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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黄铜钟

老式西洋钟,黄铜的表壳泛着幽暗的光,秒针轻轻地跳动着,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窗外,米花町的街道,被染上一层夕阳,跟月影岛那晚一个调调。

灰原眼底那股子冷,实验室培养皿结的冰霜都没它凉。

“你可以这么快就认出我来……”灰原开了口,声音,像冬日清晨屋檐上落下的第一片薄冰,脆生生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欣赏贝尔摩德脸上的表情。

“看来,你对我的‘留意’,远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呢。”

窗上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暮色里打着旋儿,撩拨。

“留意”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又清晰得紧。

这“留意”里头,几分是对旧情人的执念,几分是对故人之女的牵挂,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这番话,早越过了公事的界限,一脚踏进了私人的地界,直戳贝尔摩德对她那“不同寻常”的关注。

这试探,跟琴酒那把惯用的伯,莱,塔手枪似的,准,狠,不留一点余地。

只不过,是双刃剑。

灰原这几句话,无异于,不,何止是双刃剑,确是十面埋伏,刀刀见血,每一刀都直愣愣地刻着“你对我究竟是何种感情”。

这两个智商爆棚的女人,在情情爱爱这档子事儿上,竟然也绕弯子,让人无奈。

可能是姬佬常见症状吧。

话说回来,世间的事儿,一旦扯上了感情,大多数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灰原到底还是年纪轻,哪里晓得这把双刃剑,劈开的不止是贝尔摩德的心防,更是她自己亲手垒了的心墙,那墙根底下,还埋着她的过往。

是唇上新抹的胭脂,还是心头难愈的旧伤?

暮色,从阿笠博士家客厅的百叶窗斜刺刺地穿了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道明暗分明的界限,像极了此刻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纤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悄没声儿的。

贝尔摩德一头金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头,在光影里淌过,光泽倒是柔和,却隐隐透着一股子疏离劲儿。

她那样式简洁的黑色连衣裙,领口开得低低的,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

锁骨的弧度,像是雕刻师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

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股子风情,让人想起好莱坞黄金时代的那些充满致命的吸引力女星,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又像一杯加了足足料的鸡尾酒。

嘴角勾起的胸有成竹的弧度,似有若无,与六本木某些高级会员制酒吧门楣上悬挂的能剧面具如出一辙,好似在笑,又好似没笑,让人捉摸不透。

与博士理工科背景不同的是,墙壁上,竟然挂着一幅浮世绘,描绘的,是吉原游廓的盛景,那画风,浓墨重彩,透着一股子奢靡劲儿。

灰原第一次见到这幅精美的画之时,也略略惊讶博士会收藏这样的画,还就这样大咧咧的挂在了餐厅里。

难道是要走混搭风吗?理工科博士vs浮世绘甚么的。

画面里,那些个艺伎们,一个个身着华服,或抚琴,或斟酒,或低眉浅笑,一派《仁医》里江户时代歌舞升平的景象。

但细细端详,这些个人物的眼角眉梢,流转的可不是风月场里的那些个欢愉,倒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意。

毕竟,像野风那样的花魁,幸福的时刻,又有多少呢?

百年前的花魁再受追捧,也不如今日好莱坞女明星的风光与自由。

昨天还在比福利山庄觥筹交错,今天就飞到东京的米花,尾随7岁小学生。

却见这女明星,手指修长,正搭在唇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指甲修剪得圆润,涂抹的蔻丹是暗红色,那颜色,和宫野夫妇研究所那场爆炸后,现场残留的血迹,属于同一色系,这只手的主人,便是贝尔摩德。

蓦地,贝尔摩德想起多年前的某个雨夜,她也是这样,捻着耳垂,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那位先生的声音,低沉,沙哑,权威。

那声音说:“克丽丝,你该走了。”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了,她说:“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

