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赵北辰生辰这一日，圣上留他在宫里用午膳，贤贵妃亲自备了一桌酒菜，等父子二人下朝后一同用膳。
下朝后，赵北辰先去了贤贵妃宫里，宫殿金碧辉煌，门面装点的极致奢华，便是皇后与万贵妃也逊色她几分。
赵北辰去时，她正坐在玫瑰椅里满面愠色，手里捧着一个绣棚，针脚又疏又乱，食指被扎了好几下。
赵北辰背着手观摩了一会儿，啧啧道：“母妃不擅长女红，何苦为难自己，又与万贵妃较劲了不是？”
贤贵妃闷声道：“好似这后宫里只她会女红，整日为陛下做这做那的，哪里有贵妃的样子，分明就是个绣娘！”
赵北辰忍笑躺去贵妃榻上，笑说：“你琵琶弹得好，父皇也喜欢，旁人与你比不得。”
贤贵妃垂下秋水眼眸，轻蔑笑了一声，幽幽道：“琴棋书画再好也无用，你父皇向来不看这些，安儿从小到大不如你，你父皇还不是将他当心肝宝贝这般护着？”
赵北辰枕着手臂直叹气，道：“母妃，赵念安本就是个草包，如今又当了赤子，嫁给沈容为妻，你总与他较劲作甚？我与他起了嫌隙，半点捞不着好处，还叫父皇为难。”他说罢，见贤贵妃要反驳，立刻又说：“你与万贵妃较劲吃醋，别拿我说事，我可不搅和进来。”
贤贵妃气闷不已，发髻上的流珠步摇乱了一瞬，须臾又说：“今年太子与安儿都成了婚，怎么也该轮到你了。”
贤贵妃莲步走向贵妃榻，轻盈落座，细细打量赵北辰面容，笑叹道：“你如今模样长开了，倒是与你父皇从前有几分相像，也比太子与安儿俊俏，偏就是个性孩子气，许是也要成了家才能正经些。”
赵北辰盘腿坐起身，笑眯眯道：“儿臣近来觉得，赤子虽不能生养，却未必不如女子，母妃若是相看不到中意的女子，不如给儿臣相一位赤子，赤子不比女子娇贵，上哪玩儿都可带在身边。”
贤贵妃气得无话可说，这孩子有时候聪明至极，有时候满脑子只有玩乐！她憋着气，忍了许久才道：“你父皇向来不喜赤子，也不喜亲上加亲，加之太子势大，你结亲难选高门。”
赵北辰随口道：“太子大哥娶了行舟为妻，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也不必什么高门，挑个儿子喜欢的就是。”
贤贵妃气恼道：“你与他不同，你命犯紫薇星，又是正月初八祭星节出生，命格太贵重，合八字是一道坎，当年你父皇替你取名北辰也是因你命格特殊。”
赵北辰意兴阑珊听着，他母妃向来精明，此事却想不透彻，哪里是八字的缘故，分明是父皇不想他娶名门贵女。这段父子亲情终归排在君臣之后，彼此小心谨慎方能粉饰太平，维护住彼此的颜面。
赵北辰淡淡道：“我自来不信命，也不信风水之说。”
贤贵妃屈起指节敲了敲他的额头，缓缓说道：“这风水之说多半是有些道理的，安儿命格多财运，又生于正月初五，皇子作为赤子出嫁，按规制只有十万陪嫁，他硬生生靠各处添妆添成了一百万，沈容又一跃成了林户院院史，手里管着国库，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赵北辰蹙起眉道：“扯远了，说我呢。”
贤贵妃晃了晃神，连忙笑说：“皇城里相中的几家与你八字都不配，前年不曾选秀，明年再选必定盛况空前，你父皇之前悄悄与我说过一回，等选秀之日，先合你的八字，与你相合的那些女子他一概不要，尽数让我过目。”
赵北辰哑然失笑道：“哟，你俩被窝里还说这些呢？”
贤贵妃瞪他一眼，纤纤食指点了下红唇，低声道：“不许声张，此事都得瞒着，你父皇会安排，不必你来管。”
赵北辰笑说：“父皇对咱们都这般好了，您还与万贵妃吃醋较劲呢。”
贤贵妃面色嫣红，抿着嘴笑了笑，赵北辰见她心情转好，又哄了她几句，哄得她眉开眼笑。
贤贵妃心情好了没几时，圣上内侍匆匆来报，称圣上前朝事忙，今日不能陪三皇子用膳，命人把生辰礼直接送去皇子府。
贤贵妃面色倏然铁青，赵北辰却笑得灿烂，打赏了侍从，说道：“你告诉父皇，他既然无空陪我，生辰礼必得送得厚一些。”
侍从捧着沉甸甸的金锭子，笑吟吟回去传话。
那侍从走后，贤贵妃气得摔了绣棚，双目通红道：“前几日赵念安生辰，陛下何其隆重，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慈父，怎得到了你这里便一笔带过，你与兄长在前朝办差得力，却比不得赵念安说几句恭维话！”
赵北辰笑而不语，撩起袍子坐回椅子里，慢条斯理喝起茶来。
他在椅子里呆坐了一个时辰，方见内侍来传话，圣上忙完了前朝的事情，正赶来贤贵妃宫里。
贤贵妃听罢，这才面色好了几许。
赵北辰笑说：“父皇国事操劳，这不就来了？”
贤贵妃气恼不已，红着眼去庭院里踱步，她等了好一阵，见圣上脚步匆匆，神色急切，这才心里松快了许多，却仍是板着脸不愿意笑，连行礼都是勉勉强强的。
圣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这后宫里，只有你敢与朕使性子，蹬鼻子上脸！”
