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澹月真人死了!”
“诶,可惜了,传闻他已半步踏入仙道,不日就要飞升了。如今猝然离世,真是天妒英才。”
“是啊。不过澹月真人的道侣倒是个面热心冷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出来笑眯眯地买菜。”
菜摊前的两位大婶意有所指地看过来。
陶灼夭如同被当头一棒,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可能,夫君是修真界第一修士,天底下没人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可能会死......
她心口发凉,好一会才缓过劲,软着腿走到两位大婶跟前,“二位婶子,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一个月前,她的冷症犯得频繁,畏寒到走不出家门。
而作为一个修真废柴,她甚至连基本的护体修为都没有。
澹月为了她,才远行去寻新的灵丹妙药。
这一个多月来,他杳无音信。
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每一次澹月都能平安归来,因而她也只当是寻常,没把事情往他遭遇不测上想。
眼下乍闻噩耗,她自是不敢相信的。
瘦高李婶原是抱臂斜眼瞄她,见她满脸凄怆,伤心惊讶模样不似伪装,也怔了下,“陶姑娘,你真的不知道吗,澹月真人的尸身已经在天行宗的祠堂里停了许多天了。”
尖锐的痛由心脏流遍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支利箭贯穿了,陶灼夭彻底没了力气,手中提着的小土豆滚落了一地。
-
天行宗背靠青水山,从青水镇到天行宗,不过四五里路。
对于寻常修士来说,一个缩地诀眨眼间便能到。
可陶灼夭却只能徒步走上两个多时辰。
正步入六月,天气炎热,等她走到宗门前,已被汗水打湿了眼睫。
不巧,宗门守门的小弟子不认识她,把她拦下了,非要她出示通行令才能放行。
澹月是天行宗的长老,往日都是他直接带她进去的,陶灼夭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通行令这东西。
“小道友,我是澹月的道侣,麻烦你通融一下,放我进去。”陶灼夭咬了下唇,急得眼眶泛红,“下次我肯定记得带通行令了。”
小弟子摆摆手,不耐道:“天儿热,我不想和你扯,没有通行令,一概免谈。”
说完,他小声嘟囔:“长老怎么可能有一个修为如此低劣的道侣,糊弄谁呢。”
陶灼夭今年二十余二,而面前的小弟子看着最多不过十七,被小自己许多的男孩劈头盖脸地奚落,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可我真的是。”
“快走开,快走开。”小弟子上手推攘。
“呀,小道友别动手。”
“欺负弱女子,这便是天行宗弟子的气量么——”
忽而一阵夹带着槐花香的凉风迎面拂了过来,陶灼夭闻声抬头,来人站在更高的阶梯上,明亮的日光将他的脸庞照得有如神塑,狭长眼眸因俯视而微阖,使得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傲意。
陶灼夭被日光晃了下眼,脱口而出两个字,“夫君!”
对方没应声,等他靠近了,她才看清,他眉心并无红痣,气质较澹月更为邪气。
是澹月的双子弟弟,潜星。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悻悻闭上了嘴。
而潜星似乎没听见那两个字,他面不改色地步下台阶,一只手随意地搭上小弟子的肩膀,两根修长的手指将块银制令牌吊在半空中,“小道友可看清了?”
小弟子只觉半边肩膀有千钧重,眼前这人虽有着和澹月真人几近一样的容貌,脾性却恶劣得离谱,上次他误将他认成了澹月真人,便被他诓去荒无人烟的玉髓峰找了一个多时辰的仙草。
“看清了,看清了!”小弟子赶忙道,“二位请——”
陶灼夭舒了口气,还好有潜星在,不然恐怕她真的进不去了。
她轻扯了下他的袖口,目光频频投向远处,“快走吧。”
......她不想让澹月等太久。
潜星不动声色地撇开她的手,对小弟子道:“除此之外,你还有该做的事。”
肩膀上的力道仍在加重,小弟子面露痛色,在注意到潜星的眸光流向女人的那一瞬,猛地反应了过来,将腰啪的折成直角,“对不住姑娘!我不该为难你!日后我一定改过自新,与人为善!”
陶灼夭受惊的兔子似的往后蹦了一下,连连摆手,“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小弟子仍弯着腰。
“还不走,不是很着急吗。”
陶灼夭回头,发现潜星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路了,顾不上鞠着躬的小弟子,她小跑追了过去。
烈日照得人汗如雨下,小弟子在听到识海中那句“半个时辰后定身咒自会解除”后,欲哭无泪。
今日一起值守的弟子与心上人幽会去了,还有谁能来救他啊!
-
接元殿的正中心停了一副棺材,边上缀满了黑白相间的花。
陶灼夭一路爬上山,看到眼前之景后,浑身的燥热结成了冰。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她不敢认,仓皇地问向身旁之人,“潜星,里面真的是澹月吗?”