她记得,当时她的心跳,比雨点落在屋檐上的声音,还要快上三拍。

蔻丹的颜色,深沉得像午夜的红酒,倒映着灯光,又像陈年的血迹,暗得让人不敢细看,却又忍不住多留一秒目光。

组织的高级成员与药研少女的交锋,从来如此。表面如一潭死水,实则暗涌叠起,彼此试探着,像在薄冰上跳舞。

用声音的手术刀在彼此心脏上刻下暗号,无法擦除。

房间里,时间像一场被拉长的折磨,唯有墙上那只老式机械钟在发出沉沉的滴答声。

如果说雪莉是冰封的火种,那么她,就是燃烧的坚冰。冰与火的碰撞,究竟谁先融化谁?没人知道——这场较量,从一开始,或许就注定没有赢家,也没有退路。

“你,不介意我抽烟吧?毕竟你已经成年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像一支拉长的低音提琴弦,微微颤动着尾音。

也不管灰原怎么回答,自顾自地,手指伸进手提包,掏出一做工精致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烟。

拇指轻轻弹开打火机盖的瞬间,那一抹火光在她蓝绿色瞳孔里跳动了一秒,随即被吞没。

点燃,深吸,呼出。

烟雾散开,眼神像被罩上了一层轻纱,迷离得让人分不清是冷漠还是别的甚么。

虽然说灰原的心理年龄成年了,但是这一副被变小的身体,吸二手烟对于健康会不会有影响?嗯,倒是她的aptx项目可以研究的一个问题。

毕竟要阻止面前的一个高级杀手不要抽烟,嗯,怎么说都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灰原哀。” 这高级杀手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春风轻掠过纸窗,沙沙作响

这个名字,不属于组织,只属于宫野志保。

一个被阳光晒过的全新身份,如同一个名字里藏着一场重生的仪式。

贝尔摩德现在转到这个称呼,意思无非是:我现在对话的,是当下的你,是这个躯壳里正在跳动的心脏,与你的过去,不再有干系。

前尘旧事,她可能随时便轻轻放下,像把一沓陈旧信件封存进抽屉。

她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烟头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像甚么未出口的话,在空气里闪烁着挣扎的光痕。

时光,在APTX4869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朵在压力下绽放的花,开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贝尔摩德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不紧不慢。

那声音,是否暗含了组织里惯用的暗语,此刻,尚无人能够断言。

茶色短发的少女,端坐着,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此刻,眉心之间,却轻轻皱了皱。

灰原仔细聆听了一阵,那敲击声虽然节奏特别,却也并未从中察觉出什么特别的讯息。

并非所有敲击的节奏,都暗藏着摩斯密码的玄机。

即便,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有一位夏威夷技校毕业的侦探常驻的城市——米花町。

那位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案件的小学生,好似自带磁场,连超市打折的传单,在他眼中都能解读出恐吓信的意味。

只是,这世间,并非每一根钓鱼线,都是为了构建精巧的密室而存在。

更不是每一块散发着杏仁香气的甜点,都掺杂了致命的氰,化,物。

不然,可能要逼得全米花十几个甜点师傅报警自证清白:我这祖传的杏仁配方,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连环杀人案的线索?

