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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两个人爬上卡车,发动了引擎,王耀递了一个暖水瓶给伊万:“他们说因为你脾气最糟,所以才配给我当搭档,怎么,安德烈政委没来么?”

“他呀,他的确没来,不,他没死,他死不了。”伊万调侃地耸了耸肩,“德军的装甲师现在几乎都调到其他战场了,我们燃油又不足,他觉得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又看不上运输的工作,所以申请去组织巷战去了,虽然我觉得根本就打不了巷战。”

王耀听不懂这些军事术语,不过他觉得安德烈至少还活着就是件不坏的事情。

“我们现在往哪里开?”

“前面,看到了么?”

黑压压的人群焦躁地沸腾着。卡车还没停稳,就有人飞快地拉开了车厢,那些下面的士兵开始把这些妇女和儿童一个一个地抱到车上。

“注意好保暖!不要着急!”维持秩序的人在大喊。

但是因为拥挤和恐惧,哭声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人群中传来。

“城里能吃饱么?”伊万借着这个当口问。

王耀摇摇头:“不过我还好,运输队是能吃饱饭的。”

伊万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

“……怎么了?”王耀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开车吧,你是我的第五个搭档,我可不希望再换人了。”

离湖面的冰路还有一定距离,王耀拧开了卡车上的电台,这次传来的不是音乐,而是前线的战报,王耀迟疑了片刻,换了一个台。

“年轻人,”一位老太太从后车厢探过头来,“可以转回前一个台么?我们都想听听战报。”

王耀抱歉地回过头:“可能不行,对不起,太细致的播音内容可能会影响司机开车,前面的路途很危险。”

“哪有那么可怕?”

“把车门打开。”

“嗯?”

“前面就是拉多加湖了,”王耀拉开了自己这一方的车门,“一旦陷入冰窟窿,别管任何人,自己先跳车。”

伊万听到这句话,看了他一眼。

“别这样看着我,”王耀却没有看他,只是仔细地辨认着远方的车灯亮光,“记住,别管我,自己先跳车。”

车轮撵上冰面的那一刻,车身开始颠簸起来,结冰的湖面崎岖得如同山路,钢铁的车身开始一左一右地摇晃,扭得快要散架一样。王耀踩在踏板上,看了看后面的各位乘客:“大家注意好保暖!这条路很长,大人们把孩子抱好!彼此提醒,别睡着了!如果听到我说跳车,大家就跳!别管车上的那些艺术品!”

“机械师,您很熟练啊。”伊万对坐回来的王耀笑着说。

“怎么熟练了?”

“颤音越说越好了,就像个SL人似的。”

王耀装作不笑的样子:“就不知道你的汉字书写有没有进步……别看我……看前面的路!哎!小心点。”

伊万也被吓出了一脸冷汗:“混蛋!这个雪堆太大了!”

“……”

“……”

“喂,”伊万重新稳住了方向盘,“你后悔么?”

“后悔?”

“后悔来SL。”

“我为何要后悔?”王耀看着远方,“我只是突然有点迷茫。”

“迷茫?”

“南京,我的故乡,因为没有反抗,所以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现在,我们又因为反抗,死了更多的人。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

“只要打仗,就没有正确。”

“那你为何想要成为士兵?”王耀这次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他。

但伊万并没有看他,他看着面前忽隐忽现的路:“为了让我不后悔。”

“?”

“我终于明白,这是我作为一个SL人逃离不了的命运,但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我没有立场来保护你们,”伊万补充了一句,“我会后悔的。”

“但是,”王耀叹了一口气,“他们说你脾气很坏,我从没觉得你脾气很坏。伊万,我看到你,看到安德烈,会觉得心情复杂,有时候我看到我自己,也会觉得心情复杂。我,我觉得如果没有经历战争,到列宁格勒与你相见的我,好像应该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一个,”王耀不知该怎样说,他想了片刻,“也许会是一个更好的人。”

