
门被轻轻关上，韩亦禹却再也睡不着。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早上4：30分。
天还没亮！
这个蘑菇中毒的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从他家里搬出去！！
睡不着，又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想把作完妖回到隔壁房间呼呼大睡的桐辰安拖出来一顿暴揍，又觉得叫醒桐辰安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把憋屈咽回肚里，无奈地起床，昏昏沉沉洗完漱，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
*
一个月前。
星周刊总部四十一楼，著名摄影师韩亦禹的室内拍摄区。
“脸露太多，下巴收一点，侧脸目光朝下。”
“不对！含蓄，含蓄美！”
“停，先休息。”
韩亦禹把相机交给助手，亲自坐在钢琴前为模特演示：“你是要向观众展示这架钢琴完美的音色，而不是告诉客户，‘这个长得并不好看的模特根本不懂钢琴’！”
当红明星不光被摄影师当成普通小模特，还被当面讽刺，欧莎莉翘着二郎腿和韩亦禹叫嚣：“我可是备受瞩目的超一线明星Omega莎莉，你作为摄影师只需要把我拍得好看！”
欧莎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唇，命令助手：“给我补个太后红！”转头命令韩亦禹的助手，“给我看看照片！”
韩亦禹的小助手迫于明星的压力，将相机递给欧莎莉。
确定自己的妆容完美无缺，欧莎莉开始检查韩亦禹拍的照片，“看在你把我拍得还不错的份上，就特别给你个忠告，想弹钢琴的通常都买不起，拿钢琴当摆拍道具的更有购买力！”
韩亦禹夺回相机，当着欧莎莉的面将已经拍摄的照片全部删掉，“卡丝诺德的赔偿金我会照付。”回头对助手道，“立即终止和SS的所有合作！”
欧莎莉完全没想到一个摄影师敢跟他叫板，还单方面终止和他经纪公司的合作，站起来指着韩亦禹骂：“你个小小摄影师敢对我指手画脚，看我上报……”
助理拿来韩亦禹的电话，“韩老师，您的电话。”
韩亦禹瞄了眼屏幕上的备注，眉头微皱，再不情愿还是拿起来，“喂？”
电话那头听出韩亦禹这边太吵，“干嘛这么嫌弃，又遇到自以为是的模特了？”
韩亦禹揉揉太阳穴，忽略跟在他后面谩骂的欧莎莉，揶揄道：“还得多谢白总编您亲自塞过来这么一个……”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韩亦禹一时语塞。
白敬一：“不行就换个模特。”
韩亦禹虽然已经终止和SS的合作，但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被人指手画脚，哪怕是他的顶头上司。没好气地问：“你有事？”
白敬一：“还是卡尔路德，想再和你谈谈。”
大门打开，助手们被突然闯入拍摄区的陌生人吓得不知所措。韩老师在和总编通话，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断，只好盯着外来者看他想干什么。
但这个身影对韩亦禹来说太过熟悉，他并没反应过来身影的主人此刻并不应该在他的工作区域出现。无意识瞅一眼对方，继续和白敬一对话，“我说过，不接和音乐相关的事务！”
助手们见老师没发话也就没再管。
外来者在现场随手翻了几本宣传册，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韩亦禹的话让外来者皱起眉头，他似乎并不乐意听到韩亦禹这样的回答，以一种夸张的神情注视着韩亦禹。
白敬一：“卡尔路德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卡丝诺德是使了手段才让你为他们的新款钢琴拍摄平面广告。说‘韩老师肯接卡丝诺德的专栏，却不接卡尔路德的合作邀请，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他放低姿态劝说，“我一直在拒绝卡尔路德，但你也知道，卡尔路德在音乐界的影响力。”
