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十分干脆的丽莎醒来后没遭罪，她意识清醒，除了因为睡眠不足有些累以外，没出现上次苏醒的不良反应。
丽莎打开灯，捞起手机立刻给艾米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艾米，我手头有两部手机，里面有帕特里克被霸凌的视频证据，你能把它导出来吗。”
“来我家，钥匙埋在门外左边花盆里。”艾米接到电话时也刚醒不久，她打开电脑，准备把梦中的经历写进邮件分享给西蒙斯教授。
窗外昏黑一片，寂然无声，室内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在艾米一边回忆一边打字的时候，她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卧室门直接就开了。
丽莎走了进来，她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呼——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跑来的，”她喘了口气，“算了，先办正事，就是这两部手机，还有两部分别在杰弗里和霍普金斯手里。”
艾米保存了邮件，接着用数据线将一部手机连上电脑，花了十几分钟解锁了手机。
“真快。”丽莎感叹。
“手机的密码本来就不靠谱。”
根据丽莎的叙述，艾米打开了邮件并看完了那部短片，短片内容是雷克斯收到的视频的前部分，即一群人围殴霸凌帕特里克。
“有这个视频就够锤死那些霸凌者了，至于马修·达特，哈啊——”疲惫的丽莎打了个哈欠，“主祭说霍普金斯收到的短信是达特发的，尽管我千真万确地信，但它算不上能用的证据，你能通过邮件和短信找到发件人吗？”
“我尽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键盘和鼠标声间，丽莎挨不住困意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直到闹钟把她叫醒。
丽莎醒来才发现艾米依然坐在电脑屏幕前，她把椅子拖近了一点，看到艾米因为没睡饱显得很憔悴。
丽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晨6点整，她动作小心地拉开窗帘，“现在的进度如何？”
艾米摇了摇头，“我能力不足。”
“你先休息，手机在你这儿放着，我得先走了，别和你爸妈撞上。”
“嗯，”艾米并没有松开鼠标，“你先走，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回家路上，丽莎在路边餐车买了几块冷三明治，等她回到家时，果然和早起的妈妈撞上了。
“今天起得真早，可是学校不是通知放假了吗？”妈妈问。
丽莎举起手上的塑料袋，“突然想吃三明治，就去买了。”
“嗯……那我只需要准备饮料了，想喝点牛奶还是橙汁？”
“热牛奶。”丽莎把三明治放在餐桌上，正要回房间补个短觉，被妈妈叫住。
“你昨晚一回来就待在房间里，我也没来得及问，我听说学校里发生了流血事件，你没受到影响吧？学校昨天突然通知放假和今天5点召开发布会，是不是和流血事件有关？”
丽莎挠了挠头，“放心吧妈妈，我好得很。关于，呃——流血事件——我只知道好像是一对情侣发生纠纷，一个杀了另一个，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妈妈自然相信丽莎的话，针对年轻情侣的轻浮行为发表了几句见解后放过丽莎。
丽莎回到房间，疲倦地倒在床上，两眼一闭就要入睡，却被手机铃声叫醒，她眯着眼划开接听，有气无力道：“喂？”
“看论坛！”伊桑说完，挂断电话去通知下一个。
丽莎扒开眼皮，登录论坛，大量新帖子占据了视线，标题内无一例外都带着“马修·达特”这个名字。
丽莎瞬间来了兴趣，她拍拍脸保持清醒，点开一个回复量多的帖子。
这一则通篇密布“震惊，马修·达特竟是这种人”的震惊体帖子，丽莎一遍看完提神醒脑，二次观看怒发冲冠，总结全文急火攻心。她既愤怒于帕特里克曾经遭受的恐怖霸凌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又震惊于马修·达特竟然是个丧心病狂的两面派。
丽莎在知道雷克斯收到的威胁短信来自马修时，误以为他是出于朴素正义但没有妥善考虑才这么做，对他的印象虽然称不上好，但也没到厌恶的程度，现在她恨不得杀到马修面前来一发人格修正拳。
发送类似帖子的人很多，但在回复里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几乎没人否认针对帕特里克的霸凌事件的真实性，但有人为马修发声，质疑马修是幕后主使的真实性。
