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裴拥川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神色莫测地问,“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游沃点头。
裴拥川皱起眉,嘴角微微下压,像是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
他眸光沉沉地看着游沃,问:“游沃,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裴齐源到底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能让你为了裴家,即使受尽折磨地待在宴越重身边也觉得值得。”裴拥川问,“也能让你为了保护我,在今晚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献出自己的生命断后。”
这个问题游沃很难给出答案,他决定转移话题:“今晚的情况也没有很危险,贾尔斯不是你的人吗?”
“可你当时做出抉择,将我赶走的时候,不是不知道吗?”
“不是要将你赶走,是想让你先走,确保你的安全。”
“那你的安全呢?”
一句话、一个问题就直接将游沃准备为自己辩解的话堵死在嘴边。
裴拥川一瞬不瞬地盯着游沃:“游沃,你的安全谁来确保?你是把命卖给我们了吗?”
直到这一刻,游沃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裴拥川生气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他着急又手足无措:“没有这回事。”
“既然没有,那你以后能不能在做决定的时候,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游沃抬眼看向裴拥川,眼眸有些湿润,透着迷茫:“可你才是最重要的。”
裴拥川怔了下,像是被游沃这句话击中心脏。过了几秒,他十分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再次聚焦于游沃脸庞时,里面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心疼也有隐忍难耐。
“是谁这么和你说的?”裴拥川轻声问,“裴齐源?”
游沃想了想:“他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自己也认为你是最重要的。”
“是吗?”裴拥川挑挑眉,“裴齐源和你说过什么类似的话?”
裴齐源说过很多很多,但游沃能在记忆中找出来的就那么几句。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游沃,你必须承认你在拥川身边,宴越重就永远不会放过他。”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请你不要再出现,也不要试图让他想起你。”
“不管怎样来说,我弟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无关紧要。我相信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吗?”
游沃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的答案——“是,他才是最重要的。”
裴拥川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都无关紧要,即使是自己的性命。
思绪自回忆中抽离,游沃敛去多余的情绪,半真半假地说:“就类似于‘不管发生什么,都希望我能保护好你’这种话。”
裴拥川扯扯嘴角:“他倒是给你派了不少任务,又是潜伏,又是保护。”
游沃半垂着头没接话,即使没有对视,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满脸的丧气和不安。
裴拥川低头看着游沃,只能看见他在碎发下耷拉着的双眼和一点莹白鼻头。
这幅模样,让裴拥川忍不住回想起在自己被篡改过的记忆中与游沃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刚结束为期一年半的治疗,在圣地星修养半个月后,承父亲的意愿,回到帝国星开始接触集团大小事务,并代表集团出席一系列宴请邀约。
其中就包括提伦·斯卡尔慈善晚宴。
提伦·斯卡尔慈善晚宴量级很大,本该由他父亲出席,但由于跃迁航舰的临时事故,导致父亲无法赶到,才派了自己救场。
裴拥川其实对当时的场景没太大印象,只记得自己与不同的人交谈周旋,在碰了一次又一次杯后,突然听见周围的人奇迹般的安静下来,目光不约而同地顺着一个方向望去。
感到好奇的裴拥川也停止交谈,站在二楼的贵宾层朝大门看去。
当时已经是准上校的宴越重在一群士兵的开路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场,好似不是来参会捐款,而是来踹门缉拿叛徒,弄得宴会的氛围瞬时变得无比紧张、人心惶惶,生怕这位有着战神、煞神之名的准上校突然找人开刀。
可就在这般紧张的氛围下,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自门口游移而入。
他穿着很宽大但却难掩消瘦的衬衣牛仔裤,似幽魂般跟在宴越重身后,一言不发,像是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抹灰影。
明明宴越重名气更高,气场更强大、引人注目,但在场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自宴越重身上移走,落在后者身上。
彼时裴拥川还不清楚跟在宴越重身后的人是谁,只觉得怎么会有人能瘦成这样,连型号最小的阻隔环戴在他脖子上都好像是千斤重的枷锁。
等宴越重被宴会的主人迎上三楼没多久,裴拥川就通过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骨头硬’和‘磨了两年才服软’是当时裴拥川听到最多关于游沃的描述。
裴拥川记得当时周围站了一个很会看面相的世家小姐,对方端着一杯甘甜的红葡萄酒,就着游沃的面相大谈特谈。
她一会儿说游沃本身眉眼生的极好,眉毛自带英气,双眸又是圆润的杏仁眼,睫毛也长而卷,眨起眼来像是闪蝶振翅。只可惜现下都被郁气覆盖,再加上瘦到脱像,命格大变。
命格大变四个字立即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眼中闪烁八卦和好奇的亮光。
几个信命的贵妇七嘴八舌地催促那位世家小姐继续说下去。
别人越催促,小姐越拿乔,施施然抿了几口酒,才在众人急促热切的注目下,慢慢悠悠开口。
她一会儿说游沃本来眉眼和骨像都极好,阔而不宽,是长命百岁、生活幸福的面相,但他现在眉毛被压得很低,眼窝凹陷,形成凶相的眉眼距,易短寿;一会儿又说游沃面部骨骼体量本来就大,下颌方,线条锋利,且鼻梁直挺没有突起的小山峰,这是典型的脾气差、性格倔强且骨头硬,不轻易服软长相,宴越重硬来只会两败俱损。
说来说去,结论都是游沃的结局没有一个好下场。
裴拥川不喜欢听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很快便离开。
现下回想起来,裴拥川觉得那位世家小姐有说得准的地方,也有说得全然偏离的部分。
游沃的眉眼确实自带英气,眼睛确实圆润的十分好看,睫毛也很长,像蝴蝶。但他眉眼间距并不窄,轮廓线条也不锋利,甚至下巴肉肉的,看起来有点翘,像是在引诱人捏着下巴吻他。
最重要的是,游沃脾气也一点都不差,甚至有时候乖顺纯真到让裴拥川心软、没脾气。
就好比现在,裴拥川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来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和目的,也忘记自己一开始想从游沃这里刨根问底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他现在只记得一件事。
“游沃。”裴拥川低叹了一口气,“能抬头看着我吗?”
