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仿古客栈的天井里,午后的阳光被高耸的粉墙切割成斜斜的光柱,浮尘在光带中无声起舞。空气里残留着盒饭的味道和道具木料散发的淡淡漆味。短暂的休息时间,片场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工作人员三三两两靠着廊柱或道具箱打盹、刷手机,几个场务在低声核对下午的拍摄通告。
宋斯年独自坐在一张老旧的藤编圈椅里,椅背投下的阴影笼着他大半张脸。他微微垂着头,手里拿着一小盒剧组统一发放的、切好的水果拼盘。塑料叉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有些廉价。他正专注地、慢条斯理地将一块块鲜红的西瓜果肉剔出来,整齐地码在盒盖一角,然后叉起一块汁水饱满的蜜瓜,送入口中。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腕间的铂金表带在光线下折射着冷硬的光泽。
几步之外,一根粗壮的朱漆廊柱后,虞即安静静地站着。
他换下了谢知微的布衣,穿着自己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眼睛,只露出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额角那点淡红针孔痕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像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塑,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廊柱,目光却穿过浮动的光尘,死死地、贪婪地锁在宋斯年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锁在他手中那盒水果上,锁在他每一次叉起蜜瓜的动作上。
宋斯年对那如芒在背的视线毫无所觉——或者说,他选择彻底无视。他吃完蜜瓜,叉子转向被剔出来的西瓜块。他叉起一块,却没有立刻吃,似乎在犹豫。
就在这时,虞即安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个微小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作: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前倾了倾身体,仿佛想看得更清楚些。
宋斯年的叉子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块西瓜放回了盒子边缘,转而叉起另一块黄桃。他安静地咀嚼着,腮边微微鼓起,透出一种与平日清冷疏离截然不同的、近乎稚气的专注。
虞即安的身体猛地僵住。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迟来二十年的、铺天盖地的悔恨,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将他淹没。
蜜瓜…黄桃…
剔掉西瓜…
这几个简单的、关于食物的细节,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虞即安的心脏,缓慢地、残忍地搅动着。
二十年。
从五岁在同一个大院里光着屁股追逐打闹,到十五岁一起翻墙逃课被罚站,再到二十五岁站在娱乐圈的顶峰却形同陌路……整整二十年!
他记得宋斯年第一次登台唱歌时紧张得发抖的手心温度;记得他拿到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时,阳光下笑得比钻石还耀眼的眼睛;记得他在无数个深夜里为自己修改歌词、编曲到天明的侧影……他记得那么多关于宋斯年的“大事”,记得那些光芒万丈的、痛苦的、挣扎的瞬间。他甚至能精准复刻宋斯年某部电影里某个镜头的眼神和微表情,能听出他每首歌里最细微的气息转换——在业务上,他熟悉他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
可他竟然!直到此刻!才知道!
宋斯年爱吃蜜瓜和黄桃。
宋斯年不喜欢西瓜那过于直白的甜腻,总是习惯性地把它剔到一边。
甚至……连他吃东西时那种近乎固执的、带着点孩子气的顺序感和专注神情,都如此陌生!
他以为他了解宋斯年的一切,他霸道地占据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二十年。可到头来,他连对方最微不足道的饮食偏好都一无所知!他所谓的“爱”,像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笑话,只包裹着他自己的**和索取,从未真正低下头,去看见那个鲜活具体的人。他熟悉他每一个在镜头前、在舞台上的高光时刻,却对他脱下光环后最本真的模样,视若无睹。
悔恨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眼前宋斯年安静吃水果的画面,和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被自己理所当然忽略掉的、无数个一起吃饭的片段重叠、切割——原来每一次共餐,宋斯年都在默默地剔除着西瓜,而他,虞即安,从未注意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在自己想要倾诉的烦恼,在自己想要得到的关注上。
二十年……咫尺之距,却隔着一道他亲手筑起的、名为“自我”的厚墙。直到墙塌了,他才看清,墙的另一边,他竟从未真正踏入过。
虞即安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带着血腥味的呜咽狠狠咽了回去。他背靠着冰冷的廊柱,身体微微发颤,额角的针孔刺痛骤然加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同时扎刺。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点戏谑笑意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天井的寂静。
