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镜头下的男演员,盛惊澜敏锐地发现了不远处依然亮着灯的摄像机主位。
盛惊澜明白了。
白天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导演想来点温情的挽回些局面。
打电话给谁呢。
盛惊澜脑海中首先跳出了时倾。
电话亭上贴着各个嘉宾的电话线路数字,盛惊澜思忖半晌,拨通了时倾的电话。
响了许久,电话终于接起,时倾大梦初醒的声音传来:
“再打电话打扰我睡觉就扒你裤子。”
盛惊澜低头笑笑,靠着电话亭:
“如果你肯听我说完,奖励你涂一个爱心格子。”
“那你快放。”哈欠声传来。
盛惊澜的笑容淡了些,握着电话许久许久。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听到时倾声音的那一刻却忽然没了头绪,不知从何说起。
“不说我挂了。”时倾没了耐心,刚要放下电话。
盛惊澜低沉的声音挟带丝丝喑哑:
“忘了告诉你,我叫盛惊澜,盛世的盛,惊讶的惊,波澜的澜。”
时倾:……?
他拿过电话看了眼,气笑了:“谢谢,识字。”
说完,挂了电话。
此时的弹幕:【这俩人在打什么谜语?】
时倾刚闭上眼,脑海中却再次响起这句话。
忘了告诉你?
总觉得很像对哪句话或者哪件事的回应。
莫名的,他想起了初中那年夏天,在废弃厂房捡到的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到他离开也没能知道他的姓名。
算是为数不多的惋惜。
但又很难把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和兵强马壮的盛惊澜联系到一起。
想多了,怎么可能,他可是出身大财团的盛惊澜,永远盛气凌人又高傲的盛惊澜。
时倾慢慢翕了眼。
与此同时,杜若姿倚着枕头,目光怔怔望着某个点,似乎还在回味白天发生的事。
枕边的小电话倏然响起。
她收回思绪接起电话,听到了苏泽仕的声音:
“最后一晚了,若姿姐,其实我想说,我喜欢姐姐类型不是说着玩的。”
杜若姿“哦”了一声,道:
“对不起,我喜欢女的。”
苏泽仕:?
白天听闻杜若姿的事,忽然对她产生了无限好感,她固然乖张,但骨子里却又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即便对方是害死她朋友的始作俑者,她也明白生命的可贵,冒着危险把沈甜瑶带上水面。
那一刻,是真的有点心动。
本来苏泽仕遭到这种拒绝,弹幕肯定要嘻嘻哈哈,但这一次:
【姐姐喜欢女的……更难受了。】
【我觉得她是喜欢乔熹的,这么多年,或许二人的感情已经超越友谊。】
【一向嚣张的大牌姐小心翼翼思考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和乔熹妹妹开口,因为乔熹妹妹抑郁且焦虑,她怕吓到她,才一直不敢开口,但没等思考明白,天人永隔。】
【希望这只是网友的嗑CP的小作文吧,不然如果是真的,一辈子的遗憾了。】
杜若姿挂了电话,拿过手机点亮屏幕。
屏保照片中,对着镜头十分腼腆的少女还是尽可能配合张扬的大牌姐露出笑容。
浅浅淡淡。
她细瘦的手指轻轻抓住杜若姿的衣摆。
“晚安咯。”杜若姿关掉手机,“明天我也会努力认真活着。”
这一晚,“大牌姐”这个讳名,变成了褒义词。
而萧榕和裴景翊的CP粉苦守到直播结束,也没等来二人的亲密电话。
黄赳:有女友,就不参与了哈。
*
翌日。
最后一天拍摄,也只剩最后一个项目,所有人给其他嘉宾进行打分,最后平均分最低的二人将要接受冰水挑战。
其实这个项目本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好玩,但前世,所有人都是怀揣恶意打分,因此时倾和另一位原定的婚恋主持人得分最低,成了落汤鸡。
但今天,时倾依然获得了最低分。
而另一位竟然是,盛惊澜!
