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还在继续,尽管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可以给这场景配个温度计,瞧瞧空气里的张力能不能把水银柱给顶爆了。
贝尔摩德,轻轻松松地坐着,像一头优雅又致命的猎豹,懒洋洋。
她不需要说话来强调什么。她,作为黑衣组织高级杀手,光是往那一站,就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餐厅里,老式黄铜钟秒针走得咔哒作响,一声声,一下下敲在鼓膜上,闷得很。
这两人之间的时间,像是被谁使了坏,黏糊糊地,走也走不动,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博士,他是我的监护人。”
灰原哀终于开口了,声音四平八稳的,还是平常那股冷淡劲儿。
开口便是正式的法律头衔,好像是要论证论文答辩。
措辞上面,也是尽量精简。精简到每个字都像被琴酒亲自检查过的行李箱——多一件私货都带不出来。
灰原,深谙言多必失之理,却不知对面那位,可是能在FBI监听器前,可以兴致上来就即兴表演莎士比亚独白的主儿。
或者说戏精。
只是,话虽说得硬气,那小心翼翼的防备,倒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小兽,死命藏着自己的软肋,让人瞧了去。
贝尔摩德成了持枪猎人。只是这枪膛里装的不是子弹,全是绕指柔的暧昧弹。
说完,灰原垂眸,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就事实,简单回答一下,总没错了吧。
低头,茶汤里映着的,是十八岁的灵魂在七岁躯壳里的倒影。
水汽氤氲,蒸腾而上,倒把她眼底一晃而过的担忧情绪,给遮了个严实。
贝尔摩德没急着接话。精致的唇角,略略一勾,那弧度,怎么品,怎么隐隐令人害怕。
此等笑容,已录入组织新人培训手册,标题《如何用5°唇角变化传达30种死亡威胁》。
“啊,对呢……”
这拖长的尾音里,可能是把阿笠博士的履历都过了三遍。
米花町的悬念都在这气声里打着旋儿。
她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回味什么词儿似的,蓦地说:“一年级的小孩子,确实需要监护人嘛。”
灰原哀呼吸一窒,瞳孔倏忽一缩。
此等瞳孔地震等级,堪比她前些日子,看到柯南在命案现场多此一举地对着高木装嫩,纯粹是说“啊嘞嘞“说得上瘾了。可以申报米花町地质灾害。
灰原不过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问题,但是这监护人三个字,又给了面前这颜值爆表坏女人调侃自己的由头。
跟贝尔摩德这女人说话,有时候,比面对枪林弹雨还累人,心累。伤脑细胞。
此等心累,约等于同时解三道怪盗基德预告函暗号 应付少年侦探团童言无忌追问 阻止博士吃第三碗饭。
这女人,说话不直来直去,却总能悄没声儿地设下陷阱,跟捕兽夹子似的。
她总能轻巧找到别人不想让人瞧见的软肋,然后,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给戳破了,噗嗤~
即便灰原如今的外表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到她腰间(膝盖?)的小不点儿,贝尔摩德显然没有因此而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网开一面是不可能的。
这戏精影后,抑或是想把网织成吊床,悠哉游哉地躺着看戏。
须知当年纽约事件她对新兰尚且留手,如今对灰原却是猫戏老鼠,逗弄个没完。
真真是带刺的浪漫。
写作浪漫,读作恶趣味。
“我还以为……”贝尔摩德的手指,纤细修长,像乐器上绷紧的弦。
此刻,这“琴弦”正绕着桌上一只空茶盏的边沿,不紧不慢地打着转儿。
茶盏触感,冰凉,细腻,像上好的汝窑瓷,又裹着几分老物件儿特有的、时光磨出来的温吞。
她眼风都没扫过来一下,就那么自顾自地,把玩着那只可怜的空茶盏。
空茶盏:算得上古董的我,今日竟然也是你们百合play里的一环是吧?!摔!
