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先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子,一头小辫子,在上面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用银冠加以固定,身着利落的红色华衣,显得整个人英气十足,颇有侠女风范。
女子的样貌和记忆中重叠,棠卿认出来人正是郑云枝。
郑云楚一见到她,便十分惊喜,“阿姊,你回来了。”转念又看着棠卿,有点阴恻恻地开口:“她敢羞辱阿姊,我这就去给阿姊出气。”
郑云枝伸手抓住郑云楚,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便又持刀冲出。她压低声音,对着弟弟说:“云楚,不要胡闹。”
郑云楚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愤愤道:“她还杀了我的吞雷。”
郑云枝置若罔闻,向棠卿拱手,“棠姑娘,云楚从小被我惯坏了,性子骄纵,多有得罪。”
棠卿当然知道郑云枝为什么这样忍气吞声,她与陆寒衣一同外出寻人,此时她出现在这里,想必是陆寒衣也已经回来了。
郑云枝这番话说的是知书达理又坦坦荡荡,却不知道能有几分真心。棠卿心想既然对面已经做出这种姿态,那就得变换一种策略应对,不能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
棠卿轻轻点了下头,“郑城主严重了,只是这吞雷豹多次毁坏我的药田,我今日才出手。不想几句话和郑公子起了误会,才动起手来。”
“误会?你分明说了要把我阿姊——”郑云楚急吼吼地开口,但也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棠卿心下暗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终于还是来了。
陆寒衣首先走了进来,一身带有金色暗纹的黑衣被风轻轻吹起,五官轮廓分明,气质已经和在天行剑宗时完全不一样,此刻的他,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冰冷感,让人不寒而栗。
他身后跟着个四、五十岁大的人,看打扮应该就是府中的陆管家,再后边跟着一队侍卫。
这院子从来也没这么热闹过,进来了这么一群人,瞬间就显得有些挤。
郑云楚显然有一些畏惧陆寒衣,见他来了,刚刚嚣张的气焰瞬时消失不见,他或者也是因为昨日的刺杀之事,自知理亏,一时间噤了声。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郑云枝眼见无人说话,首先开口打破了寂静,“门主,此事是云楚的不对,我回去一定好好地教训他。”
郑云楚领会到郑云枝的意思,也十分配合,行了一礼,“棠姑娘,对不住。”
记忆里这姐弟俩一唱一和的道歉已经好些次了,应付起来并不困难,只要回答一句“好。”此事就会揭过。
难的是应付陆寒衣,此人行事一向谨慎,又和那个“棠卿”实打实地相处了五年,从天行剑宗到九墟门,恐怕有很多别人并不知晓的默契。
这边道完了歉,郑云枝姐弟也不再自讨没趣,随便找了个理由出了院子,陆管家也很有眼力见的带着侍卫退了出去,临了还唤走了角落里的映雪。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棠卿此刻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努力回想南风的记忆,但那其中也只有几次两人相处的片段,她只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识破。
若是在陆寒衣面前露馅,凭她现在的修为,可以说是——在劫难逃。
陆寒衣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两眼棠卿,便径直走进了屋子中坐下,棠卿也跟着走了进去,在他的右侧坐了下来。
相比于刚刚在外面的冷漠,陆寒衣一进到屋内,明显就放松了许多。
“落华谷的事情我听说了,下次不要再冒险了,我需要什么药材,会让范愁去找。”陆寒衣蹙着眉头,左手轻轻按压着额角,“这次是盛子扬动的手?”
棠卿点了下头,不敢多言,只答:“是。”
“我记下了。”陆寒衣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又揉了揉太阳穴,“南风的事情是我没有查清,明日我再寻一个人给你。”
棠卿连忙回答:“不用了,映雪挺好的。”她心想若是再来一个南风一样的,恐怕没有映雪那样心思单纯,况且映雪还没有修为,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又是一阵沉默,陆寒衣像是睡着了一样,棠卿也没有开口。空气里很安静,还能听到窗户外遥远的鸟鸣声。
好一会儿,陆寒衣睁开眼,低声问道:“晚上府中宴会,要过来么?”