导演已经提前找过其他嘉宾,商量过,说因为沈甜瑶那事儿闹得节目组口碑有所下降,所以挑两个人气最高的。
时倾,观众喜欢看他的镜头,加上冰水挑战能最大程度博得更多关注度;
至于盛惊澜,谁不爱看美男出浴呢?
导演还称,要大家打分不要有压力,冰水都会换成温水,场地也从室外改成室内。
听到结果的时倾不依了:
“盛惊澜得分低我能理解,毕竟他除了当背景板就是背景板,我都那么努力了,还用脚写字,从来没拖后腿,为什么给我打低分。”
盛惊澜:?
苏泽仕双手抱拳,笑中含泪看着时倾,内心无声地呐喊:
哥,按我心意必然要给你打最高,但都是导演的主意,您有怨气朝他撒。
裴景翊哆嗦着:
一会儿要不要解释一下,是导演的主意。
黄赳:导演……导演……冤有头债有主……
杜若姿:就给你打低分,谁让你两次拒绝我的组队邀请。
而前提,导演并没告知二人已经将冰水换成温水。
水刑架上方的水桶,看的时倾物理性发抖,光是想想就知道一桶冰水从天而降是什么感受。
该死的,嘻嘻,一会儿淋了水后要和每个人热情拥抱一下,略表谢意。
导演最后难得做了次人,对直播间观众道:
“两位嘉宾以身体为代价接受冰水挑战,希望大家动动小手礼物刷起来,本次直播所有礼物折现后,将全部捐赠于福利院儿童机构和妇女协会。”
导播:“还有当时赌输的各位,别忘了给我们往期视频一键三连。”
【算你识相,让我小时宝贝受苦的事就算了,不骂你们了。】
【哈哈哈,高光再次给到小倾倾和澜哥,真的巧,惩罚都一起,果然,大家把那句话打到弹幕上。】
【太平盛世szd!】
随着倒计时,时倾已经抱住弱小无助可怜的自己,闭着眼,等待泼头冷水。
“等一下。”就在倒计时到“三”时,盛惊澜喊住了导演。
“我想问问,如果这个惩罚有人愿意代替受过。”
导演:“可以啊,那您看看谁愿意代替受过。”
盛惊澜是想代替时倾一人接受两次惩罚,时倾身子骨太差了,上次来他家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冻感冒,他不觉得时倾能顶得住北方十二月份的冰水。
岂料,导演一同意,黄赳杜若姿和苏泽仕三人齐齐朝时倾跑去,在他愕然的目光中,三个人将他紧紧抱在中间,帮着倒计时:
“三——二——一!”
“哗啦——”温水从天而降,浇在了四人身上。
【哇!!!这一幕太爱了!美好的友谊呜呜呜!】
【大牌姐终于如愿以偿和小时组队一次了哈哈哈。】
【感动!感动!】
盛惊澜蹙着眉,拉过苏泽仕和黄赳,嘴里低低道:
“别抱。”
结果俩人根本不理会,又跑过去和时倾嘻嘻哈哈抱在一起。
时倾看着几人的笑脸,忽然觉得,十二月的冰水,似乎没有前世那么冷了。
【哈哈哈澜哥气死了,本想在小时面前表现一把,结果杀出来三个电灯泡。】
【那声“别抱”我竟听出了一丝委屈。】
【澜哥:抱我老婆是吧,你们三个我记住了。】
【今天也是澜哥被抛弃的一天。】
最后的最后,几个人湿漉漉裹上毛巾,在导播对主办方和投资商的感谢声中,勾肩搭背,对着镜头挥挥手。
“十二天结束了,拍摄顺利完成。”
“感觉短短十二天却像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再见了。”
“再见。”
“拜拜~”
【泪目呜呜呜,再见,以后还要再来哦![大哭]】
【永远支持你们!】
【小时我的小时呜呜呜,再见!是再次见到的意思!】
【舍不得,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希望每位嘉宾都越来越好。(STY除外)】
【虽然中间有小插曲,但也算跌跌撞撞拍完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多希望这场节目没有剧本,多希望太平盛世能继续下去。[心]】
【澜哥,你要不想想办法?】
盛惊澜漫不经心擦着头发,视线透过毛巾边缘落在时倾身上。
很少见到他露出这么发自内心的笑容,明艳生辉。
一开始担心他上这个节目后会影响他以后的发展,毕竟他拿的剧本人设真的烂到极致。
可结束后,他不光收获了这样一群朋友,还收货了至高的人气和无数观众的喜爱,所以,遇事不用太悲观。
时倾总有办法。
*
飞机划过上空,留下长长的尾巴。
十二月的晋海市温暖如春,海浪冲击着海岸,将冷空气裹挟进海水中,给陆地留下了最后的温柔。
时倾在飞机上时就在冥思苦想。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一直到飞机落地,他习惯性点开手机看了眼,这才想起来先前和霍伯骁的约定。
没等细想,刚出机场大厅,就听到如海潮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大批粉丝早已候在机场外,举着灯牌呐喊。
相较于出发时,时倾人气真的很顶,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写着“倾”字的灯牌。
大哥粉丝也来了,夹在一堆丫头里面举着他重做的灯牌:
“老婆!老婆你回来了!哥哥等的花儿都谢了!老婆!”