这一刻,灰原哀非要觉得,自己才是被她拿捏在指尖的那一个。
像只误入蛛网的小虫,一动不敢动。
周遭静得很,唯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哪家小鸟嬉闹时发出的叫,一声声,一下下,拉扯着她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
灰原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层勉力维持的镇定,正一点点剥落,露出其下名为“惊惶”的底色。
那是一种……被捕食者盯上时,猎物本能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灰原哀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时,贝尔摩德才又开了口。
黑衣组织の窒息美学。APTX4869能缩小身体,却缩小不了这满室情愫的压强。
贝尔摩德的语气,轻轻裹着一种……哄小孩儿似的,慢悠悠的调子:“我亲爱的小小科学家,我以为,你会为自己择一个……更……唔,怎么说,更体面的藏身之所呢~”
全日本能让千面影后用叠词说话的人,比能活着走出琴酒保时捷的后座的幸运儿还少。
然后这尾音,翘起,打着旋儿,像极了甚么……电影里需要给两位主角美颜大特写的**。
只是这话理,却是不大通。
博士这屋子,椭圆形蛋糕别墅,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面积颇大,附赠地下室。卧房有很多间。
这样宽阔面积的小别墅,住两个人,人均占有面积数划到平方米超过100,怎么都不能说不体面。
东京房产中介听了都要落泪——博士家这“不体面”,让港区塔楼里那些月供三十万日元的社畜情何以堪?
毕竟东京大部分工薪阶层是一家N口挤在郊区一个逼仄的一户建的小楼里,楼梯都很窄的那种。
再看看博士家宽阔的旋转楼梯,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伏特加在驾驶座上突然心痛了起来。毕竟,为了组织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他,至今还在和琴酒共享安全屋的浴室,而雪莉居然独占三层甜品屋。
所以贝尔摩德口中的不体面,不是说物理上的。
或许,黑衣组织高级女性成员黑话中“不体面”= “没有和我共享意大利手作真丝床单”。可以参考以下《教父》经典台词:“我准备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大误)
言下之意,你毕竟是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和博士这样一个中年男子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体面。
柯南抱着足球在门外瑟瑟发抖:所以十七岁的空手道女王和七岁小学生同居就体面了吗?江户川·体面の守护者·洗衣机不知所措。
贝尔摩德这话,写做不体面,读作“本宫的占有欲要爆炸了我在东京都心六区每个区都有豪宅你得明天就搬过来港区麻布顶层高级公寓还是千代田区邻接皇居的古居随便选丝绸卡通睡衣我都准备好了哼唧。”
美国影星,东京地主。可以在片尾字幕加上“本集使用豪宅——由苦艾酒の不动产株式会社赞助”。
如果贝尔摩德知道,灰原因为担心博士的身体,有时候会卷着自己的床垫和博士睡一个屋子,大概这一刻就要拔枪冲入厨房了。
阿笠博士唯一可以逃生的机会,大抵约莫,就是他是乌丸莲耶……罢?
这一刻,贝尔摩德看着灰原。
那眼神……怎么说呢?
怜爱的紧。
危险度SSS级の怜爱。
像莫奈凝视着自家花园里一池静默的睡莲,染着画家特有的痴迷,又像梵高注视着阿尔勒乡野间热烈燃烧的向日葵,那股子狂热劲儿,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艺术史考试新题型:请分析“莫奈睡莲 梵高向日葵= _____式爱情”。答案:贝尔摩德女士特供·易燃易爆炸·带枪的浪漫主义。
至于体面?
灰原哀在心里冷嗤一声。
是指像金丝雀一般被囚禁在组织的华丽牢笼里,继续充当那瓶名为“雪莉”的毒药?
还是被牢牢绑在贝尔摩德那辆哈雷摩托后座上,伴随着引擎轰鸣,亡命于无尽的长夜?
这问题,无异于“汝更愿葬身鲨鱼腹,抑或为水母蜇刺?”
灰原哀,可能会选择海豚的吻。
唇角一撇,慢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就那么直挺挺地,撞上了贝尔摩德的。
灰原的眼,像数九寒天里,北海道冻得邦邦硬的一汪琉璃湖,幽幽的,冷冰冰的,可染着一股子刀刃似的锋利劲——跟她那张甜得可爱的七岁小学生娃娃脸,压根儿就不配套。
萝莉buff加成的清冷寒冬破碎力量感.gif
这八十四岁成年人的眼神儿,要是放在一般七岁小孩儿上,早不知被哪个研究所逮去,翻来覆去研究个底朝天,非得瞧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超自然的科幻情况。
可是雪莉本莉,就得配这冰碴子似的眼神,才能压得住克丽丝·温亚德这好莱坞影后周身缭绕的狐狸精妖气。
“起码,比躲在一张好莱坞名媛的……唔,矫饰面具后面,要来得光明磊落、体面多了。”
她说话声儿不大,却像隆冬时节,屋檐下垂挂的冰棱,冷不丁掉下来,能把人扎个透心凉。
就算冰棱扎不伤这武力值max,闪避值应该也拉满的专业杀手,至少,要把贝尔摩德那头精致的、没准儿来之前在沙龙里一边刷手机一边枯坐了仨钟头才打理好的精致发型给彻底弄乱。哼唧。
且,“体面”二字,原路奉还。
灰原这话,哪是在说贝尔摩德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本事?明摆着是在暗讽某位影后,说她终日戴着八百层假面具,活得像个套娃,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
贝尔摩德拈起白瓷茶盏,指尖在杯口细腻冰凉的釉面上微微一顿,凝固了一瞬的光阴。
“扑棱”,“扑噜噜”
窗外,不知哪儿来的鸟雀拍打着翅膀飞过,几声翅膀破开空气的闷响,搅乱了一室安静。
贝尔摩德,唇角弯了弯,笑意就那么散开了,融化在这阴雨天的空气里,极轻,又极淡。
甚至可以说……近乎有点错觉的温柔。
难道,贝尔摩德眼角眉梢的杀气,竟被灰原熬成了京都百年老店手作杏仁豆腐?
