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国的京城冬日里几乎不会下雨,可今日却破天荒的下起了倾盆大雨,绵绵不绝的雨丝冲刷着宫墙绿瓦,将灰扑扑的墙体和屋檐冲刷得焕然一新。
可即使雨水下得再大,也依旧冲不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
冷宫的殿门大敞开着,殿内一片狼藉,仅有的值钱器物早已被逃命的的宫人争抢一空,带不走的便通通摔碎毁坏。
南溪坐在轮椅上,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失焦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天空中厚重乌黑的阴云,微风裹挟着雨丝袭来,衣摆早已被雨水浸透,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珠,而他却不曾转动轮椅往后挪动半分。
南溪虽贵为南钰国的八皇子,但生母只是个被皇帝酒后宠幸毫无地位的宫女,生下南溪后便莫名得了疯症自缢了。
自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被养在冷宫之中,因着体弱多病又是双腿残疾的废人,素来不受皇帝的宠爱。身边除了一个看心情送饭的太监以外,连个侍候的宫人都不曾有。
不,曾经有过,只是后来死了,也是死在这样一个大雨天,一卷草席裹着尸身被丢去了乱葬岗。
如今再想起那个太监,却是已经忘了对方的模样,只记得那染了一地的触目惊心的红。
“八皇子,请您用膳。”
他的身后站着的正是每日为他送吃食的老太监。
老太监今日难得准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放着一盘烧鸡和红烧鱼,虽然已经冷掉了,但也是南溪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吃过的好菜。
他语气急切神情慌张,目光不时望向冷宫的宫门,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南溪并未应他,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外头情况如何了?”
老太监欲言又止,似有顾虑,但终是可怜他说了实话。
“晋国大军已经破开了京城城门,打入皇宫是早晚的事。”
“父皇他们呢?”
南溪放在双腿上的手攥紧,语气淡淡,叫人听不出内心的情绪。
老太监叹息一声:“陛下昨日已带着妃嫔皇子们,连同亲信大臣们一起弃京南逃了。”
皇帝带着妻儿亲信逃离,却偏偏漏了他。
南溪默然,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他垂下眼眸,对老太监道:“把饭食放下,你走罢。”
老太监闻言面上一喜,匆匆将托盘往地上一搁,也不顾还下着瓢泼大雨抬腿就往外走去。
在掠过南溪身旁时,他又停下了脚步,侧身面向南溪,但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嘴唇蠕动了几下,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陛下的意思……”
“是让八皇子您自尽,莫要受那晋国敌军羞辱,辱没了南钰国皇室的名声。”
老太监说这话时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都说虎毒不食子,却不曾想陛下对八皇子无情至此。
说来这八皇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自己对他也没见得多好,但到底还是有些可怜他的。
同为陛下的孩子,其他的皇子公主全都带走了,唯独八皇子不但被丢下还得因为皇室颜面自我了断,说出去都可笑。
他生了恻隐之心,有片刻犹豫要不要带上八皇子一起逃命,可转念一想自己年迈本就跑不快,八皇子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带着他逃命只怕还没出宫门就被敌军抓住了。
他一咬牙心一狠:“八皇子,您自行保重。”
南溪一言不发,好似没有听到,老太监急于逃命,也不需要他回应,说罢连油纸伞都顾不上拿,抬袖挡在头上,直接冲入了雨幕。
冷宫重新归于冷寂,南溪垂眸出神,良久后,他手扶着轮椅的轱辘转了个方向,放在地上的吃食闻着味道很香令人食指大动,但南溪却只觉得一阵阵反胃作呕。
他捂着泛酸的胃,强忍下恶心感,弯腰伸长了手去够盛着烧鸡的瓷碟。
由于轮椅比较高,托盘又被放在了地上,南溪无论如何都拿不到,最后无法,他只能将轮椅往后退了些许距离,双手撑着轮椅扶手腰身用力前倾,而后便整个人便狼狈不堪的摔到了地上。
他摔得有些狠,幸而双腿没有什么知觉感受不到疼痛,就是手肘磕到地上有些许刺痛,尚且能忍受。
这回他总算轻易的拿到了那个瓷碟,烧鸡滚落在地上染了灰尘却无人问津。
他拿着瓷碟翻看,低声呢喃:“父皇啊父皇,您让儿臣自我了断,却连一杯毒酒一把匕首都没想起来赏赐给儿臣,当真是狠心啊。”
毒杀并无罪过的亲子,想来是怕落人口舌堕了皇帝威名,亦或是当真厌弃他入骨,连死个痛快都不肯给他。
南溪自嘲的笑着,眼眶隐隐泛着泪光,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荒唐。
晋国敌军大约是已经破开了皇宫的宫门,雨水中的血腥味浓郁到如有实质,外头厮杀声震耳欲聋,哪怕是身在冷宫的南溪都听到了。
南溪想活,但他身为南钰国的皇子,哪怕并不受宠,可一旦落入敌军手中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他只能叹息一声认了命,用力的砸了瓷碟。