贤贵妃嗔怪道：“今日是北辰二十岁生辰，陛下再不来，臣妾还当您忘了呢。”
圣上搂着她笑道：“忘了他的生辰有什么打紧？不曾忘了你的就是。”
贤贵妃掩着嘴笑了起来，与他说笑着往屋里走。
赵北辰跪地行礼，起身后笑道：“父皇再不来，儿臣就快被母妃吵死了。”
圣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连你母妃也敢揶揄，别以为今日生辰，朕便纵容你。”
赵北辰摸了摸额头，笑眯眯道：“父皇还记得今日是儿臣生辰呢，父皇打算送什么生辰礼给儿臣？”
圣上在椅子里坐下，将折扇扔去一旁，抬眼看着他，笑说：“怎么讨赏来了？不满意朕送的生辰礼？”
赵北辰走去他身旁，亲昵道：“父皇送的，儿臣自然喜欢，只是儿臣还想要旁的东西。”
圣上但笑不语。
赵北辰笑眼弯弯道：“父皇，去年南巡时，儿臣生了场大病，不曾好好赏过江南风景，儿臣想趁着春暖花开，去江南各州县赏玩一番。”
圣上未曾想到赵北辰竟是这个打算，一时间也愣了神，沉思了许久，微微叹道：“这江南春色再好，看多了也无甚新意，下回南巡，朕再带你去就是了。”
赵北辰可怜巴巴道：“这皇城里的风景儿臣都看腻味了，想换换心情罢了，二哥想要什么父皇都答应，儿臣不过是想出门走走，父皇都不准许。”
贤贵妃倏地慌了神，她平日里虽骄矜，却也不敢正大光明与万贵妃母子争宠，她敛起笑，沉着脸道：“北辰！休要胡言乱语！”
圣上面色淡然不见喜怒，他定定看着赵北辰，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后却突然笑了起来，无奈摇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朕派御林军暗中保护你，不许去太久，顶多半年必须回来。”
赵北辰喜笑颜开道：“谢父皇。”八月里要去千佛寺诵经，他自然记得。
圣上叹了一声，沉吟半晌道：“你把谢牧庭也带去，他武功高强，能护你周全。”
赵北辰撇撇嘴，一脸不满道：“儿臣见了他就心烦，他若是跟了去，那江南美景还有什么好看的？”
圣上好笑道：“他是你审监司的人，日后受你约束，你总得与他共处，你若是见他心烦，便让他暗中跟着，如此也不碍你眼。”
赵北辰嘀嘀咕咕道：“那就让他当马夫，秣驷遛马。”他顿了顿又笑说，“往后可不许说儿臣磋磨他了。”
圣上哈哈大笑道：“你啊，真真是记仇。”
赵北辰嘿嘿笑了几声。
圣上仰头细细看着赵北辰，忽又正色道：“你聪慧伶俐，朕不担心你吃亏，只是事无绝对，出门在外切记照顾好自己。”
赵北辰收起不正经，认真点头。他知道圣上在想什么，昔日惠亲王就是因为离开皇城，前往海河治水，结果被卷入海中溺亡，先皇曾属意惠亲王为太子，惠亲王过世后才有了端王与圣上争嫡之事。
赵北辰难得用撒娇的口吻道：“儿臣等了父皇好久，还没用膳呢，父皇陪儿臣吃碗银丝面吧。”
圣上眼神柔和，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傻孩子。”
赵北辰临近黄昏才出宫，周一善备好了马车在宫侧甬道等候，赵北辰走近了说道：“过了元宵便动身去稻香州，你派人先行去安排，另外你去打听，今日下朝后父皇见了哪些官员。”
周一善颔首应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说道：“我与大哥凑份子买的，望殿下不要嫌弃。”
赵北辰挑起眉：“哟，真是难得啊。”他打开盒子看了眼，是一枚镂金芸签。
周一善笑道：“此去稻香州路途遥远，殿下总得看书打发时间。”
赵北辰嬉皮笑脸道：“父皇让我把谢牧庭带上，有他在，还怕不能打发时间？”
周一善皱着脸，吞吞吐吐道：“殿下，别怪我多嘴，谢大人性格质朴，您何苦为难他？”
“我又不是我那草包二哥，沈容勾勾手指就屁颠颠过去了，谢牧庭既然喜欢我，活该他受我摆布。”赵北辰睨了他一眼，忽又笑了起来，脸红红道，“谁叫他瞎了眼喜欢我，真是个倒霉鬼。”
周一善面色古怪看着他。
赵北辰钻进车厢里，笑眯眯道：“赶紧回去，看看那呆头鹅今日来不来献殷勤。”
赵北辰焦急催了一路，周一善实在是搞不懂他，分明喜欢谢牧庭，对他送的竹蜻蜓视若珍宝，每日问好几遍谢牧庭行踪，却又偏偏对他爱答不理，连面都不肯见。
待马车行至皇子府门口，赵北辰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未见到谢牧庭身影，顿时心下恼火，沉下了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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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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