质疑者的声音十分虚弱无力，发帖人们言之凿凿，确信自己从梦中得知的绝对是真相，加上他们数量占优，他们的坚定直接带动了一批摇摆者加入对马修的揭发和批判。
校园论坛掀起了一场批判潮，大家把马修·达特当成最大的攻击靶子，抒发隐藏在心里的对校园霸凌的恐惧和愤怒，还有人开始揭露其他人的霸凌行径，被卷入批判漩涡的人越来越多，互相攻讦的人也越来越多，最终开始互相辱骂，直接明显的辱骂者被管理员狠狠禁言后，升级成以攻击马修·达特这一最大靶子的方式指桑骂槐。
“不需要费力去找达特发送视频的证据了。”丽莎第一时间想到。
无论如何，马修·达特的名声都完蛋了。
层出不穷的攻击帖子最终干爆了校园论坛管理员的耐心。
“网络检修中，请12点后重新登录。”
弹窗一出，所有帖子都被锁定，无法进行任何操作。
学生们的热情根本没有发泄干净，大家一边咒骂管理员一边转战社交网站。
接到伊桑的电话后，艾米就暂停了对视频来源的追踪，她加密ip注册了一个三无小号，将手机内的视频上传至网站，接着她联系了丽莎和伊桑，让他们“惊奇”地发现这条视频。
经由二人的热心推荐，这个三无小号以惊人的速度收到了一大摞关注和评论，以及更多的私信，艾米草草浏览了一遍私信，大部分是其他不相干学生的好奇，以及一些请求或威胁她删除视频的私信。随着私信数量越来越多，艾米注销了这个小号。
但这段时间内有多少人下载并分享了那条视频，就不是艾米管得了的了。
先是学生，后是家长，最后是迟钝的学校。
学校网站上更新了通知，下午5点的发布会提前到2点，这个通知仅仅存在了几分钟就被撤回，发布会时间依然是5点。朝令夕改的举措只能说明智高中内部管理混乱，不太擅长做危机公关。
艾米浏览了一会儿网页，视频内的主角们只有两个在道歉，其他人寂然无声，而到目前为止，马修·达特没有任何发言，这个高调的孔雀一样的社交狂人，竟然没有尝试挽回自己溃败的名声？
艾米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刨根问底，她继续写发给西蒙斯教授的邮件，直到听见手机叮叮当当的提示音。
群聊3/3。
伊桑：我去医院了，猜猜发生了什么？
丽莎：有话直说。
伊桑：好吧，我本来是去看看生病的朋友，但我看见了达特一家！马修·达特被他家人送到医院了，他的状态非常像我们之前见到的帕特里克！他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太奇怪了，这个病会传染吗？
丽莎：不知道，但他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有原因，你还在医院吗？
伊桑：我还在医院。
丽莎：我有一个猜想，你去看看帕特里克。
伊桑：正在路上——
艾米：说说你的猜想。
丽莎：在今天之前只有帕特里克展现出那种“变脸”状态，我们这些同样在梦境中的人都没有，我猜这是因为我们身份不同，他是祭司，所以特殊。但马修·达特突然也变成那样了，要么是变脸状态和祭司身份无关，由别的特殊条件触发，要么马修·达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艾米：你觉得马修·达特变成祭司了？
丽莎：只是猜测，我怀疑祭司的身份可以不只一个，或者可以转移。不然万一祭司死了，难道整场仪式就全完蛋了么，总得有备用方案吧。
艾米：我们不能用现代公司的模式去套一群未知生物的行为，而且和宗教沾边的东西，都不能用常理衡量。
伊桑：我回来了！我看见了帕特里克的爸爸，他几乎要躺地上睡着了。帕特里克现在的状态好了许多，他睡得很深，脸上也没有那些狰狞的表情。（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安静地睡着的男孩，周围的环境显示他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一个几乎拖到地上的中年男人。
艾米：他没事真是万幸。假设丽莎说的是真的，祭司的身份能转移，那现在马修·达特成了新祭司？天哪，今天晚上的梦境大家不会好过了。
伊桑：达特成为新祭司？难以想象，他会把我们都聚在一起开血腥派对吗？
丽莎：随便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昨晚梦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下午5点，明智高中草坪。
一排排长椅上坐满了焦躁不安的学生和家长，副校长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他将手按在身前的小桌上，碰倒的麦克风发出尖利的啸叫。
