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在战争开始的第二天,基洛夫工厂就收到了整编指令,工厂已经对人员进行了整编。洛特尼克夫一大早就敲响了别里亚耶夫的房门,带着他们一起踏上了通往普希金市的电车。
“洛特尼克夫老师,您也一起去?”王耀一旁坐着垂头丧气的别里亚耶夫,气氛沉闷。
洛特尼克夫瞥了别里亚耶夫一眼:“我是书记,我当然要去。”
有轨电车继续向前行驶,中途并不停车,这是驶向“工人村”的专列,车上全是集结到基洛夫坦克城的技术人员和技工。
“那是什么?”行驶到第四工人村的时候,王耀看到许多人徒步走在不远的公路上。
“波罗的海地区的难民”
快到第六工人村的时候,难民变得多了起来,这时一列军车从人群后方驶来。
“让军车先走!让军车先走!”站在踏板上的一位军官冲着人群大喊。
疲惫的难民们让开一条路,军车继续启动,王耀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有轨电车的速度很快,那列驶向城内的车队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第六工人村虽然被称为村,但是其实很大,洛特尼克夫带着两个人去了厂区办公室:“我们是布琼尼军事通信学院机械系的,前来报到,厂长同志。”
“这位是?”厂长看了王耀一眼。
“国际留学生,ZG人,王耀,他曾在斯图加特学机械。”
“嗯,”厂长指派了个技术员出来,“他们不是厂里的技术员,先给他们些常规资料,安排到修理厂吧。谢谢三位对国防事业的支持,我要去忙其他的事情啦,洛特尼克夫,老伙计,我就不客气了,他们就拜托你了。”
走出厂区办公室,那位技术员把资料交给王耀:“你们可能先做轻型维修指导,这是很幸运的,因为这样的坦克上面基本都是活人,也不至于会看到些人体残屑。”
听到这里,别里亚耶夫忍不住呻吟了一句。
洛特尼克夫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走了:“王耀,你先到厂里去吧,行李我会帮你拿到宿舍的。”
工厂内很忙碌,基洛夫主产kv坦克,但是超重型坦克的数量毕竟有限,大多数摆在这里养护维修的是t-26轻型坦克。厂里的几位老技术员过来和王耀握手问好。
“您好,听说您来自斯图加特,我也是!不过我回国进修了研究生。”名叫列昂尼德的年轻人特别热情。
“现在能别提DG的地名么?”一旁的老技术员点了根烟,很不耐烦地说,“要不你带着你的DG老乡溜达溜达?”
“唉,好吧,我是个直肠子。”列昂尼德尴尬地笑了笑,带着王耀往厂里面走,“战事紧急,所有的战车基本上履带都有问题,我们的战地维修人员技术不是很精良,维修的时候出的问题很多,咱们得逐一找出来,纠正,并且测试。”
王耀点点头,看着厂房内数不清的坦克和自行火炮等待维修:“开战才一周多,就有这么多坦克变成了这样?”
“哈,王耀,这只是第六工人村的一个厂房而已,唉,不说了,你第一天来,我们先到办公室里去,我把资料解读给你。”
厂房对面就是办公楼,中间是一条停满了装甲车的巷道,两个人侧着身子从车辆的缝隙中挤过,这个时候,厂门口嘈杂起来,列昂尼德探了探脑袋:“又有新的车辆来了。”
这当然不是新车到来的意思,这是新的“被炸坏”了的车回来了的意思。
伴随着坦克车的还有几个医护人员,他们抬着担架向办公楼跑了过来:“把门打开!我们需要一个手术室!”
列昂尼德愣了一下,赶紧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间。
“让开,让开!”为首的医生推开列昂尼德,“快,把他抬进来!”
然后门关上了,里面开始发出持续不断的惨叫。
“您好!同志,请告诉我连长怎么样了?”跟在后面的一个SL士兵哭丧着脸,“炮弹击穿了我们的装甲!该死!”
列昂尼德拍了拍他的肩:“到旁边休息一下吧,会没事的。”
“你的连长叫什么名字?”王耀有点激动地拉住了那个士兵。
“伊万,怎么了?”
“伊万什么?他姓什么?”
“库尔布斯基,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耀放开了手,“没什么,你去坐一会儿吧,你们连长一定会没事的。”
办公室被占用了,两个人只好回到厂房蹲在角落里分解资料。就在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又来了许多的车,许多的人。
“没有战地医院么?”王耀的神经被一次又一次地挑起。
“DG人推进得太快了,战地医院可能满员了,一般战地医院都是步兵,装甲兵有可能会跟着装甲车一起过来,不过其实你看到的伤员并不多,装甲兵很少有能活下来的。”列昂尼德沉默了片刻,“第四工人村的车间负责熔炉再造,那些废墟的内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怎么了,王耀同志?”