“我就不去了。”棠卿回答。以往的“她”不怎么与人交往,从不去这种场合,这样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好。”陆寒衣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随即起了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说道:“给你带的。”
他伸手捋了捋棠卿有些凌乱的头发,转身出门而去。
棠卿被他突然亲密的动作吓得一顿,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一次陆寒衣没留太久,所以她也没漏出什么破绽。
棠卿现在还是有些摸不透陆寒衣和“她”的关系,总而言之,不像是正常的恋人关系,恐怕还有一些事情是她不曾了解的。
漆黑的盒子在手中有点凉凉的,棠卿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打开盒子,只见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成色很好的白玉簪,雪亮通透,末尾坠着几根流苏,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好看,但不是送给她的。
棠卿重新扣上盖子,把盒子整齐地放到梳妆台的架子上,不再管它。
既然不去宴会,棠卿便打定了主意,又去了万书塔“看书”,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像“她”一样平平静静地度过循规蹈矩的一天。
傍晚已至,此刻的忆连府与平时不同,非常热闹,远远地能听见人群说话的声音。棠卿从偏门进来,避开人群,透过层层叠叠的假山,看到花园里的盛况。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园子里点了好多灯,郑云枝也在其中,谈笑风生,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不得不承认,郑云枝确实很有魅力,如果不是敌人,或许棠卿会很喜欢她。
其实棠卿总觉得,郑云枝好像,也没多喜欢陆寒衣。
棠卿转过身回了院子,映雪看见她回来了,有些激动地跑过来。
经过了早上的事情,现在映雪显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叽叽喳喳地也逐渐胆子大了起来,她绘声绘色地和棠卿描述前厅的宴会,说那里有多么热闹、多么繁华。
棠卿也不阻止,在九墟门提心吊胆地过了这几天,一看到映雪活泼开朗的样子,总能让她想起天行剑宗的那些师妹,莫名地就生出一些亲切的感觉。
“棠姐姐,我以前在外院打扫,从来也没有机会进来,想不到这里的宴会这么盛大。”映雪笑着说。
棠卿一面认真地听着,一面推门进了屋内,只见屋内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枝海棠花。
棠卿一下子怔住了。
她有些急切地问了映雪:“今天有人来屋里么?”
“除了我,没人进来过。”映雪有点迷茫,瞥到桌子上的花,“呀,怎么会有海棠,我记得下午的时候还没有啊?那我这就拿出去。”
“是我早上放在这里的。”棠卿按捺住有些欣喜的心情,缓缓开口说道:“映雪,你不是喜欢么?那便去那边转转吧。府中此等宴会,皆会在偏院设有席位,供给内院的侍卫侍女享用。”
“真的么?”映雪惊喜地问。
“真的”,棠卿回答“而且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
“可是——”到底是年龄不大,映雪眼见棠卿一脸认真,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宴会的诱惑,稍微犹豫了了一下就出去了。
棠卿见映雪出了门,快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海棠花,轻轻抚摸着花瓣,眼眶微微发红。
这是她和大师兄约定好的通讯方式,以一枝海棠花作为信号,用特殊的法术可以看到对方留下的消息。
棠卿把海棠花放回桌上,双手捏决,心中默念口令,就只见空中出现了一行金色的字——
“今晚子时,苍竞山南坡凉亭见。”
欣喜之余,棠卿又有些担忧。这是什么意思,大师兄竟然来了九墟门?
棠卿双手又是一挥,金色的字瞬间碎成一片片海棠花瓣,消失不见。
忆连城依山而建,城东北接苍竞山,早年间还有人入山寻宝,但近来山中浊气愈来愈浓烈,现如今恐怕啊连山脚下的居民都没有几户,约定在那,相对保险。
再者,城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棠卿,定然不可在旅店、酒楼内见面,需要选择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距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但是棠卿却已经有些坐立不安,胡思乱想起来。
大师兄为什么会来九墟门,是为了她来的么?是来杀她的还是来质问她的?九墟门入城需要持有特定的入城令,大师兄又是怎么进来的?
棠卿有些烦躁,从灵袋里拿出那几本医书翻看,试图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现在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今夜出府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就是拿她和大师兄两个人的命在开玩笑。
苍竞山不近,棠卿先是在脑中规划了一条安全又相对熟悉的路线,接着开始又在屋内翻翻找找,把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塞到灵袋里,甚至到了院子中,把仅剩的几棵没被吞雷豹祸害的灵草也装了进来。
棠卿又从衣柜中各色华衣里翻出一条暗紫色的裙子,她试了试,裙子不长,已经是衣柜里最适合打斗的衣服了。
映雪在刚刚已经回来了,看起来也玩累了,棠卿便早早地把她打发回去休息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看,今晚不会再有人来院中打扰。事实上,不管风险多大,棠卿都会赴苍竞山之约。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出发。
还有半个时辰到子时,棠卿套上去万书塔穿的黑色外袍,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府中宴会已散,宾客三三两两的走了,当然也有诸如郑云枝姐弟一样留宿在府内的。客人们多多少少都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
棠卿一路绕开客人和巡夜的侍卫,悄悄翻墙出府,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向着苍竞山赶去。
*
郑云楚因为早上的事还憋着气,心中愤懑,免不了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
借酒消愁愁更愁,眼见宾客散去,他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脑中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着棠卿的院子走去。
脑海中吞雷豹死去的情景一遍遍地又浮现出来,报复的想法压也压不住,郑云楚不禁加快了脚步。
院子的门开了一条缝,闪出一个人影,全身套着黑色的袍子,郑云楚立刻躲到假山后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人。
夜晚的秋风吹散了残存的酒意,郑云楚瞪大眼睛,愤懑的心情一扫而空,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他看着棠卿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终于让我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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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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