毕竟,无论是咖啡店还是面包店,终究是要维持生计的。

波洛咖啡馆除外,安室透的资金来源,不明。

米花町,这片土地,并非以江户川柯南为轴心旋转的微缩景观。

终日奔波劳碌的普通人,这米花町的居民,亦有他们各自的生活轨迹,交织着喜怒哀乐。

早该有人撕开这侦探霸权的假面。

这米花町,绝非以江户川柯南为中心,构筑的虚幻舞台。

米花町的居民,也绝非名为“江户川破案记”中,毫无灵魂的背景板。

这片土地,有自身的脉搏与呼吸。

须知,黑衣组织的成员,亦如常人,需缴纳水电费用。

琴酒那辆漆黑的保时捷356A,其油费可能要占据酒厂年度交通预算的三成之多。

每发动引擎,排气管喷出的尾气,都诉说着金钱的燃烧,每一缕黑烟都浓重得如同明治维新时期工厂烟囱排出的废气,带着工业时代的粗粝与野蛮。

而眼前,即便是酒厂的顶级杀手,身居高位的成员,有时,以指节叩击桌面,也不过是单纯的,以指节叩击桌面罢了,并无他意。

这世上,无人能将一日24小时,尽数投入“犯案”或“破案”的小白鼠跑圈轮回。

纵使是侦探与罪犯,也有其日常的一面,此乃人性之必然。

黑衣组织不是警视厅,可不会支付加班的酬劳。

自然,江户川柯南这般将推理奉为毕生追求的移动的案发现场,人形自走报警器,不在此列。

客厅里,未燃尽的烟草散发着呛人的辛辣。烟盒上印着富士山图案。

灰原的视线停留在贝尔摩德的手上,她暗忖,虽然自己听不出来,但是这敲击的节奏,是否遵循着甚么只有组织内部高级人员才能理解的摩斯密码?

却见贝尔摩德那张精致的面孔上,笑容愈发浓郁,目光流转,细细打量着灰原。

“你这副模样,”贝尔摩德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低沉,醇厚,“倒是……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尾音,轻轻巧巧地收束,像艺伎折扇“啪”的一声合拢,余韵悠长,却又戛然而止。

这般暧昧言语,对于风月场上经验丰富的两代女明星贝尔摩德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

她惯用的伎俩,无非是抛出诱饵,任由对方自行揣摩,反复咀嚼,直至坠入她精心编织的罗网。

灰原的眉梢略略地动了动,湖水湛蓝的眼底,寒意更甚。

她没有出声。

沉默是最高的轻蔑,任你千般套路,我自岿然不动。

只因为贝尔摩德这句话,无论如何回应,都难免落入下风。

英式红茶的热气,自瓷杯口袅袅升腾,在两人之间氤氲,又悄然消散,如同夏日祭典上短暂的烟火。

厨房里,可以听到阿笠博士正笨拙地挥舞着锅铲,油脂与铁器碰撞,发出热闹的声响,与餐厅里这凝固的空气,是两个世界。

博士可能又在毁坏他第三十八个炒锅而不自知。科学家与发明家的区别,大抵如此:一个验证新理论,一个毁灭厨房。

这是人间烟火的气息,弥足珍贵。于灰原而言,构成了她新世界里寻常一景。

黑衣组织若是懂得这烟火的珍贵,又何必执着于那“让时间倒流”的荒唐计划?

贝尔摩德的视线,未曾有片刻游离开灰原精致的小小脸蛋。

多年前,她是否也这般凝视过宫野夫妇的实验室?

永生者的爱恨,如陈年毒酒,年份越久,滋味越是浓烈。

这哪里是看待组织叛徒的目光?

分明是米花町的维纳斯在端详自己心爱的雕塑。

克丽丝·温亚德女士,将奥斯卡级别的眼波攻势用在一个七岁躯壳的科学家身上,需得当心,莫要被反将一军。

须知道,这雕塑艺术品可是淬了APTX4869的毒。

贝尔摩德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一曲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独奏,轻柔却暗藏涡流。

"至于你说的关注吗?我当然是关注着你的,雪莉。"

称呼,又回到了雪莉,好像突然想到眼前这个人,毕竟是组织的叛徒。

只是追叛徒这件事,真正上心的可能只有两个人吧。

琴酒用狙击枪关注,伏特加用憨笑关注,唯有贝尔摩德的关注带着玫瑰刺。

"毕竟,我们之间,有着那么……特别的回忆呢,不是吗?"

霓虹金特有的含蓄暧昧的说法,尾音落下时,裹着若有似无的暧昧,如三味线上拨动的一根弦,余音袅袅,扣紧着两人之间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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