韩亦禹并没答话，晾着白敬一。
半晌，白敬一叹了口气，以祈求的口吻道：“韩爷，亦禹大爷，小白子给您跪下了，求您大发慈悲帮帮忙，接了这个合作。要不，您就出席一下商谈会，亲自拒绝卡尔路德吧！”
韩亦禹冷着脸，“那是你的工作。”
外来者轻哼，似乎很满意韩亦禹的回答。
白敬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边放话，你不接这个case就要把我……”
韩亦禹淡漠地挂掉电话。
欧莎莉见韩亦禹挂掉电话，以为韩亦禹要跟他道歉，揣着手走到韩亦禹面前。眼睛上瞟，一副你道歉我就原谅你的模样。
韩亦禹看都没看他一眼。
先是被当众指责不专业，然后又被单方面解约，现在又忽略他的存在。欧莎莉拿卡丝诺德和SS的影响力威胁韩亦禹，“你少在那自命不凡，卡丝诺德和SS不是你一个小小摄影师得罪得起的！单是卡丝诺德的赔偿金你就给不起！”
韩亦禹被呱噪的欧莎莉吵得实在头疼，拿上外套，对助理道：“收拾下班吧！”
可以提前下班，助手们迅速清理现场。
欧莎莉入行至今还没被忽视到这个地步，站在原地看助手们真的开始拆道具，才反应过来韩亦禹不是吓唬他。破口大骂：“姓韩的，你别太目中无人！”
回应他的只有韩亦禹挺拔的背影和晃荡的大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外来者抓住机会火上浇油：“莎莉，别往心里去，你不是第一个被我们韩老师PASS的模特。”
欧莎莉经不起激，大声纠正，“什么模特，我是超一线明星！Omega莎莉！”
外来者上前为欧莎莉带路，“是是是，超一线明星Omega莎莉，您这边请！”
欧莎莉拂开外来人，上下来回打量，觉得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哪来的狗，少在这阴阳怪气，滚开！”
外来者想了想，作了一个单手飞翔的姿势，义正言辞道：“我是为了不让韩老师宝贵的时间被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家伙占用，特意从外星球来的正义使者！”他放下手臂继续带路，“您跟我来，从这边走。”
欧莎莉气得直跺脚，甩了个后脑勺给外来者，“你给我等着！”
几个助手面面相觑，纷纷给这个看起来和韩老师很熟的外来人竖起大拇指。
来者眯眼对助手们挥挥手，笑嘻嘻地跟了出去。
四部电梯有三部在检修，韩亦禹踏入仅剩的一部。
电梯在三十楼停下，白敬一领着五个实习生挤进来，堵着电梯门奸笑，“亦禹呀，既然碰见了，就跟我一起开个会吧。”
韩亦禹：“……”
白敬一胜了这局，转头对实习生道：“别怕，虽然你们韩老师软硬不吃，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五人立即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齐刷刷跟韩亦禹打招呼，“韩老师好！”
韩亦禹对白敬一有火，也不能拿无辜的实习生撒气，勉强挤了个笑容，“你们好。”
实习生见平时不苟言笑的韩老师居然对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开始议论昨晚的直播。
“你们看席寒昨天的直播了吗？”
“他弹琴好好听，手指也好漂亮！”
“弹得好听还是琴的声音好听？”
“都好听，他的琴一看就不便宜。好琴被他一弹更好听！”
“话说他为什么不露脸只把镜头对着琴面？”
“让你专心听琴啊！这年头把镜头怼着琴面拍，生怕你学不会的博主，哪里找去，你就知足吧！”
“要我说，他肯定是个丑八怪。”
“就他这手，就他弹出来的音色，他就算是魑魅魍魉，我也觉得他好看！”
“你这是中了他的蛊么，滤镜比你脸皮还厚。”
“就有滤镜，他不光弹得好，说话声音也好听，肯定不会长得难看。”
“说到声音……”
实习生回头偷瞄韩亦禹，被韩亦禹冰寒雪冷的脸庞吓地立马僵直，机械地转回去。