伊万明白他的意思,也许在他经历战争之前,他是不明白的,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虽然他是一个士兵,他的课本总是以战争作为讲题,但是他在那个时候从未想过失去和平的样子。他嚼读着战例,但思考的却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思考的问题。

爱,以及生活。

“我生在战火中,”王耀接着说,“我从未尝过和平的滋味。即便我的家庭富有,即便我到了许多平静祥和的地方,但我却从未真正从战火和侵略中逃脱。唉,我们一见面就说这个话题,不好。”

伊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要把手从档位上拿下来,去握住他的手。然而却没来得及,他得调一个档位,为了尽量缓慢地碾过前面的雪沟。

“我们想想和平吧。”伊万尝试着重新笑起来,“和平的SL,还有和平的ZG,说不定还有和平的DG和RB。你会做什么?”

“我,”现在这个时候,DG这个名字和RB一样足以刺痛心灵,王耀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可以带我去南京,让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生活。”伊万知道自己无法想象南京,无想象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有怎样的建筑和人民,那里是有怎样一条大河穿过其间。

王耀还是摇摇头:“对不起,我,这一生,也许努力过,但我,可能走不出去了。我是一个囚徒,和平以外的囚徒。”

“我们很久没一起谈这么多话了。”

“对。”其实就几个月,但却觉得时隔久远。

“我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平静一些。”伊万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一样,“在战壕里的时候,在指挥所里的时候,在和别的指挥官一起站成一排,亲眼看着司令吞枪自尽的时候,我就想起那个人,我时常想起那个人,这样我会觉得好受一些。”

“……”

“让我倍感折磨的就是怀疑,我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毕竟这里已经是地狱,有很多种死法可以供每个人选择。所以,我希望他能答应我,无论如何要答应我,至少带我去他的故乡,我不可能靠想象去了解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

“伊万,”王耀觉得有些苦涩,“要把南京重建成原来的样子,需要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也许要一辈子。”

“会比重建列宁格勒的时间更久么?”

“……”

“王耀,我渴望得到一个希望。”

“什么希望。”

“和平以后的希望。”

“我背负了太多!”王耀呆呆地看着车外的风雪,今夜的暴风雪让夜空变得格外的宁静,没有斯卡图的夜空,只有暴风雪的夜空,王耀呆呆地看着,想着自己曾郑重许下的承诺,“我不能背弃我的承诺。”

“什么承诺,小伙子,你们说的话为何我都听不懂。”那个嚷嚷着要听电台的老太太突然又说话了,她从后车厢看向驾驶室,“你们有热水么?”

王耀像突然睡醒一样,换上了和蔼的笑容,把暖水壶递给了她。

“哦,天呐,这热水就像才烧开的时候那么烫!”老太太赞扬了一句,然后对王耀说,“您是女孩子么?”

“我不是女孩子!”王耀接过水壶,尴尬地回了一句。

“您的性格太忸怩了,就像个小女孩那样,”老太太鄙夷地摇摇头,“你们在追求同一位姑娘么?我劝您还是让给驾驶员吧,女人不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和您了解的恰恰相反,有很多女孩喜欢我,”王耀把暖水壶塞回座位旁边,“而他呢,没有人喜欢他。”

伊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掏出一个鼻烟壶,吸了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那些女孩子是眼睛瞎了么?”

这下车箱里的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和平,和平的SL,”车厢里的一位妇女接过了这个话题,“我一定要买我喜欢的那条花裙子,战前我就看上了!”

然后是个孩子的声音:“我想要吃巧克力,我很久都没吃到巧克力了。”

“橙子汽水,我想喝汽水,战争一结束我就想立刻喝到!”

“橙子汽水有什么好喝的?一股洗澡水的味道。”

“结婚,我想结婚!和伊万结婚!”

又一个叫伊万的,王耀终于被逗笑了。

后面的车厢逐渐沉浸在激烈的讨论中,伊万瞟了王耀一眼:“你呢?在那些奇妙的幻想中选一个?”

王耀也瞟了他一眼:“我希望伊万活下来。”

“活下来了,然后呢。”

“好吧,活下来了,到南京,吃糕团小点。”

“糕团小点?”