“哟,宋老师躲这儿享受水果呢?” 魏凛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带着磁性、略微拖长的腔调,在人前维持着他“疯批艺术家”的松弛人设。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长发用一根皮绳松松绑在脑后,手里也拿着一盒水果,径直走到了宋斯年旁边的另一张藤椅坐下,距离不远不近,透着一种熟稔的自然。
“凛哥。”宋斯年抬头,对他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排斥,只有一种同事间的平淡。他甚至还把水果盒往魏凛那边推了推,“蜜瓜不错。”
“谢了。”魏凛也不客气,叉起一块蜜瓜塞进嘴里,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宋斯年剔在盒盖边的西瓜块,又极其自然地掠过廊柱后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宋斯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男人间分享八卦的促狭,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啧,柱子后头那位……眼神都快把你手里这盒水果盯穿了。”他朝虞即安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调侃,“你说他到底是想吃水果了,还是……” 他故意停顿,眼神意味深长地在宋斯年脸上扫了一圈,“……搁这儿演望夫石呢?这痴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的是深情男二剧本。”
宋斯年叉黄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眼往廊柱那边看。他只是平静地将黄桃送入口中,咀嚼咽下,才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魏凛耳中,也如冰针般刺向廊柱后的阴影:“随他。离远点就好。”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魏凛多管闲事的提醒。
“得令!”魏凛夸张地做了个遵命的手势,随即凑得更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吐槽,“不过说真的,这位爷可真是个奇人。戏里演那通透的谢知微,跟真的似的,眼神、台词、身段,没得挑,林导刚才还夸他‘脱胎换骨’‘灵气逼人’呢。” 他咂咂嘴,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可戏外……啧啧,就早上,我助理看见他那个‘监护’助理,偷偷摸摸给他塞药片,还哄小孩似的让他张嘴,那场面……绝了。你说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好好一个人,非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偏执狂都没他轴!”
魏凛吐槽的是虞即安的人品、性格和那显而易见的“病态”,却唯独没有质疑他刚刚展现出的、令人惊艳的业务能力。
宋斯年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握着塑料叉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在叉柄上留下浅浅的压痕。他叉起最后一块黄桃,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对魏凛那“哄小孩吃药”描述的微澜?又或许只是对他聒噪的不耐?他咽下黄桃,将空盒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发出轻微的声响。
廊柱后,虞即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宋斯年那句“随他。离远点就好”,像冰冷的铁锤,将他最后一点卑微的期盼彻底砸碎。而魏凛那压低却清晰无比的“偏执狂”、“轴”、“哄小孩吃药”的鄙夷嘲讽,更是一把盐,狠狠洒在他鲜血淋漓的自尊上。他猛地睁开眼,眼眶赤红一片,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顺着冰冷的廊柱无力地滑下,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被彻底击垮的困兽。额角针孔的位置,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宋斯年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阳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光晕。他看也没看廊柱的方向,对魏凛点了点头:“我去补妆。” 声音平淡无波。
“好嘞。”魏凛应了一声,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宋斯年转身,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步履稳定,背影决绝。阳光将他离开的影子拉得很长,冰冷地覆盖在廊柱后那片蜷缩的阴影上。
魏凛站在原地,看着宋斯年走远,又回头瞥了一眼廊柱后那个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轻轻吹了声口哨,才迈着悠闲的步子晃开。
天井里恢复了寂静。垃圾桶里那个装着西瓜边角料的空水果盒,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塑料光泽。廊柱后,蜷缩在冰冷地上的身影,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二十年光阴的重量,一句“离远点就好”的冰冷裁决,还有那迟到了二十年才发现的、关于蜜瓜和黄桃的真相,将他死死钉在了这片无人问津的阴影里。额角尖锐的刺痛和满口苦涩的铁锈味,成了这场漫长单恋落幕时,唯一的祭品。