听到声音,时倾下意识看过去,和大哥挥手示意。
大哥更来劲了,仰天长啸,后弯着腰:
“小倾老婆——!”
逗得旁人合不拢嘴。
盛惊澜被粉丝团团围住,指如疾风为他们签名,听到这声“小倾老婆”,立马看过去,对着大哥上下打量一番。
CP粉狂喜:“澜哥有人喊你家小倾叫老婆呢,你管不管。”
盛惊澜刷刷几笔签下名字,并未言语。
时倾不回应,就不管。
保姆车上,导演大手一挥:
“今晚谁也不准走,杀青宴,知道否。”
时倾看了眼时间,问:“大概几点结束。”
导演乐道:“这聚餐哪有规定时间,玩到尽兴再说。怎么,时老师还有事?”
“和朋友约了,给我接风洗尘。”时倾诚实道。
盛惊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导演挠挠头:“这样吧,时老师少吃点,留着肚子等朋友那顿饭,你想早点走我也不拦着,作为过来人的忠告,要珍惜朋友!”
时倾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路上,他给霍伯骁发了短信说了情况,霍伯骁正在公司和合作商洽谈生意,合作商执意要请他吃饭,但他还是拒绝了。
“有个很重要的人今天从外地回来,必须要见一面。”
合作商打趣着拍拍他的肩膀:
“霍代表藏得够严实啊,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
霍伯骁笑笑:“或许,很快?”
送走了合作商,他给家里保姆打了电话,要她打扫好卫生布置好桌子,买一束红玫瑰搭配尤加利和满天星,再准备好水晶烛台和红蜡烛,最后烧几道硬菜,少放盐。
叮嘱完一切,霍伯骁看向落地窗外。
很期待今晚。
……
导演预订的是烤肉局,比起传统的酒店硬菜,烤肉又有趣又管饱,还能充分联络感情,也没有酒桌上那么多恶俗。
虽然大家很反感酒桌文化,尤其是艺人面见资方少不了被灌酒,但今天大家还真想喝两口热闹热闹。
为了保证不喝醉,时倾要的时菠萝啤,没什么度数,权当饮料喝了。
而对于沈甜瑶,大家也都知道她后果如何,索性闭口不谈,开心的日子就只讲开心的事。
导演又问盛惊澜想喝点什么酒,但他似乎对盛惊澜很了解,道:
“我忘了盛老师不太能喝酒,那就来点雪花八度怎样。”
盛惊澜笑笑,道:
“今天日子好,喝点白的也可以。”
导演一听,盛老师今天都放下身段下凡与民同乐了,那不得高低整上茅台。
酒过半巡,些许人已经有了醉意,吃是吃不动了,烤肉放在烤炉上焦的卷了边。
时倾本想留着肚子等霍伯骁那顿,奈何烤肉太好吃啦!根本停不下来!
