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女人蜷缩着，脊柱被扎进了一根10厘米长的麻醉针，她疯狂地想躲开，疯狂地想尖叫，却只敢一动不动的，任身体痛得不由自主地颤抖，咬紧牙关。
爹的！果然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虽然过期的小雨伞是她不小心买到的，但是没有男人她怎么会怀孕呢！她在心里一通狂骂。
她和简岩本来都说好了不要孩子，发现怀孕后她本打算去流产，但是她怕痛，听说流产很痛……约好的手术时间被她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了，她开始有些舍不得，而且周数大了也不适合流产了，现在后悔得要死，估计把肠子掏出来看都是青色的。
产房。
手术灯明晃晃。
“吸气，吸气！呼！”
手术台上的女人唇色苍白到发青，额角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
手术台无情地分开了她的腿，冰冷的手术刀在她身上动作着，撕裂的痛感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马上要被一分为二。
尽管痛到几近脱力，她还是竭力跟着医生的节奏呼吸，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赶紧把孩子生下来，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是最不能忍痛的人，面对着极端的疼痛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要把仅有的力气都用在刀刃上。
期间她无数次想放弃，痛到想死了算了，但十月怀胎，这都临门一脚了，还是希望宝宝能平平安安出来。
“哇…”
“孩子很健康，是男孩儿。”
“不好，大出血了，通知准备大量血浆！”
女人无力地笑了笑，她以前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自己如果要生孩子怕是要交代在产床上，真是乌鸦嘴，这么会咒自己。
刚才那么痛，听说产后恢复不比生孩子轻松，要是真死了她就不用再遭一回罪了。
——*——
深入骨髓的痛感让齐涵从梦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急促喘息了好一阵，他终于平静下来。正值寒冬，他却出了一身汗，走下床，他推开窗，吐出胸中的浊气。
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又赶忙把窗户关上。
现在凌晨三点，天是沉沉的黑。
刚才那个梦，他像是做了好久好久。
梦太过光怪陆离，却又太过清晰和感同身受，梦里他是一个名叫林栩的女人，因为难产大出血死在了产床上，死前那手术器械冷冰冰的触感和入骨的疼痛历历在目，就像他刚刚才经历一样。
这是他半年以来第一次做梦。
理智让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梦，但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梦中的他是一个自由漫画画手。
齐涵打开卧室灯，拿出抽屉里的纸笔，闭上眼回忆着梦中的林栩画画时的感觉，睁开眼，他刚才脑海中想象的画面被格外顺畅地画了下来，他呆住了。
他从未听爸妈说他以前会画画，他房间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会画画的证据。
半年前在医院醒来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听爸妈说他大学学的是生物类，经常挂科，四年后终于屁滚尿流地毕业了，和狐朋狗友在网吧打了三天三夜游戏，终于把自己打进了ICU，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他千万不能再去打游戏了，齐涵点头，他现在对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醒来后他其实背着他们去过一次网吧，那烟雾缭绕的环境，满是油渍的键盘，鲜艳到让他眼睛发痛的电脑屏让他很纳闷，明明这坏境还没家里的厕所强，怎么他以前能在这种地方待上三天三夜呢？
刚才他画完那幅画，越画越觉得有意思，他还有好多东西是想用画来表达的，忍不住再继续画着。
画到一半，齐涵忍不住想，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他停下画笔，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打开他这周开始用的招聘软件，搜着梦中他工作过的几家公司，无一例外都真实存在着。
想了想，他又搜了“鹏游手游工作室”，出来的是“鹏游游戏公司”，公司有不少岗位正在招聘中，核对了法人，果然是简岩。
他迫不及待地点进鹏游游戏公司的官网，不一会儿就找到一篇采访创始人简岩的公关文稿，只见他侧着身自如地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对着主持人，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就是他梦里的老公简岩的模样！只是更瘦了些……
齐涵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梦中的自己以前的手机号，打开微信添加朋友页面，搜出来的人昵称是LX，头像是一副油画，让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终于知道一直以来那隐隐的违和感是来源于哪里了，他根本不是齐涵，他是林栩！而真正的齐涵，恐怕早已离开了人世。他问了齐涵的妈妈，他们当天是在同一家医院抢救的。
要不是亲身经历，他也不会相信这么怪力乱神的事，齐涵挠头，难怪他出门好几次都无比自然地走进了女厕所。