“嗯,工巧文雅。”

“工巧文雅……”又是这个难以理解的词汇,“甜的咸的?”

“甜!”王耀感觉那个老太太又要说话了,赶紧加重了语气,“很甜!”

伊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王耀又不说话了,闷闷地开始发呆。旅程很长,车厢喧闹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回归宁静,王耀看着表,每隔半个小时便会踩到踏板上,去和车厢里的人说说话。卡车偶尔会路过湖面上的一些散兵坑,高射炮上积满了雪,埋在雪地里的士兵抱着酒,目送着车上的人,看不清表情。

“没有敌机大家还不习惯了。”王耀终于在伊万来回往复的目光下开口。

“哦,”伊万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前面的路,“你啊。”

“我怎么了?”

“我啊。”

“……”

“没什么。”

“喝口水。”王耀拧开热水瓶,递到伊万嘴边。

“你……”伊万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也给其他驾驶员喂水?像这样?”

王耀收回水瓶,自己喝了一口:“不渴就算了。”

“我喝。”伊万确实觉得很口渴,“喂!我喝!”

“忙。”王耀没有理他,只是抄着手坐着。

“你忙什么!?”伊万气急败坏。

“雪停了,星星出来了。”王耀踩上踏板,探出身,拿铁钳敲掉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璀璨的天空赫然出现。

雪停了,冬季高远的天空闪着深邃的蓝色蔓延开来,银河的碎星布满天际,人和宇宙之间的阻隔就这样消失了。天空是那么的远,但却又那么的透明,风似乎停止于瞬间,宁静中,呼吸的声音近得就在耳边。

伊万看着王耀的眼睛,里面是璀璨的光芒,然后他转过头,带着满眼的星星,把水瓶凑到了他嘴边。

“烫!”

“抱歉!”王耀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我果然不擅长照顾人。”

“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

“我还想喝点。”

“……到了……到对岸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丝微光,土地的轮廓开始凸显,一种车站特有的喧哗开始隐隐入耳。

“快到了,各位!大家不要睡,再坚持一下!快到了!”王耀拿着扳手敲着车厢。

寂静的车厢只飘出了几句微弱的回应。

“还有人要热水么?到了,快到了,大家坚持,别睡着了!”王耀的语调充满了喜悦,他扭过头对伊万说,“快,按喇叭!”

喇叭的声音终于让车厢里的人渐渐醒来,大家开始彼此清理对方身上的雪块。

“看!星星!”

“天呐,我们,我们逃出来了。”

这是最晚到的一辆车,但看到这辆车能够平安抵达,许多车站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耀同志?”

“我们到了,快来帮忙!”

车厢被拉开了,冻僵的人们被搀扶下车,滚烫的肉汤送到了她们手里。

“来,帮忙把伤员抬下来。”王耀拉了伊万一把。

伊万跳下车,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想看的天空就被推到了车前。

“谢谢。”一个伤员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

担架上全是雪,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对方冻僵了的肢体。

“祝您追到您喜欢的那个姑娘。”一个年轻姑娘被他抱下车的时候,在他耳边对他说。

“您觉得机械师不会成功么?”伊万笑着回了她一句。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您的胜算更大。”

“我听到了,姑娘。”王耀从一旁探过头。

“啊……”年轻姑娘接过王耀递过来的热汤,有点尴尬,“嗯,那个,谢谢您,原来您是,外国人啊。”

“祝您能够成功嫁给伊万。”王耀在她耳边小声说,然后把她推出了人群,“大家不要着急!帮忙抱一下孩子!抬一下担架!”

一只手伸过来,撑起了担架,王耀故意没有抬头看他。

最后一名伤员被抬了下来,车厢终于恢复宁静。伊万抽空看了看天空,他正想对他说:你看,那里多美丽。

但他却自顾自地又爬上了车。

“怎么了?”