见大家吃得也差不多,时倾自觉现在走也不会扫兴,便和霍伯骁发了消息说半小时后到。
刚穿好衣服要走,身边的盛惊澜忽然也跟着站起来,身形晃悠了一下,外套也没穿,拍拍导演肩膀:
“我今天,也先回去了。”
舌头打着卷儿,脸颊漫上绯红,细长的双眼已然无法睁开。
“盛老师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盛惊澜往前走一步,身子一歪撞上了桌子,“我想……自己走走。”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外套,只穿衬衫,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导演知道劝不动他,但又担心他出事,看了一圈,求助地望向时倾,问他一会儿要去哪。
时倾说了大概位置,导演道:
“和盛老师家顺路,要不,麻烦你帮忙送送他,或者打车跟着他,看好了别让人出什么意外。”
时倾睥睨:“我不,让他助理来接。”
时倾一把拽住盛惊澜,掏出手机:“你助理电话多少。”
盛惊澜缓缓抬眼,眼中毫无焦点,拿过时倾的手机,道:“这手机,不经用。”
“我问你助理电话你说我手机干嘛,神经。”时倾抢回手机。
“我助理……是谁。”盛惊澜抓着时倾的双手,顺着墙边缓缓坐下。
似乎已经不胜酒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时倾垂视着他,有点想笑。
原来被人奉为神祗的盛惊澜也会有这样一面,怎么办,竟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心道算了,反正霍伯骁家和盛惊澜家住得不远,好人做到底,先把醉鬼抬回去。
时倾和导演打了招呼,叫了车,盛惊澜人高马大,时倾一人抬不动他,便请了工作人员帮忙一起送上出租车。
导演继续喝酒吃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盛老师不是说想自己走走,不让他们送,怎么时倾一说送他就不吱声了。
有猫腻!
就说呢,他这小节目怎么有幸迎来盛惊澜这尊大佛。
感情是早有预谋。
车上。
盛惊澜半翕着眼,无力倒在时倾肩头。
时倾翻了个白眼。
司机叮嘱着:“您看好他别让他吐我车上。”
时倾看了一圈,拿过盛惊澜的外套给他兜着。
但醉了的盛惊澜很安静,全程不吵不闹,也不吆喝难受想吐,只安静倚靠在时倾肩头,闭眼像是睡着了。
到了盛惊澜家,司机热心帮忙一起把他扶下车,随即掉头接下一单。
时倾扶着盛惊澜,能感觉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这个人,连骨带肉少说一百六七十斤,瘦弱的时倾被压弯了腰。
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拖到门口,拍拍迷醉的脸,时倾语气不咋好:
“大门密码多少。”
盛惊澜手臂无力揽着他的肩膀,虚虚抬起头,手指慢慢按上解锁键。
下一秒便垂下去,没了动静。
“你倒是输了密码再睡。”时倾邦邦两拳擂在盛惊澜肩膀上。
九位数的密码锁,要是挨个试大概有十的十次方种排列顺序,运气好一次蒙对,运气不好……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新年,时倾依然拖着烂醉如泥的盛惊澜,胡子拉碴,终于试完了一半的排列顺序。
时倾: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抬起手,高高举起,准备一个巴掌下去把醉鬼打醒——
巴掌落下距离廉价一公分的位置,盛惊澜睁开了眼。
他神形虚弱,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伸出了食指,对着指纹验证处乱摁半天,终于对上了指纹。
时倾翻了个白眼,早说有指纹他还费这鸟劲。
推开大门,玄关的红外线感应灯自动亮起,时倾扶着盛惊澜环伺一圈,此时的他已经累到气喘吁吁,再往楼上卧室搬不可能了,索性给他放沙发上,随手盖上他的外套打算走人。
走出没两步,他打算给霍伯骁打电话说一声他马上到,拿起手机的瞬间,却忽然听到细微异动。
时倾放下手机,仔细倾听声音来源,回过头,恰从盛惊澜嘴中听到了虚弱一声,像是呻.吟。
时倾顿了顿,本想扔着不管,但出于本性的温良,他还是选择回去看看。
盛惊澜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只是以他那大身架,就算蜷缩起来体积也不小。
时倾蹲下身子,借着玄关处的微弱灯光打量着他的脸。
或许因为醉酒不适,额间已经沁出薄薄一层细汗,紧抿的唇苍白无血色,看起来,有点可怜。
