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街道上行人很少，建筑外立面的幻影装饰也减少了很多，中央广场最高的时代大厦多处露出灰绿色的墙壁，被雨水浸出深浅不一的湿黑。
岩锵的注意力放在高楼最大的那块3D显示屏上，刚才还是最火爆的“33星系”男团代言的游戏广告现在被插播消息取代。
敬衍诚英俊精致的脸霸占了多半个大屏，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他的脸色苍白憔悴，桃花眼里泛着红血丝。旁边荧光色的花体字标题难以辨认，是自媒体特色的一手新闻。
“恶意伤人……军事法庭……”岩锵皱眉跟着AI实时字幕小声念，怕通讯器被破解侵入，他从不在公共场所用直连设备收听，只能一错不错地盯着大屏。耳夹耳机来电一直在响，他没有理会，紧盯着大屏。
敬衍诚视线突然面向镜头，他下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型止咬器覆盖，显得眼睛有些凌厉，岩锵忍不住抿了下唇。
最近是敬衍诚易感期，但他一向自制力惊人，岩锵没见过他戴止咬器。他们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揣测，那些好事之徒总是见缝插针胡乱造谣。
大屏里敬衍诚缓慢垂眼，周围的人嘴巴张张合合似乎都是质询的声音，他一言不发地缓步往前。
“不舒服了吧。”岩锵注意到敬衍诚微微向下压眉的小动作，他认识敬衍诚六年，熟悉敬衍诚的一切。敬衍诚不喜欢这么多人离他这么近，不是一般alpha的领地意识作祟，而是不喜欢吵嚷的环境，也不喜欢各种抑制剂、信息素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镜头晃动，岩锵看到不远处娇小的omega蓝色的眼睛饱含泪水，嗫嚅着低喊敬衍诚的名字。
岩锵盯着敬衍诚的寸头发呆，镜头突然拉远，然后切到演播室。岩锵眼睛瞪大了一瞬，最后一个镜头，他似乎看到远离人群的一个鸭舌帽上面印着一个银灰色图案。
他摸索着耳廓，半天敲不出打电话的动作，经纪人姜其荣的来电声再次响起，他点了点通讯器沙哑着嗓子接通，“喂。”
“岩锵，你在中央广场？站在那别动，我马上到，如果有不理智的粉丝或者自媒体，你什么也不要说，别开口！不管谁问到敬衍诚，一个字也别说！”姜其荣语速很快，“再三分钟，你稳住。”
“嗯，”岩锵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淡定，“敬……我在原地等。”想了下他没说出那个名字，幻影App警告已经有人破解了他的幻影面具，周围至少有三个摄像头对准他拍，现在的技术高清到毛孔里都能P座城市，虽然戴着口罩，但他不好乱说话。
暂时没有人上前问话，估计都是路人，应该没有狂热粉。
岩锵不习惯穿微电流隔雨衣，除了防水衣服遮挡的地方，露出的四肢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胳膊往下流。
他抹了抹胳膊上的雨水，滑动智能手环找出刚才的新闻拉到最后暂停，那个鸭舌帽不见了。来回翻找了几次，指甲控制不住地在屏幕上划出声响，画面放大缩小来回闪烁，还是没有。
但他确定不是错觉，是军方要求删除了还是研究所？敬衍诚出事，是不是他们的手笔？
新闻说敬衍诚在星际军事交流赛上恶意伤人，敬衍诚，恶意伤人？不可能，虽然在人们刻板印象里alpha都是逞凶好斗的，但敬衍诚不会。记忆里他连易感期都是温柔的，最多把自己藏在衣柜里不理人。
是他们用了什么药还是别的手段？为什么选敬衍诚，会和自己，有关吗？
岩锵又点到开头，放大敬衍诚的脸，除了少许不耐烦，并没有一般alpha失控的表现。他只见过敬衍诚情绪失控过一次，就是岩锵执意要去参加“新星系”的选秀。
看不出有没有残留影响，岩锵摸了摸屏幕上敬衍诚的脸，虹膜跟随的屏幕不会被人窥探到他的小动作。
早知道会出事，前些天敬衍诚打电话说这两天是军队开放日，让他去军营探视，他就去了。
敬衍诚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问他有没有空，帮忙去家里取点东西。岩锵本来听到他打电话过来挺开心，听到那个语气就有点不高兴，他以前不会那么和自己说话。
那天是4月4号，以前的敬衍诚应该会先祝他清明节快乐，然后说来看哥穿军装帅不帅。
岩锵当时说了什么呢，“再看吧，不一定有时间。”好像是这个。最后发了消息，说自己在新组合很忙，要准备演唱会，要陪队友，没时间过去。
其实是骗人的，他前两天和前团的吉他手宋季尧去了敬衍诚家，开门的是敬衍诚的助理。那个雪滴花信息素的omega，银发蓝眼长相精致，被敬衍诚粉丝称为冬日精灵，还有人嗑他们CP。