四分五裂的瓷片碎了一地,他捏起最大的一块,锋利的豁口划破了他的掌心和手指的皮肉,猩红的血珠沿着瓷片尖锐的尖端滴落。
瓷片尖端抵到喉咙,原以为死到临头自己会害怕,不曾想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他闭上双眼坦然赴死,只是瓷片刚刺破喉咙的皮肤,一块碎石突然急射而来重重砸在他了手腕上。
碎石砸来的力道不小,南溪的手腕一麻便卸了力,手中的瓷片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呼吸一顿,抬眸往冷宫宫门看去,便见穿着玄色甲胄的将士杀气腾腾冲入冷宫,手中的刀剑长矛尚且还滴着血水。
雨水不知何时停了,天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寸寸洒落人间。
晋国的将士分立两侧,腰背直挺神情肃杀,一人身着玄黑五爪金龙龙袍,逆着光从将士之间走入殿门。
他走到南溪身前停下,眼底泛着凛冽的冷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睥睨着躺在地上的南溪。
南溪瞳孔轻颤,一股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他不曾离开过冷宫更不识得此人,但南溪知道,只有一国之君才有资格穿五爪金龙。
而穿着象征帝皇的服饰又出现在南钰国皇宫,眼前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晋国的新帝祈战。
南溪脑子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敌国的皇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曾在宫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这位晋国新帝的只言片语,弑父杀兄得位不正,朝堂之中但凡忤逆他的官员无一不是被砍了头,连带着株尽了九族,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
落在敌国将士手中他可能还能死个痛快,可落到这位暴君手中,只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南溪一心求死,伸手便要去捡那瓷片,只是还未拿到手,手掌却被人一脚用力踩住。
十指连心,被那鞋靴用力的碾压自然不好受,南溪疼得冷汗津津。
祈战蹲下身,将地上的瓷片捡起扔向一边,冷笑着道:“想死?孤可没答应。”
随着那块瓷片被夺,南溪眼底唯一的光都灭了。
祈战收回了踩在他手背上的脚,负手而立,连头都没回,扬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陛下……”
“滚出去,别让孤说第二遍。”
站立在殿门外侯着的大将军李延警惕的撇了南溪一眼,语气担忧,只是他刚开口就让祈战怒斥了一声,他只能低下头转身对战士们挥手,带着人退出了冷宫宫门外。
宫门并未关上,李延手中抓紧长弓虎视眈眈,只要南溪敢做出任何伤害祈战的行为,他便立马搭箭射杀。
殿内,祈战蹲下了身,用力掐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南溪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仰头面对自己。
他神情晦暗的扫视着南溪的眉目,忽而哼笑了一声:“生得这般美丽,死了岂不是可惜?”
南溪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下意识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他遍体生寒,身体瑟缩着往后倾,试图脱离祈战的钳制,只是刚一动,这位传言中的暴君便由捏他下颚改为了掐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碾压着他脆弱的喉结,意味不明的勾唇笑着道:“你说南寰那死要面子的老东西若是知道他的儿子成了孤的身下.禁.脔,他会如何?”
南溪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他终于知道祈战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身为男儿身却要被迫雌伏敌国君王的身下,这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羞辱人。
他说:“求你,杀了我。”
南溪终于肯抬眸直视祈战,语气不卑不亢,只是话音颤抖,倒显得外强中干了。
祈战闻言只是笑了笑,屈尊降贵的蹲下身将南溪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到了轮椅上,而后俯身贴在南溪耳边:“如此美人,没玩腻之前,孤可舍不得杀了。”
他语气温柔,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将南溪割得鲜血淋漓。
南溪不可避免的浑身发抖,但他双腿残废,别说反抗了,连跑都跑不了,只能被压在轮椅上推着走出了这座困了他十多年的冷宫。
信我,别被第一章骗了,这真是甜文!祁狗现在对老婆多凶,以后就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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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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