时倾无语。不能喝还逞英雄,活该遭罪。
心里这样骂他,但时倾还是转身去了厨房,烧了点热水,用几个空玻璃杯来回过滤,一直到滚烫热水变成温水,他喝了一口试了试水温,确定无误,端着去了客厅。
“醒醒,喝点水。”时倾晃晃盛惊澜。
他记得以前看过新闻,酒喝多了会烧胃,如果不喝点水中和一下,运气不好直接交代在这里都有可能。
在时倾的千呼万唤下,盛惊澜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缓缓在睁开眼,目光涣散望着时倾,表情怔怔的。
“别装傻了,赶紧喝水。”时倾看了眼时间,不想继续和他耗下去。
盛惊澜扶着沙发慢慢坐起身,无力向后倚着,手指轻颤接过水杯。
“哐当!”下一秒,水杯应声落地。
时倾无语×2。喝个酒还把智商喝没了是么。
盛惊澜望着湿了一片的地板,抬起眼看向时倾,一向高傲的眼眸中竟让时倾看出了一丝局促不安,以及自责。
时倾原本金刚石般的内心,因为这个眼神,突兀的软了下。
他一边擦地板一边唾骂自己:同情男人活该倒霉一辈子。
擦完地板,又去给盛惊澜倒了杯水。
看着他喝完水,这次是真的打算走了。
只是,刚到门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大厅内,偌大的沙发上,孤独的盛惊澜,低垂着脑袋,手指揉着眉心,苍白的脸色似白纸,不断颤动的嘴唇,好似正在经历莫大的痛苦。
时倾犹豫许久,退了回去。
他在盛惊澜身边坐下,尽量放晴声音:“哪里不舒服?”
盛惊澜低低“嗯”了声,却并没明说哪里不适。
见他一直揉着眉心,时倾猜测可能是宿醉后遗症,头疼。
他抬手按住盛惊澜两边的太阳穴轻轻揉捏,嘴里絮叨着:
“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就别逞强,以后还敢这么喝么。”
盛惊澜垂着眼睫,没有回应他的力气。
见盛惊澜渐渐有了睡意,时倾:这次一定,告辞。
他起身,摸出手机要给霍伯骁打电话。
“啪。”手忽然被人拉住,随着力道,身体也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去……哪……”盛惊澜抬起头,凄凉昏暗的环境下,他的双眼透着明显的哀戚。
时倾抽回手:“我和人约好了,本来送你回来后就该走的。”
“你要是还不舒服就给助理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我先走了。”
“别走。”随着盛惊澜焦灼一声,时倾的手再次被拉住。
他尝试着抽回手,却发现盛惊澜那力气真不是盖的。
真的喝醉了?别不是装的吧。
时倾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稍稍使劲,唇齿间挤出模糊一句:
“让你助理来,别想拿我当劳工使唤。”
“别走……”即便手背都被时倾咬出了牙印,盛惊澜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种死不撒手的坚持,更是把他此时的脆弱感无限放大。
“求你,别走……给你涂,爱心格子。”盛惊澜垂着脑袋,声音喑哑。
时倾觉得他很好笑,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在乎那爱心格子吧。
“再待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就走。”时倾在盛惊澜身边坐下,盛惊澜顺势靠在他肩头,那只手到现在也没松开,宽大的手掌将时倾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时倾腾出一只手翻出手机给霍伯骁发了消息:
【抱歉代表,遇到点突发状况,我可能要晚点过去了。】
霍伯骁好像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几乎秒回: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时倾收了手机,望着对面墙上的挂钟,心里思考着再过半小时就走,不好让霍伯骁等太长时间。
安静的大厅里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和偶尔亮起的手机屏幕。
盛惊澜紧紧翕着眼,与其说是他依靠在时倾身上,不如说以他的身材将时倾圈裹在怀中更合适。
这一幕,似曾相识。
时倾还记得,当初在废弃厂房捡到的受伤少年,一直如野狼般对他充满警惕性。直到某次雨夜,时倾担心他,半夜从姑妈家溜出来想给他送把伞,少年受了伤又淋了雨,半夜发起高烧,时倾本想送了伞就回去,但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放心不下,便与他一起在废弃集装箱里等待雨停。