“你们也去看衍诚哥吗？”那个omega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岩锵只有一个，他蓝色的眼睛很无辜，不像岩锵长得有些攻击性。
岩锵说不上讨厌他，只有点烦看到他就有情绪波动的自己。对方招呼他们随便坐，又给倒水又去拿水果，“我记得昨天买的蓝柚放在冰箱的啊，怎么不见了。”
宋季尧说不用麻烦，过去帮忙。
敬衍诚的信息素是海盐蓝柚味道的。
第一个闻到他信息素味道的人是自己，当时岩锵还没有分化，按理说闻不到信息素，但他情况特殊，十二岁以后对信息素的味道非常敏感。
岩锵勉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默默到卧室里去，扫视了一圈，床单还是那样，一丝褶皱都没有。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家政机器人天天打扫，和敬衍诚在家时一样整洁。
想起敬衍诚让他在衣柜里拿几件内搭，他盯着那个带密码的小衣柜。敬衍诚有病，谁会给衣柜设置密码？他衣帽间也有密码吗？难道这两年私生已经这么猖狂了？敬衍诚被偷家过？
脑海里浮现两人差点亲上，被私生电话打断的情景。
他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正打算看敬衍诚的消息记录确认密码，那个雪滴花味的omega进来了，两个酒窝甜得腻人，“岩锵哥，给衍诚哥哥拿东西吗？我来就好，毕竟拿工资。”
“差不多大吧，不用叫哥。”对方好像比他大，他不喜欢这人嘴里的“哥”。
“是表达尊敬的方式，您别介意。”omega还是笑着。
岩锵抿了下嘴没说什么，衍诚哥哥，也是表达尊敬吗？
“麻烦您让一下。”体型偏小的omega挤到衣柜前，岩锵连忙避开，大腿磕到桌角上，有点痛，他往后扶着桌子微微皱眉。
那个omega看了看他，又看看密码锁，有些为难的样子，最后单手捂住那个复古的滚轮密码锁，玻璃质的蓝眼睛又偷看了岩锵一眼。
岩锵气笑，他想问，敬衍诚还习惯给内|裤藏金子呢？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去给宋季尧说自己临时有通告，直接离开。
敬衍诚第一次搬到这里，他们还在一张床上躺过，后来也经常留宿，现在他进入这个房子却格格不入。好像真成了粉丝说的那样，他们是闹掰的前队友，渐行渐远的陌路人。
分离一年零八个月，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敬衍诚说出“两个alpha没有未来”后，那种无力感。
健康监测APP发出心动过速的警告，岩锵面无表情关了提示。不是什么大毛病，起初是六岁出事后的小毛病——腺体早育引起的。加入33星系后劳累过度和焦虑多思加重了病情，吃了半年药控制住了，这次应该是连续一周赶通告的后遗症。
电梯到达，门开了又关上，他没有出去，不断深呼吸，盯着自己的心率降下来。
然后给敬衍诚发了消息：衍诚哥哥，我队友临时叫我去陪他，他是个omega，一个人待宿舍害怕。我最近要准备演唱会比较忙，实在不好意思，下次再去看你吧。
后面还有一段，让敬衍诚在军队注意身体吃好睡好晚上盖好被子什么的废话，被他删掉了。
岩锵盯着“衍诚哥哥”几个字，他故意发的这个，以前红兔子团的都叫敬衍诚“团长”。
他不叫，他学大人叫他“小诚”，“小衍诚”，也有叫哥的时候，哄人的时候带着戏谑，喊“敬敬哥”、“诚诚哥”，没有叫过这种甜腻的“衍诚哥哥”。
过于亲昵的称呼，在别人的口中，那么平常自然。
敬衍诚没有回复他的信息，他也和往常一样投入男团训练。毕竟距离他们上一次联系，已经是年前某天夜里，敬衍诚发的“在干嘛？”
岩锵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删删改改最后也没回。
以前他们经常发消息，多的时候一天能发几百条，打视频也能打几个小时。
他曾经特意升级系统，熬了几个大夜设计了专属两人的字体，偏扁的多彩字体看起来有点可爱，“敬衍诚”和“岩锵”这两个名字的每个字都有笔画会变成爱心。可惜没多久，他们就闹掰了。
还没来得及问敬衍诚，有没有升级系统。
他们后来简短的聊天，敬衍诚恭喜他出道，他恭喜敬衍诚入伍。两人完成任务一样互祝生日，也没有用到彼此的姓名。近两年的对话，不如以前半小时多。
岩锵第一次打出“衍诚哥哥”，看到聊天界面的爱心字体，竟是一时冲动骗敬衍诚说自己要去陪一个omega，非常黑色幽默。
“您好，请问您要去几层？如果不清楚，请先和朋友确定再进电梯，请不要在电梯里逗留哦。”
电梯活泼的机械音提醒岩锵离开，不像以前那样，他的面部信息输在系统里，电梯会欢迎他回家，提醒他房号，问他需不需要打开门前灯。