豆大泪珠在她眼眶里悬悬欲坠,她努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等潜星回答,里面念往生咒时提到的那个名字就给了她答案。
她的耳边轰的一声,脑子里绷到极致的弦断了,泪水决了堤,等再有意识,她的手已经抚上了棺材中澹月冰冷的脸颊。
他闭着眼,了无生气。
陶灼夭心脏绞痛,她哭着说:“夫君,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闹脾气了,一定乖乖听你的话按时吃药,锻炼身体,呜呜呜,别丢下我......”
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女人悲恸的哭声,她的哭声甚至盖过了往生咒的吟诵声,一时间殿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怜悯地看着女人哭塌了脊背,趴在棺材边上气不接下气。
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仿佛被人剖开了捏碎了。
这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难受地捂住胸口,最终跪倒在地。
惊呼声四起,很快有人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而陶灼夭双目紧闭,满头大汗,仿佛陷入梦魇。
潜星拍打她的脸颊,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陶灼夭,陶灼夭,快醒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她心口飘出——
“嗬——”陶灼夭深吸一口气,苏醒过来。
白光飘到了半空中,变成道缓缓展开的卷书,
上面写着她与澹月结契的誓言。
契,由相爱着的人的心头血为引,写下刻入灵魂的羁绊。
一个人一生只能结一次契,而现在,陶灼夭与澹月的契,在空中燃烧殆尽了。
与此同时,陶灼夭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圈红线也褪去了,只留下一道细白的,有如烙印的瘢痕。
吟诵往生咒的长老们见契自毁,纷纷不可思议道:“只有元神灭了,契才会无法再维持,澹月真人这是魂飞魄散了!”
“到底是谁将澹月真人伤到这种程度!”
“天行宗一定会捉出凶手,替澹月真人报仇雪恨!”
......
他们在说什么,陶灼夭已经听不清了,她愣愣地看着契自毁,看着澹月同样变得干净的左手无名指,他们的过去也随着那张契一同消散了。
此后,下葬、盖棺,澹月的脸一点点埋没在阴影下,她都像个木头人一样,眼神空洞。
所有人都沉浸在澹月惨死的悲伤中,因而也没人注意到,有道白光在黄土落下前,悄无声息地射到了棺盖上。
潜星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他收回手,扶上陶灼夭瘦弱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嫂嫂振作点,兄长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看到你如此伤心。”
吊唁的人逐渐散去。
时近傍晚,风雨欲来,潮热的风吹动陶灼夭的发丝。
她忽然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澹月出事的消息?”
她的声音轻如蚊蚋,若不是潜星听觉敏锐,几乎要以为她是在自言自语。
他顿了下,回道:“因为还在商讨,是否还有挽救的办法。”
陶灼夭追问,“所以找到办法了吗?”
“......没有。”
她的眼睛涩得像被刀刮过,一想到澹月孤零零在灵堂里躺了那么久,而她却连夜都没为他守过,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你什么办法也没有,却害得我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我真讨厌你。”
说完,陶灼夭头也不回地跑下了山,好像再多留一秒,她就会做出无法控制的事来。
陶灼夭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潜星收回视线,弯下腰,捻了捻澹月坟头上新鲜的泥土。
莹白如月的半透白光在他指下展开,如同一个保护结界或者说像个封印,完完全全地将澹月的坟笼罩住。
“讨厌我?”他兀自笑了,“澹月,你安心睡吧。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
夜半三更,青水镇上一间寻常小屋里仍亮着灯,里头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昏暗烛火下,陶灼夭伏在案前,抱着澹月的衣裳痛哭流涕。
她完全沉浸在悲伤中,以致于门何时开了,也毫无察觉。
玉色手指从身后抚上她肩头,脸颊上的泪被轻柔抹去。
她扭头看去,是一张和澹月一模一样,令人神魂颠倒的脸。
那人狭长眼眸微睐,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旁,“嫂嫂别哭了,兄长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伤身。点上安魂香,夜里好眠。”
潜星少有如此温声的时候。
陶灼夭接过他给的安魂香,想到白日对他说的那些近乎迁怒的话,有点无地自容。
抽抽搭搭地道了歉:“对不起潜星......我明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还对你说那种伤人的话。我、我那时候脑子乱成浆糊了。”
“嘘,”潜星为她点燃一支安魂香,白烟袅袅升起,“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吧。”
临走前,他体贴地带上了门。
陶灼夭躺在黑乎乎的房间里,情绪过度释放后的疲意很快汹涌袭来,她紧抓着衣裳的手松了松,进入了梦境。
......
陶灼夭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她气喘吁吁,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出口。
“有没有人啊,有人吗?”她边走边喊,但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她不禁害怕起来,这个空间仿佛没有边际,寂静得诡异。
不知又走了多远,前方终于有了点光亮。
一束光从天幕射下,刺破了密不透风的黑色。
靠近后,陶灼夭却在光圈外止住脚步——她的正对面,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威严地端坐在太师椅上。
明与暗的交界线将他一分为二,光线落在衣裳上,反射出昂贵布料独有的光泽感。
而他的胸膛以上,全部模糊不清。
像具无头男尸。
陶灼夭被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胆怯,她吞咽了下津液,小心翼翼道:“你好,能麻烦问下,青水镇怎么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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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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