那一晚,向来警惕的少年第一次向他展露自己的脆弱,就像现在这样,头靠在他肩膀上,因为高烧导致全身发抖。
时倾以为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却听他第一次主动开口。
他说:“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没有下文,只有这样简短的一句。
但大概率,后面会跟一句“就好了”。
晃神的工夫,手机骤然亮起,将时倾的注意力拉回来。
霍伯骁发了消息:
【现在过来么,那我让保姆炒菜了。】
时倾后知后觉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他侧过脸看了眼盛惊澜,见他依然紧闭双眼,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好像是睡了。
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把手抽出来,扶着盛惊澜想让他倚着靠枕睡。
但就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他还是听到盛惊澜无力的一声:
“别走。”
“我真的该走了。”时倾给他盖好衣服,“不舒服就给助理打电话吧。”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外套穿好,这一次没有停留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离开了别墅。
关门声响起,原本靠在沙发上无力昏睡的盛惊澜倏然睁眼,他起身,步伐平稳上了楼来到卧室,站在床边,视线透过昏黄色的庭院灯看到了大门口的时倾。
而他身后的展柜里,立着数只奖杯,每一只奖杯上都印着:
“最佳男主演”
时倾离开盛惊澜家后一路小跑,幸而霍伯骁家离这不远,走路十几分钟的路程。
敲开门,门内站着霍伯骁,穿着简单却极有质感的白衬衫,笔挺的西装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对不起霍代表,让你久等了。”时倾道歉。
“没关系,我也刚从公司回来。”霍伯骁笑得温文尔雅,让开身位请他进门。
虽然他和盛惊澜住的不远,但屋内装潢却天差地别。
比起冷硬的黑白风,霍伯骁家里倒是充满人气味,他很喜欢收集古董摆件,家里有一面装饰墙,摆满这些年收集的心头好。
屋内灯光明亮却不刺眼,家具也都是偏圆润的风格,看起来给人充足的安全感,令第一次上门的时倾也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住家保姆也很是热情,主动过来帮时倾找拖鞋拿衣服。
霍伯骁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就让保姆做了些家常菜,你别嫌弃就好。”
时倾心说不嫌弃,他刚才在烤肉店已经吃到了嗓子眼,真让及他他都未必吃得下。
保姆忙活完便自觉盛了自己的饭端着上楼了,将时间留给霍伯骁和时倾。
时倾看了眼桌上菜,说是家常菜,但摆盘都十分考究,椭圆桌子中间摆着造型典雅的玻璃瓶,插着热烈的红玫瑰,镂刻精致复杂的银质烛台上,烛光忽明忽暗。
“代表,你和我一起吃饭用不着这么花心思布置。”时倾笑道。
霍伯骁眉尾一挑:“是保姆挑的,她说我这是第一次带人上门,当然要花点心思。”
他切好牛排,将盘子推到时倾面前:“出锅十分钟,温度刚刚好,趁热吃。”
时倾刚拿起刀叉,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陈导。”
他道了声“抱歉,”起身去接电话。
导演开门见山:“我们这边刚结束,才想起来打电话问问你,盛老师安全送到家了么。”
“嗯。”
“辛苦了辛苦了,如果你方便替我们好好照顾他,我看他喝了不少,都醉的没有意识了,你知道吧,醉成这样的人很危险,给他多喝点水,不然烧胃。”
“嗯。”
挂了电话,时倾望着手机许久。
刚才只给盛惊澜喝了一杯水,应该也算有所缓解,没问题吧。
回到饭桌,霍伯骁也礼貌的不去问打电话的是谁,吃饭间,聊着节目上的事。
“你参加节目时我要是有时间都会看看,现在网上对你用脚打羽毛球写字一事还津津乐道,我很好奇,你是提前练习过还是双脚天生灵活。”霍伯骁笑问道。
时倾有些心不在焉,思绪尚且停留在导演那句“醉成这样的人很危险”。
“可能,天生的。”时倾简短回答。
“现在你的人气居高不下,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少节目导演找上你,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着公司合同走。”
