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朝着揽月阁的方向飞驰，眼看着薛铭已经跳到了最近的屋檐，正在踟蹰着要不要进入。
背后的长老已经纷纷祭出了自己的魂形，江竹野先是感受到眼前一花，本来皓月当空阁楼其间的景象突然变成了白茫茫的雪天，而耳畔传来了“咻咻咻”的暗器破空声，又好像有什么藤蔓水草在禁锢自己的四肢。
那群道貌岸然的长老就这么顺势开始围殴她！
当下反击绝对是不理智的，更别说江竹野此时的魂形出了问题，只能靠用血脉威压和她自行制作的法器——这些长老的手段可不能和先前的弟子相比！
她把灵气全部集中于飞剑，再次加快了速度，眼看着要撞进那绚烂的霓虹里。
背后的萧岚突兀地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侧过身去，心念一动。
霎那间方才扔出暗器和制造幻境的长老突然眼珠暴突，整个人像被扼住了咽喉，但本人的神情却是迷蒙的，好像要变成一具干瘪的皮囊。
咔哒。
他们的脖颈断裂了，白色和血色的液体抛洒了一片，然后在高速运转的情况下还在向前冲撞着，在人群里碎成了血沫。
很多长老本就空有修为，从小被奉为座上宾，根本没见过什么骇人的场景，更别说萧岚这手段本就十分离奇诡异，一时间停下的停下，干呕的干呕。
“咳咳咳！”
萧岚在做完这一切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了大量的血丝，一张白瓷般无暇的脸庞，隐隐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他的神色萎顿了下去，眼看着要失去重心。
江竹野一把搂过了他，道：“下次别用这些能力了，你的魂魄承受不起。你休息会儿，这里交给我。”
时常活跃于前线的影卫和高阶弟子们，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顶替了这部分空缺，却也被吓破了胆子，一时间人群沉默了起来。
江竹野停下了，她看着薛铭和突然爬上来的明浔正在激烈地比划交流着什么，自己离这幻境的入口只有一尺之隔。
“江竹野，你莫要执迷不悟！你的炼器天赋固然高，但是一意孤行，同妖道厮混，只会让你走向一条不归路，现在到我这里来，我可以帮你不死，甚至可以给你更多的资源。”
好相似的口吻。
江竹野听着这句话，她抬起了头，看着欧阳询这张慈祥的面容在泛红的月光下，一点点咧开嘴角，带着一种猫捉耗子的心态望着自己。
他的颧骨好像比之前高了些，整个健壮的身材好像也消瘦了些许......
这模样让江竹野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有着这样的特点，但他的鹰钩鼻和蜡黄的脸色让他显得更加的阴暗，就连这套话术和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宋明昭！
欧阳询从前的脸是这样的吗？月光是这个颜色吗？制虺镇，这个灯火通明的小镇，从前是这样的吗？
江竹野低下头去，看到越来越红的月光里，一个个人脸扭曲出了痛苦的形状，他们狰狞着表情，惊恐四顾，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贪欲嫉妒或者恐惧。
啊，对了——
她也在叫喊啊，她在害怕什么？
江竹野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流转的星河已经不知不觉地笼罩了所有人马，他们的思绪像是沉入了某个幻境，每个人都在对着空气挥舞着手臂瞪大着眼睛。
除了她，除了面前的欧阳询。
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威严而祥和的长相在此时多了一份稳重，他额头流下了几滴汗，但还是一脸淡定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江竹野。
“哎......”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一如入学那年一般，平静，祥和，满是关怀的味道。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教好宋师弟，竟让他犯下如此大错，我知道你来中原是想做什么，我也会帮你，你大概还不知道透骨青和生骨白是什么样的？”
江竹野心下了然，大概方才秘境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扩散了，自己在被追杀停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陷了进去，但她不敢丧失警惕，仍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开始试图旋转自己的内府。
堵塞，堵塞，僵化的魂珠被血脉的气息镇压得动弹不得。
江竹野绷紧了肌肉，一边听着，一边伸手去摸了摸萧岚的后背。
他在微微地颤抖，仍然沉浸在幻境之中，但是还有气儿，这具身体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溃散。