“没什么。”王耀重新拿起资料。
“不,王耀同志,你一定是有朋友在装甲连里,他是位连长么?”列昂尼德拍了拍王耀的肩膀,“坚强起来吧,王耀同志,你一定能见到他的,毕竟咱们这里是离前线最近的维修厂啊。”
王耀没好气地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期望他负伤么?”
“糟了,我是个直肠子,真的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能看到完好无损的他。”列昂尼德皱了皱眉头,“怪得不老技术员们都不喜欢我。”
等他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两个人草草收拾了地面,列昂尼德邀请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了,”王耀冲他摆了摆手,“我得回去看看教授,你先去吧。”
这一下午,不知道洛特尼克夫对别里亚耶夫说了什么,别里亚耶夫似乎终于接受了命运,看到王耀回来了,还主动拿起饭盒和他打招呼:“走,一起去吃晚饭吧。”
食堂的人很多,工人们来了一波又走一波,气氛很沉闷,洛特尼克夫没有一起来,王耀和别里亚耶夫教授各自拿着饭盒排队。走回寝室的时候,王耀端着他的汤,开玩笑地说:“教授,你还记得么?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说布琼尼的红菜汤的味道糟糕得不如放点机油呢。今天咱们可有用不完的机油啦。”
别里亚耶夫终于笑了一下:“王耀,你是个好小伙子,你真的是个好心的小伙子。”
于是基洛夫工厂忙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们每天至少工作十二个小时,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得睡在办公室里。
一周后,列昂尼德来向王耀道别:“我要去前线啦,王耀同志。”
列昂尼德被整编为战线维修人员,他甚至还领到了一套军装。
“他们干嘛给你军装!”别里亚耶夫敏感地嚷了起来,“如果你被DG人抓到了会被当成士兵枪毙的。”
列昂尼德尴尬地笑了笑:“别里亚耶夫同志,您的爱国情操真的挺糟的。”
别里亚耶夫只好闭上嘴。
“我会活着回来的。”列昂尼德握了握别里亚耶夫的手,又握了握王耀的手,“我们是朋友么?你会像关心你的连长朋友那样期待着再次见到我么?”
“我希望见到完好无损的你,列昂尼德同志。”王耀配合着他的节奏摇了摇。
列昂尼德离开了,但不到一周就回来了,一辆军用卡车带来了他的尸体。车间里的技术员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厂区书记走了进来:“别列科夫同志在哪里?”
别列科夫放下扳手,走了过来。
“收拾好行李,去领一套军装,军车会把你送到前线修理点。”
“好的,书记同志。”
“雨季要到了,记得领一件雨衣。”
“谢谢书记。”别列科夫走了。
“愣着干嘛?”旁边的人走过来捅了捅王耀的背,王耀嗯了一声,重新记录起数据来。
雨季很快到来了,厂区外的难民队伍显得越发狼狈起来,王耀有时候会偷空跑到厂门口看一看,他这个时候不想听到或见到任何熟悉的人,他去看一看,只是希望不要看到。
前线的情况不容乐观,列宁格勒方面开始组织民兵向着战场推进,这件事情大大地刺激到了别里亚耶夫教授,他甚至因此发起了高烧。
洛特尼克夫专程赶了过来,站在别里亚耶夫的病床前面一顿破口大骂。
王耀在一旁艰难地插嘴:“书记,教授是真的生病了。”
“该死!”洛特尼克夫知道自己的愤怒毫无用处,“幸好你这样的SL人是少数!该死,别里亚耶夫,我真希望我这辈子不认识你!王耀同志,你不用照顾他!这种胆小怕事的人渣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烧得晕乎乎的别里亚耶夫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在呻吟着,像是在说梦话。
送走了洛特尼克夫,王耀拧了一张湿毛巾敷在教授的额头上,他坐在窗前不敢入睡,一方面是要照顾病人,另一方面是为了听防空警报。德军的空袭开始密集起来了,听说纽班和妥斯洛防线已经失守,许多阵地被来回抢夺,但是德军的攻势太猛,苏军伤亡很多却最终没有太大效果。
别列科夫没有回来,但车间并没有继续向战地增派维修员,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没有死或是因为根本不需要维修员了。
七月下旬,列宁格勒迎来了连绵的大雨,在嘈杂的车间里,王耀有时候会想起绿城别墅的那个夏天,那一场大雨,雨后,他们一起去郊外散步,看到美丽的湖泊,还有飞过树枝的啄木鸟。
但现在,大雨之后,他只能看到工厂外泥泞的道路以及隐约听到远处的炮响。
别里亚耶夫的病终于好起来了,他看到站在床前的王耀,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我还活着,没想到我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教授,来,别哭了,喝点汤吧。”王耀拍了拍他的背。
“洛特尼克夫没有再来找过我了么?”别里亚耶夫接过汤,紧张地问。
“没有了,教授,您太紧张了,这可对健康没有好处。”
“啊,那就太好了。”别里亚耶夫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他喝完了汤,王耀站起来,思索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教授,我可能要暂时离开工厂。”
“什么?他们要派你去前线维修点?”