霍伯骁听着他平淡的语气,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他用刀叉反复切着瓷盘,倒是很认真。
“怎么了,有心事?”霍伯骁问。
时倾回过神,“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不能吃的盘子努力。
霍伯骁笑笑:“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忙,我等你。”
他思忖片刻,放下刀叉:
“抱歉代表,我刚才送了醉酒嘉宾回家,他醉得厉害,已经没什么意识,我担心他。”
“嗯好,你先去忙。”
时倾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代表你别等我了,这顿饭让你扫兴了我很抱歉,等下次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都行。”
霍伯骁放下刀叉,嘴角是浅浅笑意:
“没关系,我说了我会等你。”
“就一定会等你。”
时倾在心里把盛惊澜这个麻烦精扒皮拆骨一通,散了些许火气,才对霍伯骁鞠了一躬,拎上外套急匆匆出门。
彼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檀宫外也只剩两名保安驻守。
时倾和保安说明来意,保安倒也认得他,给了他住户通用解锁卡。
这一路,时倾反复询问自己:盛惊澜应该不会有事吧。
真要是出点事,虽说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保不齐就会被盛惊澜那些脑残粉打上“过失杀人”的罪名。
想着,刷卡进门,一个猛子冲进去。
直奔客厅,沙发上早已不见了盛惊澜踪影!
时倾立马上楼,房间多,他不能确定哪个是盛惊澜的卧房,只能挨着敲门。
敲了一顿,无果。
脑海中冒出法治在线节目:【震惊!醉酒明星失神冲出家门,不幸卷在车轮下,令人唏嘘!】
别别别,他死了自己找谁报仇去。
时倾又绕着大房子转了一圈,这房子建得像宫殿一样,弯弯绕绕,跑一趟下来怒减两斤。
就在时倾站在长廊中思忖盛惊澜会去哪里时,突兀的,一阵细微水声在某处响起。
他沿着水声来到一间造型不同于其他房间的大门前,水声更响。
夭寿啦,这个醉鬼都这样了还不忘洗香香,真是不要命了。
醉酒后,体内的酒精会转化为乙醇和乙醛,导致毛细血管迅速扩张,如果这时候洗澡轻则出现低血糖昏迷,重则大脑缺血缺氧丧命。
喝到连自己助理是谁都忘了的程度,保不齐能直接溺死在浴缸里。
不容磨蹭,时倾抬手推开浴室大门——
和坐在浴缸里赤.身裸.体的盛惊澜来了个四目对视。
盛惊澜突如紧蹙的眉,稍显惊讶的眼底,让时倾在这一刻彻底明白:
他的醉酒是装的。
“你,怎么进来的。”盛惊澜扶着浴缸边缘,吐字清晰,丝毫没有刚才的醉酒症状。
时倾站在门口,眯起眼瞧着他。
装醉,拉着我的手不让走,演得可怜兮兮,是因为知道我要去见霍伯骁么。
啧,闻到酸味了。
时倾根本没有被骗后的愤然,反而正中他下怀。
盛惊澜终于走到了他的陷阱圈边缘,只差一步。
但大家都是演艺界混的,谁还不会临场发挥了。
他走到盛惊澜身边,委身,双手揪住他的脸皮来回看了看:
“没受伤吧。”
盛惊澜本以为以时倾的性格会直接发疯,不成想,冷静的不像他。
甚至还无意识的跟着回答:“没受伤。”
时倾收回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那就好。”
他并没揭穿盛惊澜装醉一事,好似一起尽在不言中。
盛惊澜扶着浴缸边缘的手指渐渐收拢,望着时倾背影的眼眸也悄然间漫上一丝惶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倾杀回来了,并且到现在还疑惑,时倾到底怎么进来的。
沉思之际,却听时倾发出平静一声:
“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找我了,没什么特殊事情也别再见面了。”
“吧嗒——”发梢的水滴落入浴缸,在阒寂的浴室内不断盘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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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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