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联盟里血族通识课的血猎都知道，血族是冷血动物，代谢极低，浑身像尸体般冰冷，不常喘息，也几乎没有呼吸。因此能够发出喘息声的，只可能是同样身为人类的同类。
一声一声剧烈的喘息夹杂痛苦，刺激着人类少年的耳膜，从被耳朵捕捉到的那一刻起，声音的存在感就愈发明显。
他忍不住去看向声音的方向。宴厅门半掩着，离得远看不出里面的情况，对危险敏锐的感觉告诉他可能有复数级的高阶血族，再收回视线，原先那只蝙蝠已经不见了踪影。
喻溯黎抿着唇。他尽力抑制呼吸，警觉地环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本着好奇、追求刺激和身为血猎的责任，悄悄靠近。
危险的来源是一处宴厅，长桌两旁或站或坐着十数血族，那位把他捉到这里来的姬亲王不在，主持宴会的是另一位亲王，发色偏棕，长相柔美，眸子微微眯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非常不好惹。他来自古老的埃尔维斯氏族，名叫路斯特。
酒过三巡，路斯特指尖掐着高脚杯的杯挺，杯中液体深红，分不出是酒还是人血，漫不经心地抬眼说：“既然我那位哥哥现在不在城堡，那就由我来暂代他主持宴会。各位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宴厅此起彼伏地响起各血族的恭维声。
路斯特显然习惯了奉承，并未把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放在心上，视线扫过今日圣宴的主菜，状似悲悯地为即将被吃掉的食物作了声祷告，“那就开宴吧。”
餐桌上那可怜的人类还在极力挣扎，拘束带束缚着他，提前注射的增强感官的针剂折磨着他，连触碰都变得无法忍受，花刀割破皮肤，在棺里汇成一滩血泊，眼尾因疼痛而溢出生理性的泪，只能不断地哀嚎惨叫。
说是哀嚎也不准确。他的嘴被布条堵住，连惨叫声都闷在喉咙里发不出。只有喻溯黎生来精神天赋极高，捕捉到了他精神上的痛楚。
“人族赫曼帝国的将军，一名高阶血猎，曾杀死我们343位五阶以上的同胞，够资格成为这次圣宴的主菜。”路斯特向众宾客介绍说。
这名人类的长相以血族的审美来看都足够英俊，赤着躺在花纹繁复的木棺里，身体被打开，手脚被束缚带扣在桌上，胸膛腹肌肌肉块明显，浑身都被现开了血口。他仰头看向头顶的吊灯，疼痛使他眼球生理性地突出，锁链叮叮咣咣，几乎一刻不停。
喻溯黎认得他，他惯常穿军装或者战斗服，曾经威名赫赫，是血猎联盟里有名的独狼，已经失踪许久了。这位将军在战场上也曾遇到困局，并顺利解决，很难想象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最终会变成这副样子。
少年曾听说，被血族抓到的食物会被使用各种手段折磨而摧残意志。姬於殷把他带回城堡，没有按照以前血族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他，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也许是某种怀柔策略？
——狡诈的血族，不能中了他的陷阱。
……可是该怎样救人？周围血族实在太多。
在座地位最高的路斯特优先下口。他低头温和地笑了下，探出獠牙咬住他的手臂，其余血族就可以开始享用。被放大的剧痛使人类躯体下意识后缩，却将齿痕撕裂得更大。
路斯特甚至有闲心安慰他：“放轻松…好好享受。”
血族们很快一拥而上。舌尖舔舐着血口流下的汁液，利齿一点点撕开皮肉，神经可能也裸露出来，四肢很快被啃得七零八落，血糊糊一片，只是避开了大的出血点，都不致命。
他们没有丝毫不适，脸上表情沉醉，都十分享受这场圣宴。
血腥在血族中象征力量，而猎物的绝望也是一种精神食粮。镇定剂会影响食物的品质，增加敏感的药物才是菜品的调味。为使食物在圣宴过程中保持清醒，血仆在准备食物时，特意提前给食物打了清醒针。
他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吃掉，泪水使他视野模糊，睁大的眼里能看出绝望。