伊万也爬上车厢,跟着他往前走。

车厢的前端,靠近驾驶室的位置,有一个人蜷缩着,没有动。王耀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积雪擦掉,然后试图将她冻僵的手臂掰直。

“她死了,”王耀闷着头说,“那个找我们要热水的老太太,你脚边还有一位。”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

“快一点,雪停了,随时有可能遇到轰炸,快一点。”

“快一点!”车下的人大声喊着,“多久可以搬物资?快!来几个人帮忙!”

活人被安置到了帐篷里,尸体堆在雪橇上。

“饭来了!”伊万走进帐篷的时候,有人塞了一碗肉给他。

他回头看了看王耀,他手上也有一碗。

“所以说,能吃饱。”王耀走近火堆,坐了下来,“还好么?你。”

“当然。”

“休息一会儿,一个小时就会搬好物资,你最好睡一觉,后面有床。”

伊万放下碗,看着还在吃饭的他:“你能……”

“……哦,天呐,太冷了。”又一帮司机涌进帐篷,“天亮前咱们最好就出发,明天的天气太好了,真糟。”

“走吧。”王耀放下碗,站起来,“我陪你一起进去。”

然后他拉起了他的手,从火炉和人群中穿过。

帘子后面,几张床七零八落地摆着,王耀拖起一张,把它和另一张拼在一起,然后在其中一张上躺下。伊万也睡了下来,他们背对着背,裹着各自的毯子。

“就像当年我们在宿舍一样。”伊万说。

“嗯。”

“还记得阿司匹林么?”

“嗯。”

“你的胃还好么?”

“睡吧。”

那帮吃过饭的司机陆续走了进来。

“睡吧。”王耀翻过身,把手伏在他背上,“一会儿你还要开车,赶紧睡吧。”

“嗯。”

也许才一会儿,伊万就被人摇醒,而王耀已经不见了。

“这个人呢?!”

“我在这儿……”王耀从外面探过头来,“……来洗脸吧。”

“哦。”

“准备好了么?可以上车了么?”负责装货的人跑进来催。

“好,立刻就好。”王耀放下毛巾,“我要去检查车况,我先走一步。”

伊万走出来的时候,王耀已经登上驾驶室了,一个士兵正攀着窗户和他交代着什么。

“怎么了?”

“让我们多带几条备用防滑链,昨天的大雪搞得冰面太混乱了,处理路障的车辆还来不及清理小的雪堆。”

“现在几点?”

“早上九点,打开车灯吧,出发。”王耀又习惯性地拧开电台。

伊万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太好了,这次没有乘客。”

王耀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搞得伊万有点尴尬,他不自然地加了个解释:“……我开车不喜欢太吵。”

“……但是你们装甲车就很吵。”王耀也注意到了他的尴尬,赶紧打个圆场,“装甲连的同志们还好么?”

“不是太清楚,彼得还活着吧?不过他在莫斯科。”

“嗯。”

卡车启动了,驶离短暂的陆地,回到了冰面。天依旧黑黢黢的,但两个人彼此都没有再说话。沉闷的气氛和高远的天空似乎并不匹配。王耀没有打瞌睡,甚至连伊万也没有。他们只是在路过一辆陷进冰窟窿的卡车的时候回头瞟了几眼。

卡车司机和机械师好像都逃了出来,一大帮人在帮着捞货物,卡车还剩个尾巴尖儿在外面,拉多加湖的滚滚洪流就轰鸣在冰层下,如同雷鸣一般。

电台里的歌声飘了出来,冰面上的人们竟然跟着歌唱了起来,哇啦哇啦的比流水的声音还大。

王耀忍不住笑了:“SL人真爱唱歌,随便怎样都能唱。”

伊万伸手关闭了电台。

“别唱!”王耀忍不住锤了他一下。

伊万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唱?”

“又不是昨天才认识,降低车速,认真开车。”

“王耀。”

“嗯?”

“嗯。”

他希望这段旅程永远不要结束。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天空开始发白,四周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甚至能够看清远处车辆的车尾。伊万松了一口气,能看清路的感觉让他轻松了不少。

“我说……”伊万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糟了,轰炸!你听到没?”