因祸得福，这声啸叫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副校长干脆托起麦克风，放在嘴边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说，明智高中这些年校风清正，纪律严明，从这所高中走出的学生无一不是优秀的人才……”几句话带过往昔光辉，同时跳过了听众们从普通地听到认真倾听的过程，副校长这才转入正题，“近日我校发生了令人惋惜的流血事件，它不仅是一桩悲剧，也反映出我们对孩子们的身心发展和情感变化不够重视，我校将聘请优秀的心理咨询师，任何人有任何心理问题，请到校医院寻找咨询师……在此，请让我们为逝去的杜克·菲尔汀祈祷。”
副校长给坐在一边的神父让出位置，德高望重的老神父念完了祈祷词，为无辜逝去的灵魂默哀这一流程在众人的“阿门”中结束，大家的情绪变得更低沉了。
对副校长而言，这是好事，他笼统讲了讲流血事件到底怎么回事，以免产生更多谣言。简单地说，是一对小情侣中，女孩因为男孩出轨，加上最近精神压力过大，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至此，祈祷流程安定了大家的情绪，流血事件的真相又满足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好奇心，如果没有发生霸凌视频漫天飞的突发情况，发布会到这儿就基本结束了，无非是宣布一下对后续官司的关注而已，但麻烦在于霸凌视频已经传开，学校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视频内牵扯到十二个家庭，而且从视频内霸凌者的熟练程度来看，这种事情绝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还有其他视频藏在哪个角落，又会牵扯进多少家庭？简直是埋在地底的哑炮和地雷，不知何时会爆炸。
副校长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油，“女士们先生们，对于哈利·帕特里克所遭受的一切，实为我校管控能力不到位所致，我校决定在校内加装摄像头，增加保安人数和巡逻频次，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副校长一个字儿都没提对霸凌者的处罚，面对突发事件，副校长的电话几乎被家长打爆，他没能及时修改演讲稿，副校长在脱稿演讲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话音一转，“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是一个需要严肃对待的问题，我们会对部分学生进行特别心理辅导，通过这样的方式引导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台下左一团右一片地发出嘘声，但这并没有干扰到副校长，他如常背完了稿子的后部分，显然这就是学校对霸凌者做出的处罚，不痛不痒的心理辅导，甚至连当众道歉都没有，可以想象在这短短一天内霸凌者的家长就和学校达成了协议。
艾米皱眉道：“真无聊，我想回去了。”
艾米的妈妈搂住女儿，“乖乖坐好，提前离开可不礼貌。”
雷克斯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发呆，他的爸爸姿势和他如出一辙，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也都没听副校长讲的任何话。
伊桑坐得比较靠前，他听得非常认真，听到副校长说会加设监控、强化安保、聘请优秀心理咨询师的种种举措时很是高兴，在他看来，这些措施都能帮助他人，铲除校园霸凌的土壤。虽然伊桑也对霸凌者们受到的处罚太轻有些不满，但他认为要让霸凌者们受到更大的处罚是司法部门的活儿，只有帕特里克一家把霸凌者们告上法庭，才有可能得到更多。
“但这应该和我没关系了吧。”伊桑喃喃。
伊桑的妈妈闻言问道：“什么关系？”
“不，没什么，妈妈，我在说，我们要不要给帕特里克和菲尔汀他们募捐，或者想办法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宝贝，大人们会处理好的。”
不满这场发布会的人有很多，在这群人里挑出最反感的那一个，必然是丽莎·夏普，她排第二，第一就只能是没有到场的乔·帕特里克。