喻溯黎几乎在愤怒地颤抖，扶着墙壁出了满手的冷汗，嗓子里甚至尝出血腥味，鼻腔、嘴里，哪里都有。
仿佛同类的血不是那些食人血肉的怪物在尝，而是他在尝，晚一刻行动都是一种罪恶。
“口感果然不错，不愧是帝国的将军。”
“我还是更喜欢漂亮一点的，这只也还可以，只是不符合我的口味。”
他们对食物点评。
“那只‘银翼’前不久不是失踪了？许是被哪位同类拿下，不如去问问可愿分享？”
“‘银翼’……只是远远闻着味道，就能让我流口水了。”
他们对食物妄想。
旁边的血族嗤笑一声，“你也就敢远远地闻，敢靠近的，不知道在他手里死了多少。”
……喻溯黎的配枪绣着银色羽翼的图案，久之随着名声传到血族，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银翼”。
也许在自家地盘进食的过程最是松懈，喻溯黎寻得一处合适的地方切入，借墙壁跃上吊灯，并用餐刀砍断连接的绳索，借力在吊灯落地前跳开，弯腰捡了一块玻璃碎片。
手中银质的餐刀挥向血族，血族们下意识避开。喻溯黎顺势冲过去，用玻璃碎片把束缚带砍断，只来得及对他说声“快跑”，就卷入战斗当中。
血族繁复的用餐礼仪使他有机会携带一件银器——他们认为餐具与肌肤直接接触不够礼貌，即便把食物送入口中，也不会让餐具沾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利好，只是敌人太多，情况不妙。
刀刃挥舞着，砍伤了不少血族。喻溯黎意识里只有拼命攻击，能杀几个是几个。可惜这是血族地盘，即便致命伤，血族都可以及时回到棺中休眠而不死。
“我道谁有胆量硬闯圣宴，原来是‘银翼’。”
“既然来了，正好给各位加餐。”
喻溯黎很快负伤累累，被咬了好几口。血腥的甜味很快飘散，刺激得血族更加疯狂。
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过去，他脱力跌倒，抬头，血顺着脸颊淌下，染红了银白发丝，血族在视野里急冲向他，目标直指他的脖子。
他抿着唇，手中餐刀未曾离手，眼神始终坚定。只要那血族肯咬向他，他就会用手中的刀捅穿对方的心脏。
空气中泛出波纹，时间在喻溯黎的感知里变慢。突然而至的姬於殷一手抓向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一手从容垂着，高阶血族的威压迫使对方倒飞出去，匍匐着趴在地上。
竟是亲王殿下回来了。
姬於殷眸色深深，“看来我的食物稍微调皮了一点，希望没有打扰各位的兴致。”
……糟糕。
喻溯黎很快窒息地脸色通红，眼泪淌下，手稳定地抬起，向姬於殷刺去。
那只垂着的手终于动了，将少年的餐刀打落，银质表面将未遮手套的地方灼烧出一道黑痕。姬於殷淡淡对喻溯黎说，“乖一点。”
“原来亲王殿下喜欢烈性的。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银翼’，不知殿下可愿割爱？”
“若是缺少合适的方法调教，”那血族视线扫视这终于被狼狈制服的人类，“也可以叫诸位试试？”
“不必。”姬於殷哼笑，“这才比较有趣。”
“我的东西，想叫我割爱，倒不太可能。”他瞥过神色莫名的路斯特，眼中未有任何其他血族，自顾自地捞起喻溯黎转身，“你们聊着，这只小猫，我就先带走了。”
很快窒息吞没着他的意识。喻溯黎在昏迷前细数了下得失，发现多少有点赚。再次落在姬於殷手中，和一次也没太大区别，就是身上的咬伤可能会让他感染。
那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走。
“嗯…咳。”不能呼吸。
喻溯黎挣扎地乱抓，却被反手钳住。
姬於殷铁了心用窒息惩罚他。
他努力睁眼，从一片模糊中看到了黑发…和姬於殷罕见的血色眼眸。
原来那只朝他呲牙的小蝙蝠是姬亲王的化身，难怪他能在这时候回到城堡。
感觉还挺可爱。
……
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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