而敬衍诚会在电梯口等他。
雨越下越大，岩锵打开与敬衍诚的消息页盯着，才出事一般会关闭所有通讯，发信息也得不到回复。岩锵也不知道该发什么，他好像失去了自然地关心对方的能力。
今天的军队开放日，如果那天答应去看敬衍诚，今天他就能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好过这么干着急。
那个omega助理就在敬衍诚不远处，只有最开始的镜头晃到半张脸。omega在这种场合，是最先被保护起来的，如果岩锵在旁边，能做的更多，毕竟他和敬衍诚一样是alpha。
就是不知道，敬衍诚在易感期失控的情况下，还愿不愿意接受他这个“背叛者”的靠近。
两周前发的“衍诚哥哥”几个字里，隐藏的纤细的粉色爱心在雨滴中变得很模糊，岩锵抹去雨水，输入三个字：联系我。
又给宋季尧发信息：你在哪？和敬衍诚在一块吗？
“岩锵，你真是丧心病狂！敬衍诚出事你很得意吧？你真恶心，竟然点赞他被限制行动的通稿？是不是你买通了什么人整他？”有个女孩的声音穿过雨幕尖锐地击在岩锵的耳膜，就像刚加入“33星系”时那些记者对于他背叛“红兔子团”的质问。
“没有。”他说出口却没有声音，口罩小幅度动了动，女孩只看到他单眼皮望过来淡漠的眼睛，偏浅的冷茶瞳色在雨幕中冰凌凌的。
“你敢说不是你？不是你单飞导致红兔子解散？不是你买通狗仔说敬衍诚性格恶劣爱打人？不是你说在红兔子不开心暗示被敬衍诚霸凌？不是你为了新队友出卖老队友？”
岩锵看了眼女孩激动起来举起的胳膊上兔子编绳，去摸自己的手腕只摸到智能手环上的划痕，他甩了甩手上的雨水，两手插兜往旁边走。
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敬衍诚本人可能也这么怀疑。点赞么？可能是摸屏幕上敬衍诚的脸不小心碰到了，老式的智能手环早该淘汰，他今天不该戴这块手环出门。
“你别想走！”那女孩突然冲过来，举起手要拦岩锵，银光闪烁冲岩锵脸上飞过来，岩锵抬手挡了下，手腕一痛，他另一只手扶着差点摔倒的女孩，声音冷漠，“站好。”
在alpha的教育中，beta和omega都是弱者，需要alpha的保护，所以即使是敌视者，岩锵也习惯维持风度。
而且因为长时间的星际航程和体外孕育，普通人的体质普遍较差，很多beta都有钙质缺乏症和眩晕症，在雨天摔倒也可能骨折。
“血，你流血了……”女孩退开两步，“快，包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岩锵看到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小巧的斜口指甲刀，上面挂着一个胖嘟嘟的红兔子电弧打火机，烧蓝工艺，红兔子团成年之夜纪念版。
这一套是编绳用的，指甲刀剪彩绳，打火机烧线头收口，他口袋里有同样一套，岩锵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没事，”岩锵盯着她手腕上的兔子编绳，把手背到后面，“你走吧。”
“你说的没事，你，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会没事的……”女孩还在语无伦次地嘀咕。
“这位小姐我们不接受采访，”经纪人姜其荣冲过来拦开女孩，和另一个保镖护住岩锵，“快走。”
“他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怯怯地说。
姜其荣脸色难看，上下扫视岩锵。
“小事，指甲刀刮了一下。”岩锵别过眼伸出胳膊，手腕两道殷红的血痕。
“你被割腕了！有没有毒？”姜其荣抓住他的胳膊。
岩锵摇头，“没事……”他眼睛扫到胳膊上往下淌的血液，喉头干呕一下，“有点晕，呕……”眼睛一闭人就往后软。
“草，忘了这茬，快快快，把指甲刀捡起来，去医院。”姜其荣和保镖架起岩锵奔向悬浮车。
岩锵：敬衍诚怎么回事？着急。
敬衍诚：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还在生我气吗？
粉丝：岩锵竟然站在雨里看前队友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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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团粉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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