“不是的,您先别紧张,”王耀按住了别里亚耶夫的肩膀,“是这样的,可能是统战部的指令,具体我不是很清楚,昨天厂书记找我谈话,需要我配合前线部队确认一些事情。”
“统战部?统战部怎么会找到你!”
“不是第六村的厂书记,是基洛夫工厂的厂书记,”王耀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所以真的是统战部的命令,我们正在对付DG坦克,所以在DG留过学的我可能最适合确认某些信息。”
“哦,天呐!您又不是SL人,凭什么?你是国际留学生!他们凭什么命令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教授,我就是在反抗,不过是反抗DG,”王耀突然笑了,“教授,不知道为何,我好像不是很怕死。”
“啊,我身边为何都是疯子!你以为你是战争英雄?我告诉你,我们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我们还不如投降呢!惨死在这里比被DG人俘虏更好?”
“唉,教授,有时候你真的很天真,亡国奴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你的病好了我就放心了,命令虽然有了,但是不知道何时会执行,到时候您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才行。”
别里亚耶夫教授在止不住的眼泪中渐渐恢复了健康,他以为第二天王耀就要不辞而别,但似乎这个命令被厂区忘记了,生活又在德军的轰炸中回归了平静,以至于教授自己都以为当时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八月初的某一天,一个军官从食堂带走了王耀。王耀就这样顺手把饭盒递给了别里亚耶夫,脱下袖套跟着那个军官走出了食堂,连头都没有回。
“王耀同志,在基洛夫工厂的生活过得还好么?”陌生的军官军衔很高,他表情和蔼地把王耀带上了一辆轿车。
“长官,我过得很好。”王耀冲他笑了笑。
“我们会保证您的安全的,”轿车停在了总厂的办公楼下面,军官回过头,对王耀说,“不论您怎么想,您在我们眼里还是和SL人不一样,所以我们没有立场轻视您的生命,这一点请您相信。”
王耀不知道自己会见到谁,所以在进入大楼之前,他还是理了理自己的工人制服,可惜理了算是白理,衣服上的油污依旧显得很邋遢。
军官做了个请的手势,把王耀带到了二楼,然后打开了一扇办公室的门。
“您好,王耀同志。”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人似乎不是军人。
“您好。”
“这是我们需要给您的资料,有俄语,也有德语原件,你能确保记下来之后,就把文件还给我,那么现在请您开始看吧。”
文件不是太厚,王耀先拿起了德语原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他熟悉的名字:埃尔温·阿德勒[1]。这是他在斯图加特技术学院读书的时候,督导自己毕业论文的教授的名字。而且,他不仅督导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自己还在他家学会了樱桃派的做法。
文件一共有十二页,上面的研究人员很有几位是他眼熟的,这是一份坦克设计文稿,坦克的编号为:VK4502(P),文件的最后一页是附件,上面写着:行动代号——虎。
对方来自SLGJ安全总局?王耀把两份文件都看完后还给了对方。
没有进行自我介绍的男人收回文件:“您都记住了么,王耀同志?”
王耀点点头。
“这是情报部门的最新信息,DG可能会针对t-34[2]坦克研发自己的新坦克,如你所见,就是这份文件,这不是最高机密,最高机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话。”对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耀身边,按住他的肩,“在列宁格勒郊外的某一个沼泽,他们会带几辆样车过来测试,我们会派一个装甲连来保护您,我们希望您能通过这次行动为我们带来第一手的数据。当然,具体行动本身,这个装甲连也不会知道,就像您不会知道那片沼泽地在哪里一样。在数据获取方面,该连无条件听从于您,但是在行动实施方面,您要无条件服从于他们。这样对您的安全有好处。”
“我明白了。”
“如果有必要,他们会用生命来保护您的。明天一早,就请出发。”
他出大楼的时候,高军衔的军官站在轿车外等着他:“王耀同志,很荣幸您接受了这个任务,之后您也许会有个小小的惊喜。”
会让我去领军装么?王耀开玩笑地想。
轿车再次启动,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这一次的行程有些远,轿车穿过相间的小路一直向前奔驰,大概快到傍晚,王耀看到了一处军事基地。
轿车开进去后,又绕了很远,在一处仓库门口停了下来。
王耀透过车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应该也看到了他,他敬了一个军礼,脸上是温馨的笑容。
“……”
“您不下车么?”
“啊,对不起,谢谢。”王耀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您好,我是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
“您……您好……我是王耀。”
[1] DG虎式坦克主设计师。
[2] SL时期著名中型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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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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