想着，他愈发清醒了，虽然才凌晨四点，他已经睡不着，索性思考解下来应当如何。
齐涵的父母那边他没打算说，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肯定承受不了，也不一定会相信，而林栩自己的父母，林栩早已看清他们最爱的孩子是弟弟，有弟弟一个人帮他们养老就够了吧。
简岩那边他也不想说。
他其实一直不相信男人会有多深情，身边实在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了。林栩的爸爸劈腿过，后面生意失败没钱了才老实点，林栩的弟弟谈着恋爱还去撩别的女生……
当初林栩和简岩是相爱的没错，但男的刚死老婆一两年就娶妻的例子还少吗？说不定现在他身边已经有人了，哪怕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娶又能怎样呢，让简岩和他搞同性恋？
简岩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他还没那么自恋到简岩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再说俩男的，齐涵自己心里也膈应。
而且这件事太过离奇，谁都不说最为保险，不然搞不好被他们当脑子有毛病送进精神病院。
但他们都不是齐涵最挂念的，他最挂念的是那刚出生就没了妈的孩子。
当时在手术台上，林栩只听到医生说了宝宝很健康，没过多久就失去了意识，都还没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不过听过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挺丑的，搞不好看了会更后悔，不过现在都三岁多了，那孩子应该长开了，林栩和简岩都长得不难看，小孩只要不基因突变就不会太丑。
思索着，他改了下简历，找到鹏游游戏公司的招聘页面，把简历投了过去。
——*——
林亦煦站在凳子上，熟练地在自己的小牙刷上挤上葡萄味的儿童牙膏，盖上盖子，递给简岩。
“爸爸，牙膏。”小孩声音脆生生的，比大多数同龄的小朋友口齿清晰一些。
简岩回过神来，接过他牙膏，放回原处。
安排好儿子的，简岩才开始刷牙，一大一小并排站在洗漱台前，看着对方嘴角的泡沫，相视一笑。
刷完牙，简岩帮林亦煦洗了脸，把儿童护肤霜递给他，现在是冬天，不擦点润肤的，小朋友娇嫩的脸蛋容易皴。
这个儿童面霜还是林栩生前用的那个瓶子。
以前他们刚搬到一起的时候，他很惊讶她居然用儿童面霜，而且她所有的护肤霜只有这一瓶面霜。面霜用完后，她也不把瓶子扔了，而是买塑料袋包装的同款面霜，挤到瓶子里，说要尽量减少塑料制品的使用。她走之后，他也学着她以前的样子，买替换装挤到瓶子里，父子俩一起用。
“爸爸，给。”
他习惯了爸爸不时的走神。
林亦煦用食指挖了点面霜，继续用刚才那根食指把面霜在脸上抹开。
林亦旭是半年前刚上幼儿园时开始学着自己洗漱的，当看到他的动作时，简岩整个人愣住了，没想到他们的儿子连擦脸的动作都跟她一样，理由也是一样的。
“爸爸，香香太滑了，我不想把手弄得滑溜溜的。”
简岩红着眼眶叹气，要是她在就好了。
要不要孩子他一直都是由着她的。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他娶她也不图什么传宗接代，要是知道她会因为生孩子去世，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生下来。
她之前偶尔开玩笑地说过自己要是英年早逝，那应该是死在产床上，他当时听到就很不舒服，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语成谶。
“爸爸，我好了。”
“走，我们睡觉吧。”简岩牵起儿子软软的小手。
卧室里的大床旁放着一张小床。两米的大床足够大，但简岩看了网上触目惊心的新闻，担心自己晚上睡觉会压到小朋友，买了张小床给林亦煦，既留出了安全距离，又方便晚上给他盖被子，不过林亦煦睡相很好，从不让他操心，不像他妈妈……
给儿子掖好被角，简岩靠在床头，温柔地问他，“煦煦今天要听什么故事？”
“想听诸葛亮和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
简岩笑了笑，低沉的声音缓缓讲着。刘备二顾茅庐刚被打发走，林亦煦就睡着了。
这时他打开床头柜的密码锁，取了两片褪黑素，喝口水送了下去。
重新锁上柜子，简言关上了灯。
第二天一早，简岩被闹钟吵醒。他努力睁开眼，想去喊儿子起床，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今天醒这么早吗？”
“爸爸，我昨天晚上梦到妈妈了。”
心中酸涩，简岩摸了摸衣服下的吊坠，微笑着问他，“梦到妈妈在做什么？”
“我梦到她在画画，就像你给我看的照片里一样，还梦到她和我们一起去公园玩，我们一起坐三轮的脚踏车。”之前在公园里看到别的小朋友坐三轮脚踏车时都是坐在爸爸妈妈中间，但是他没有妈妈，三轮脚踏车只有他和爸爸两个人坐。
看着儿子带着隐隐羡慕的眼神，简岩忍不住鼻头发酸，摸摸他的小脑袋，“妈妈要是在的话，她一定会和我们一起坐的，现在就爸爸陪你去好不好？我们这周末去，还去玩碰碰车好吗？”
“爸爸，你想妈妈吗？”
“想，很想。”简岩喉咙发堵。
“昨天晚上我梦到妈妈说，她很快就会回来了。”林亦煦认真道。
“可是妈妈她……回不来了。”
“爸爸，你说得不对，妈妈会回来的，她跟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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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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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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