《长河》的拍摄进程如同奔涌的江水,裹挟着戏内戏外的波澜,无可阻挡地向前推进。几日后,虞即安再次出现在片场时,状态之差,连最外围的场务都感受到了那股沉沉的暮气。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黑色卫衣,像一层不合时宜的铠甲,包裹着愈发单薄的身形。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灰白,颧骨微微凸起,眼下是浓重得连遮瑕膏都难以掩盖的青黑。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需要身旁那个神情紧绷的“监护助理”不着痕迹地搀扶一下。最刺目的是他额角——那处被反复遮掩的针孔位置,此刻竟覆盖着一小块新换的、边缘渗出淡淡黄褐色药渍的方形纱布,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虞老师,您多少再吃一口?”休息间隙,监护助理端着半碗几乎没动的蔬菜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近乎哀求的哄劝,“营养师说您今天必须摄入……”
虞即安靠在冰冷的道具廊柱上,眼睛半阖着,对递到唇边的粥勺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助理无奈,只能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他干裂的唇。虞即安这才像被惊醒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重的抗拒和疲惫,微微张开了嘴。粥被喂进去,他机械地、麻木地吞咽着,喉结艰难地滚动,额角纱布边缘的皮肤因为吞咽动作而微微牵动,渗出一点更深的黄渍。整个过程,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没有焦点,像一具被强行注入能源的残破机器。为了保证镜头前“谢知微”那清瘦却不至嶙峋的体态,工作室在用最粗暴的方式维持着他身体的最低运转。
拍摄区。森冷的议事殿内景。巨大的蟠龙柱投下沉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也无法压制的、无形的硝烟味。镜头对准殿中四人,一场关乎家国与私怨、理智与冲撞的风暴正在酝酿。
敌国皇子(男三)拓跋烈,一身张扬的异族华服,斜倚在客席上,眼神轻佻如毒蛇,正用露骨的言语调笑着端坐主位的萧景昀(宋斯年):
“久闻大梁大皇子风姿如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这‘玉’的滋味,是否也如传闻般温润可口?”他指尖转动着酒杯,目光放肆地扫过宋斯年清冷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带着**的羞辱。
萧景昀(宋斯年)端坐如松,月白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宇间凝着冰霜。他并未动怒,甚至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只平静地迎上拓跋烈充满恶意的视线,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拓跋殿下醉了。来人,送醒酒汤。” 那份沉稳的气度,是刻入骨髓的皇家威仪与隐忍,将拓跋烈轻浮的挑衅衬得如同跳梁小丑。然而,他放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镜头切到侧后方阴影处。
魏凛饰演的萧彻(男二),一身玄黑劲装,如同蛰伏的猛兽。他背靠着冰冷的蟠龙柱,整个人几乎融在阴影里。拓跋烈每一声轻佻的笑语,都像淬毒的鞭子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手中的青铜酒樽,被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爆发力的手,无声无息地捏得变了形!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火焰,死死钉在拓跋烈那张狂笑的脸上,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几乎要穿透屏幕!无声的特写,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冲击力——他已动了必杀之心!
“卡!好!情绪到位!”林导的声音透过喇叭响起,“准备下一条!即安,斯年,凛,保持状态!”
短暂的调整间隙。场务快速清理着被魏凛捏变形的道具酒樽碎片。宋斯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袖袍下紧握的拳微微松开,掌心的刺痛提醒着他戏里戏外都需要维持的“体面”。魏凛甩了甩捏酒樽的手,指节有些发红,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享受的、沉浸在角色暴怒中的快意,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过不远处得意洋洋的男三。
就在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殿外阴影中无声地走了进来。是谢知微(虞即安)。他依旧穿着那身洗旧的靛青布衣,额角的纱布被巧妙地用发丝和布巾边缘遮掩。他的步伐有些虚浮,脸色在殿内幽暗的光线下更显灰败,但那双眼睛,在踏入殿门的瞬间,却骤然亮了起来!如同寒夜中骤然点燃的两簇幽火,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清明和沉重的忧虑。他无视了殿内微妙的气氛,目光精准地、带着穿透力的,直接锁定了阴影中尚未平息杀意的萧彻(魏凛)。
“殿下!”谢知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喧嚣的沉静力量,清晰地响在略显嘈杂的片场。他快步走到萧彻面前,不是行礼,而是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清的音量,开门见山,直指核心:“您欲杀拓跋烈?” 语气不是询问,是笃定的揭露。