游沃听话地抬头看向裴拥川,用目光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裴拥川神情温柔又认真:“不管裴齐源以前和你说过什么,你自己又是怎么认为的,但我要告诉你,我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话后,游沃眼中闪过迷茫和不解,他张张口:“...什么?”
应该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过游沃,裴拥川想,真可怜,如果一直跟着自己,他会将这个道理和游沃说无数遍。
不过也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裴拥川注视游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意思就是,下次再遇到像今天的这种情况,你的选择应该打开你手边的车门,让你自己先走。”
游沃眼中的迷雾渐渐消散,半晌后,他对裴拥川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裴拥川按在游沃头顶的手僵住。
在这一刻,游沃好似陡然进入某种冷漠无情的设定程序,他将裴拥川的手拉下,站起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好似这样便可生出拒绝裴拥川的勇气。
紧接着,裴拥川就听见游沃一板一眼地告诉自己:“如果你对我的期望是这样的,我没办法做到。”
裴拥川第一次见游沃如此不近人情,有些愣住,但回过神来后,又感到有趣地挑了挑眉。
他笑着打趣:“这么凶?”他也跟着起身,走进了些,问:“平时在军区里也是这么训人的吗?游少将。”
很轻巧的,甚至不费什么力的,裴拥川便将游沃好不容易攒足力生出的气势戳破。
游沃又回到被裴拥川两三句话就逗弄得无措的状态。
“没有训你。”游沃替自己解释。
“我知道,只是很严肃地告诉我你没办法做到。”裴拥川十分善解人意,“也是我的错,强人所难了。”
游沃想说不是的,是他思想偏执和固执,不是裴拥川的错。
可没等游沃开口揽罪,裴拥川就抢先一步开口:“那我们能不能各退一步?”
游沃不理解这各退一步是什么意思。
裴拥川解释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能不能选择和我一起走?”
游沃听见自己的心脏很快又很重地朝上定了下,接着又很慢地往下落,好似他自己在裴拥川具有无尽蛊惑力的话语里下陷。
他想,已经拒绝过裴拥川一次了,再拒绝会显得他太死板和固执。
纵使自己没什么优点,也不期望裴拥川能记起自己又或是重新爱上自己,但至少不要在这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中,讨厌自己,留下游沃是一个油盐不进之人的印象。
所以游沃推翻了坚守的原则,点头答应,有些勉强地说:“好吧,一起走。”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但你要走在前面。”
有那么一刹那,裴拥川怀疑裴齐源是不是也给游沃做过脑再生手术,并在里面设定了‘一切以裴拥川为先’的指令程序,不然他是真的不明白游沃这是从何处而来的执念,甚至连先后都要争论一番。
裴拥川决定找到裴齐源后,他一定要就这个问题好好询问一番。
但当下,他还是先应下游沃的要求,并在走之前,奖励性的用唇轻碰了游沃的额头,对他说‘好梦’。
裴拥川走后许久,被一吻定住的游沃才慢慢被烧上脸颊的绯红拉回思绪。
他知道裴拥川的晚安吻没有别的暧昧的、旋旎的心思,很早以前,他们还在育英校的时候,裴拥川就解释过,在圣地星,晚安吻只是向贴面礼一样的礼貌性礼节。
可即使知道这一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不受控地心动。
不知是因为那杯安神的姜茶,还是因为裴拥川的一句‘好梦’,游沃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不会因多梦又或者轻微的声响而惊醒。
睡眠充足,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以至于裴拥川第二天看见贾尔斯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安神茶确实很管用,配方能告诉我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