“透骨青和生骨白可以看作一阴一阳，相伴生长在秘境的阵眼，也就是灵气和魔气最为深厚的地方，花冠同曼陀罗相似，但是茎秆是一青一白的，生长在茂密的藤蔓中。”
欧阳询前进了了一点，看到江竹野冲他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于是停了下来，举起了双手。
“你若是不放心我的话，可以我在前面探索，把背后交给你。”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随后又加了一句：“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秘境的阵眼，弄明白这几年频发的秘境变化的原因，不是要害你。”
“对了，萧岚师弟受伤也有我的责任，这些年我一直拜托宋师弟把他养在深潭，这段时间才找到修复他身体的办法，于情于理，我也该亲手来找这透骨青。”
江竹野冷哼一声，觉得荒谬。
“那这群长老为什么要来围剿我？”
“我来之前在为师弟治疗，没想到他背着我联系了韩家，所以来迟了，说到底是我管理不当，待我们出秘境我便会宣告天下事情的真相。”
欧阳询一字一句道，愧疚从那些凹陷的皱纹溢了出来，冲着江竹野深深地弯下了腰。
江竹野兽化了瞳孔，仔细观察着欧阳询的一举一动——他没骗自己。
也对，名动天下，一手开创青云宗的欧阳询，立志要让天下英才能受到教育，发光发热的一代名士，如果真的是个小人，那他做这些图什么？
如果他没有些异于常人的意志，高风亮节的气度，那么多能人志士凭什么追随他？
江竹野稍微放了点心，再次一边向后缓缓退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问道：“宋明昭进来了吗？”
“没有，放心，我把他关了起来，此事过后我定当严惩。“
江竹野摸到了某种坚硬的质地，她飞到了某片陆地上，摸索着上了岸。
“揽月阁”三个笔锋有力的字体，映入了眼帘。
这下看得清晰许多，原来他们兜兜转转许久，才终于踏入了揽月阁的正门。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少在那里危言耸听，离她远点！”
薛铭终于从迷雾中找了过来，他的眼睛还是血红的，额头间的桃花潋滟生光。
他嘴角的獠牙冒了出来，嗷呜一声冲着欧阳询扑了过去，背后噗嗤一下，冒出了九条毛茸茸的白尾巴，随着掠过的风飘扬。
“你先进去！”
薛铭扭头对着江竹野喊道：“谁都不可信，坚定心神，去山体的地方找阵眼！”
江竹野闻言，立刻顺着台阶向上赶去，她把萧岚拖到身前，抱在怀里，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
所谓秘境，灵气和天地间生成的污染物纠缠丛生之处。人间未尽的魑魅魍魉，地脉间流动的杂质和珍宝混合在一起，形成颠倒混乱的环境，要想破境，就需要找到其中的违和之处。
揽月阁的内部，依旧是灯火通明。
大厅被琉璃灯照的分明，空无一人，了无声息，排列整齐的雅座在暖黄的灯光中投下旌旗遍布的影子。
江竹野没有先急着进去，她半扶起了萧岚，掐紧了他的人中，急促的喊起了他的名字。
萧岚平时就几乎没什么表情，大多的情绪都藏在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现下连陷在梦魇里的时候，神色仍然是淡漠的，只有微微蹙紧了的眉和有些抖动的胸膛还昭示着他的不平静。
他仍然没什么反应，甚至在听到呼唤声后，额间冒出了些许冷汗。
江竹野深吸了一口气，“啪”的一巴掌，甩到了萧岚背上——她还是舍不得打那张漂亮的脸。
萧岚豁然向前倾了身体，睁开了双眼，整个人茫然而惊惧，他的视线慌乱的在突然出现的揽月阁内逡巡，直到看到身边的江竹野，才蓦然有了焦点，变得安定下来。
他拉了拉江竹野的衣袖，感受到了此人一年四季都偏高的体温，哑声问道：“是你吗？你是真的吗？”
但是时间不等人，江竹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踏入了真正的核心秘境：“如假包换，我们快进去找阵眼。”
萧岚终于完全从梦中挣脱了出来，他向前快走了两步，又把江竹野下意识向后拦了一些。
“你现在比较虚弱，我在前面护着你，有什么不对就快点跑。”江竹野解释道，她环顾四周，踏过长长的地毯，环顾起四周精美的壁画。
这些华贵的物件边框几乎都包裹着羊绒，陷在厚重的柔软里。
走廊的尽头撒下了一点阳光的碎金，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喧闹声，像是隐藏在时间里的童年记忆。
江竹野眼尖的发现面前有一层荡漾的透明波纹，让走廊尽头的一切显得模糊而美好，她反手抓紧了萧岚的手臂，一头扎进了光圈里。
萧岚在同一时间来抓她的手，因为这个巧合扑了个空，看着江竹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他的声音轻轻的，但是极为清晰的传了过来。
“江竹野，我方才没有说完，我想说的是——”
哗啦，他们一同闯进了一片正午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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