萧彻(魏凛)眼中杀意未褪,猛地看向谢知微,眼神如刀:“是又如何?此獠辱我兄长,辱我大梁,当诛!” 他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谢知微(虞即安)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充满戾气的目光。此刻的他,仿佛被戏中谢知微那灵魂彻底附体,额角的纱布和身体的虚弱都被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掩盖。他眼神澄澈而悲悯,如同俯瞰大地的神明,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直击要害:
“杀一人,泄一时之愤,易如反掌。”他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沉重,“然拓跋烈一死,其父王必倾举国之力复仇!烽烟再起,铁蹄踏破山河!殿下可知,边关多少城池将成焦土?多少妇孺老弱将流离失所,曝尸荒野?为一人之怒,而累十万户生灵涂炭,此非勇,乃大不仁!此非护国,实乃祸国之源!”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森冷的殿堂里回荡。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力量。那“十万户生灵涂炭”的图景,像一幅血腥的画卷,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萧景昀(宋斯年)猛地转过头,看向谢知微。他眼中的冰霜被这番话震得碎裂,流露出深切的震动与认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后的疲惫与坚定,接过了谢知微的话:“知微所言,正是孤之所虑。孤受辱事小,边关百姓涂炭事大。忍一时之气,换万民喘息之机,孤……认了。” 他看向萧彻,眼神复杂,有无奈,有安抚,更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兄长!”萧彻(魏凛)难以置信地低吼,眼中血丝更甚,像一头被铁链困住的狂兽,“难道就任由那蛮夷如此折辱于你?!为了那些……那些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贱民?!” 他指向殿外虚空,仿佛指向那些看不见的、被他视为蝼蚁的苍生,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不甘。
“萧彻!”萧景昀(宋斯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他站起身,月白的身影在幽暗大殿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寒玉剑,那份属于皇长子的威压瞬间释放,竟将萧彻的暴戾之气都压下去几分。“百姓非蝼蚁!他们是我大梁的根基!是供养你我衣食的父母!今日我忍他拓跋烈一言,非为怯懦,是为护我子民免遭战火!你若执意妄为,陷万民于水火,便是陷我于不义!陷大梁于万劫不复!”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那份为了苍生而甘愿吞下屈辱的担当与决绝,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卡!过!太棒了!”林导激动的声音甚至有些破音,“就是这种张力!家国大义与兄弟私情的冲撞!斯年的爆发力!即安那几句‘十万户生灵’的台词,点睛之笔!绝了!”
灯光亮起。刚才还剑拔弩张、气势逼人的大殿瞬间恢复了嘈杂。
宋斯年(萧景昀)身上那股凌厉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微微闭了闭眼,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场情绪爆发的戏显然消耗巨大。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按了按眉心,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被自己掐出的、清晰的指甲印痕。
魏凛(萧彻)也瞬间从暴怒状态抽离,他活动了一下捏酒樽的手指,脸上甚至带了点酣畅淋漓的笑意,仿佛刚才那场冲突让他演得很过瘾。他看向宋斯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棋逢对手的兴奋。
而谢知微(虞即安)……
在导演喊“卡”的瞬间,他身上那股支撑着他的、悲悯与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消散。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之前更甚。额角那块纱布边缘,一抹刺目的鲜红正缓缓洇开——刚才情绪激动之下,伤口竟崩裂渗血了!他连忙低下头,用宽大的布衣袖口遮掩住额角,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踉跄着,迅速退出了大殿中心的灯光区,重新将自己藏进无人注意的、冰冷的阴影里。那个在戏中为了苍生而挺身直谏的谋士,在戏外,只剩下一个疲惫不堪、伤口渗血、摇摇欲坠的残影。
监视器回放着刚才那场张力爆炸的戏份。画面里:拓跋烈的轻佻挑衅(特写淫邪的笑)。萧景昀的隐忍与袖中紧握的拳(特写指节发白)。 阴影中萧彻捏碎酒樽的手和眼中沸腾的杀意(特写手部变形与血丝眼眸)。谢知微突然闯入,直指核心的质问(中景,眼神清亮)。萧景昀的爆发与担当(全景,气势如虹)。萧彻不甘的嘶吼(近景,面部肌肉扭曲)。最后的定格画面:萧景昀严厉呵斥后,萧彻眼中未褪的杀意与屈辱(特写),萧景昀决绝而疲惫的侧影(中景),以及谢知微悄然退入阴影前,额角纱布上那一点刺目的猩红(镜头边缘,一闪而过)。
戏的主角,无疑是萧景昀(宋斯年)与萧彻(魏凛)那惊心动魄的理念碰撞。而谢知微(虞即安),如同一个精准投入风暴中心的砝码,用几句重逾千钧的台词,瞬间扭转了天平的倾斜方向,推动了**的到来。他戏份不多,却字字珠玑,句句直指“非攻”的墨子内核,将“苍生”二字,沉甸甸地压在了所有私怨与怒火之上。戏内,他是点醒局中人的智者;戏外,他只是一个强撑着演完智者后、迅速枯萎在阴影里的病人。额角那抹洇开的鲜红,成了这场完美演出背后,无人知晓的残酷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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