话题嘎然而止，另外几个催促道：“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说席寒的声音特别好听。温柔、沉稳，就像……”
“就像韩老师！”
剩下的几个异口同声地抢答。
五个实习生齐刷刷地回头，满怀期待地望着韩亦禹，“韩老师，您说句话？”
白敬一拂开吃瓜的小年轻，“门开了，让让，让让。”
韩亦禹跟着白敬一进入会议室，卡尔路德的高层已经在里面等候，看见韩亦禹来了，兴奋地站起来要握手，“韩老师好！”
白敬一怕韩亦禹开溜，把韩亦禹摁在椅子上坐好，“来都来了，开完会再走。”转头示意卡尔路德的名牌经济姜陶，“陶陶，由你开始吧。”
回头给韩亦禹打预防针：“陶陶是我学生时代的学长，你可别误会，我们之间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韩亦禹并不在意白敬一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打开笔记本，想要拒绝也得听完对方的说明，否则也太没有礼貌了。
姜陶打开投影，“韩老师，虽然白总编多次传达您不愿意接和音乐相关的工作，但是我们的王牌演奏家，依然希望由您来完成这次的民乐专栏。”
这话表明了来意托高了韩亦禹，但也没太贬低他们自己。这个经纪人谈话间不卑不亢，看起来不像和白敬一是一路的。如果不是工作内容的关系，韩亦禹觉得也许可以在别的方面合作看看。
姜陶点开其中一个文件，“韩老师，这是您四年前为我们公司的钢琴演奏家贝吉塔拍摄的专栏。”
韩亦禹当然记得，四年前他极不情愿接了一起钢琴专栏的案子，当时一共只拍了四张照片，最终也只采用了一张。专栏的成绩不好不坏，卡尔路德拿这件事出来，是想夸他还是损他。
姜陶放大专栏里的照片，“据贝吉塔老师说，虽然当时花了整整一周，足足七天，结果只拍到四张满意的照片，并且最终也采用了一张。但是贝吉塔老师本人对四张照片非常满意，那唯一一张用到专栏的照片，最终被贝吉塔老师指定为金手指杯的宣传照。”
姜陶打开一个新的策划，“我们公司曾注重西洋乐器的推广，现在想把重心转移到民乐。贝吉塔老师极力向我推荐韩老师，而我负责的民乐演奏家，也希望可以由您来拍摄他的专栏。”
韩亦禹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抱歉，我已经说过了，不接和音乐相关的工作。”
姜陶点了几下，投影换成一张照片：他在拍摄坐在钢琴前的欧莎莉。
姜陶稍稍提高声调：“如果您没有合理的理由解释您和卡丝诺德的合作，我方只会认为您拒绝和我方合作，只是以那个民乐家族为由，变相抬高底价。”
姜陶关掉那张照片，放低姿态：“您可以尽管开条件，卡尔路德不介意打破韩家对民乐的垄断。”
韩亦禹起身，“我很喜欢您对工作认真且积极进攻的态度。如果有别的项目，我很乐意和在卡尔路德工作的您合作。”
白敬一见韩亦禹要走，起身挡住韩亦禹，“亦禹，我们再谈谈。卡丝诺德那件事是我不好，但我保证，卡尔路德这事我真的没坑你，卡尔路德很有诚意的！”
说完赶紧给实习生使眼色，示意他们挡住大门。
韩亦禹回头冷冷看了白敬一一眼，白敬一自知在韩亦禹心里他没有任何可信度，“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这真的是极好的机会。”
姜陶也趁机加入对话，“韩老师，您可以拒绝，但我们卡尔路德也不会就此放弃。”担心韩亦禹真的走掉，也朝门口走去，“您不用担心韩家的势力，和我们卡尔路德合作以后，我们会保证您的安全。”
门被突然推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家伙闯进会议室，“抱歉，刚刚被粉丝认出来，好不容易才脱身。”
“迟到就别来了！”姜陶训完来者，把人拉到他身边，“韩老师，这就是我负责的……”
口罩男制止姜陶，径直走向韩亦禹。
他摘掉身上的覆盖物，向韩亦禹伸出手，“韩老师，今后请多多指教。”
这身形，这声音……
桐辰安，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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