“听到了!”王耀抓起无线电,“注意,注意,是不是有轰炸。”

无线电却没有声音。

“该死!没有信号!”王耀扔下话筒。

“拉紧扶手,先把车门关上!”伊万大喊。

王耀才关上车门,一颗炮弹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卷起一片雪雾,那辆中弹的卡车开始猛烈地燃烧,然后坍塌。

伊万一个急转,绕开了前面的火点,颠簸的冰面让卡车变得很难控制。

“我们得下车!”伊万开始尝试点刹车,“卡车目标太大了,躲不过轰炸的!”

“别把刹车踩死了!”王耀对着伊万吼了起来。

车不知道才冲了多远,一颗炮弹在副驾一侧爆炸了,王耀觉得自己的头在玻璃上撞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好像失去了知觉,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伊万架着他的胳膊,扶了他一把,然后他看到他拉开了他那边的车门。可能额头在流血,因为血好像流进了眼睛里,王耀感到眼前是一片血红的模糊。

“你自己跑……”王耀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但另一颗炸弹又爆炸了,离得更近,卡车的玻璃顿时全都变成了碎片。

“王耀!王耀!”伊万艰难地停住车,然后从被炸掉了车门的驾驶室里钻了出来,他感到飞机还在头顶盘旋,不知下一颗炸弹何时夹着小雪一起掉下来。

时间好像变慢了,他感到自己踉跄的脚步从未如此失措,直到他绕到副驾一侧,拉开车门,他的动作才好像重新恢复灵活。

“王耀!”

他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下来。

“……”他额头上的血一直流到了衣领里。

“抱着我!”伊万大喊着,但是王耀没有动。

“该死!”伊万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轰炸机,开始艰难地往离卡车远的地方跑。

不知过了多久,王耀感到自己被重重地摔在冰面上,然后他摸到伊万头就在他胸前。

我还活着?王耀擦了擦眼睛,觉得视线清晰了一些,额头还在流血,但好像并没有受其他的伤。忍着痛,王耀爬了起来:“伊万,伊万,伊万?”

“嗯……”

王耀把手从他腰间抽出来——鲜红的一片刺痛了他的眼睛!

“天呐!伊万!伊万!你醒醒!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伊万没有觉得疼痛,至少在他被弹片击中的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知道自己中弹了,有金属的碎片撕裂了他的肌肉,一直到了身体里面。他感到血的确在往外涌,但是却好像不影响他的行动,直到他抱着王耀一路奔跑,跑到他的本能告诉他:够了,安全了。他才感到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离,然后他就像一块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伊万!伊万!求求你!”

他听到有人叫他,然后有滚烫的泪水砸到他脸上。

他睁开眼,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悲伤的表情,他第一次看到他哭得如此悲痛,而这一切,他之前从未敢去期盼,从未妄想过要得到。

“别哭。”

伊万看着他,他并不觉得悲伤,漫天的小雪让他觉得这一切美极了,还有他,他的眼泪,以及风中的他的头发。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冰雪荒原上的一栋小房子,半掩着的门好像快要打开,却好像又得关闭了。他并不觉得悲伤,只是死亡,他并不对此悲伤。

轰炸机群终于远去,炸药和燃烧的气息从远方飘来,伊万感到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恶狠狠地说:“你别死!你别死!我!你别死!”

死?原来这就是死亡。伊万渐渐感到四肢开始僵硬,王耀抚在他脸上的手不再有温度,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他问自己,在这个世界,他还能再停留几分钟?

还剩几分钟?

“你……为何留在SL……”

“我……”

“王耀……”伊万看着他满是泪水的黑眼睛,释怀地笑了,“……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复杂的人,我,也是一个复杂的人……但是感谢战争……在这一刻,把我们变得如此单纯。”

“……”

伊万看到他痛苦地垂下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你抱不动我,走吧,轰炸又要来了,走吧……”伊万闭上眼睛,他庆幸这是冬季,寒冷带走了太多的痛苦,不论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你和SL的羁绊是不是终于解除了?

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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