“凭什么！”丽莎咬牙道，听完副校长的演讲，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凭什么！”
丽莎的爸爸有些意外，不仅对远亲的儿子受此磨难感到同情和意外，也对自己女儿格外强烈的情感而意外，“怎么了？”
“凭什么他们什么代价都没付！”
“我会想办法为帕特里克找一名好律师，他们会吐出一大笔钱，这算是代价了。”
“可这什么也没改变啊！”
爸爸摸了摸丽莎的头，“你想改变什么？他们殴打了帕特里克，他们赔钱，这不是很公平吗？”
“一点都不公平！”丽莎不想对家人发火，所以她压制自己的怒气，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哈利·帕特里克愿意去当祭司开启降灵仪式了，在闷烧的怒火中，她想到的是让所有渣滓都下地狱。
想来哈利·帕特里克也是出于同样的心理成为了祭司，他要让欺辱自己的人付出同样的代价，即便如此，他也非常仁慈，起码丽莎认为哈利简直仁慈的过分，他竟然只是让霸凌者在梦境中体验被殴打和死亡。
一想到这里，无故被牵连入梦的众多无辜者闯进了丽莎的心房，那对倒血霉的情侣还按了门铃，哈利·帕特里克的行为绝对牵连了无辜者，如果不是降灵仪式，那对情侣或许依然会争吵打架，但可能不会死人……这些都是假设，帕特里克按下了开始的按钮，之后的剧目怎么发展他能掌握吗？
丽莎不由地在心里为表亲说话，她完全支持帕特里克复仇，但她又对复仇的过程中牵连了无辜者感到愧疚。如此纠结的心态让她皱眉坐在原地，脚尖烦躁地敲打草皮。
发布会结束，人群以家庭为单位陆续散场，丽莎、艾米和伊桑聚到了一起，“你们觉得学校对霸凌者的处罚怎么样？”
“太轻了。”艾米叹了口气。
伊桑点头表示同意，“但……更多的处罚还是得由司法机关裁定吧，学校只是学校而已。”
“不行，不能这样，怎么能让他们继续待在学校里接受心理辅导，辅导什么，辅导他们以后打人别有太多心理压力吗？”丽莎碎碎念。
“或许有用呢，夏普，不要太悲观了。”伊桑微笑道。
丽莎看出伊桑对学校目前宣布的措施很满意，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她长叹道：“好吧——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霍普金斯那么大方地把视频和手机给我们了，原来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代价简直是微不足道。”
“霍普金斯好像是橄榄球队的球员，那他以后说不定会走体育明星这条路，霸凌同学的名声……”丽莎正琢磨着，听见艾米的咳嗽，看见伊桑的挤眉弄眼。
“不过是多了一个‘浪子回头’的标签。”雷克斯突然的发言把丽莎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那些视频传出去也好，不传也罢，对我的影响不过是增减一个‘浪子回头’标签。”
丽莎明白了，面前的雷克斯·霍普金斯是个完全不知悔改的死硬分子，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有错。
其他霸凌者又有谁真的知错了呢？丽莎不由想到，越是思考，她越认可哈利·帕特里克把他们拖进噩梦的复仇行径。
与其期待恶人自我反省，不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出了心头的恶气再说。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她说。
雷克斯打量了丽莎一会儿，耸耸肩走了。
看着雷克斯越走越远，丽莎猛地回过头，“我要学法！”她郑重其事地对艾米和伊桑宣布道。
“你以后想当律师？”伊桑问。
“不，我要当法官。律师只能帮一两个案子，法官能影响更多。”
艾米捏着下巴，“志向远大，现在的法律太复杂了。”
伊桑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太复杂了，特别是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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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淌，夜幕四合，孩子们逃避睡眠的方式不断失效，不可抵挡的黑甜乡拥抱了所有孩子。
一夜好眠，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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