不知道这温柔是当真转了性,还是给雪莉织的蜘蛛网又厚了三寸。
此时波本正在吧台后擦拭玻璃杯,忽然手一抖摔碎三只高脚杯——或许是嗅到了跨越三个街区的百合花香。
“不愧是你,雪莉~”贝尔摩德的目光,蓦地软和下来,好似被灰原这句轻轻裹着刺儿的话,勾起了一段极极遥远的往事。
那往事里,有阳光热烈地泼洒下来,有栀子花的香气氤氲在鼻端,还有一个年轻的、倔强的身影,在光影里穿梭,一切都还……尚有希望,有选择的余地:“即使身体变小了,这言辞还是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三个字,她特意拖长了尾音,轻轻染着点儿伦敦腔的调调,裹挟着玩味、感叹,还有一点点隐隐的……宠溺的纵容。
明明是地道儿的美国人,却要用伦敦腔来说日语。戏精本精,最爱挑战寄几。
不过,再细细的往深处想一层,贝尔摩德真的是美国人吗?
可能去深挖她的身世,得出来的结论是查无此人。
“啊拉,多谢。”灰原哀依旧冷冰冰的,语气平淡,只道,“那……我就当作你是在夸我了。”
教科书级别的傲娇,可惜在温亚德家这位好莱坞巨星面前,还是嫩了点,道行不够。
莎朗·温亚德纵横好莱坞数十载,什么傲娇的欲擒故纵没见识过?
灰原哀这十八岁的灵魂装在七岁躯壳里,哪里敌得过百年(不确定)妖姬的段位?
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挠人却不肯伸出爪子的小奶猫。
只是用肉垫扒拉。
此刻若被少年侦探团撞见,步美可能是要掏出小本本狂记《成年女性恋爱观察日记》,光彦的醋坛子能淹没米花町,元太催大家去吃鳗鱼饭速速离开是非之地。
然后听见铃木园子尖叫“卡哇伊”划破天际。
灰原小猫释义:女王陛下每天亲手喂奶瓶、挠肚肚的甚么……小西几/小老虎/小猎豹。
“科学界的女王”沦作影后掌中宠。雪莉叛逃会不会是为情?组织崩坏始于橘里橘气。
七岁的灰原哀,嘴上冷若冰霜,可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却怎么都藏不住心事。
怎么都死死守着,不想让眼前这容颜绝美的酒厂坏女人看破的那点……心事。
贝尔摩德笑意盈盈,目光,落在灰原哀脸上,轻飘飘的,还有一些些……像是想起什么旧日瞬间的、一闪而逝的怀念。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的眼神又变了。
不再是平常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属于杀手的天然危险感和拒人千里的疏离,而是一种……可以用柔和来形容的情绪——像冬末春来时,富士山脚下,刚开始融化的积雪,加上略略料峭的寒意,一些些湿漉漉的温柔。
此处,当有BGM突变。可以采用《雪之华》前奏三秒后紧急切回《名侦探柯南》经典悬疑配乐,毕竟酒厂大咖这温柔保质期亦或是比米花面包店放在浓浓杏仁味的刚出炉的羊角包旁边的新鲜手作草莓蛋糕还短。
果然,那份柔软,转瞬即逝,像被谁蓦地抽走了似的。
眼风这么一扫,贝尔摩德脸上又凝了一层霜。
头微微一侧,下巴轻轻一抬,唇角洇开一抹笑,淡得很,浅得很,像丹青圣手在宣纸上,特意留下的几处空白。
方才那一瞬间,酒厂杀手看起来颇为真实的温柔,也许是南柯一梦罢。
好莱坞影后,当真“变脸“变得出神入化。
灰原哀没言声。
她那颗科学家的脑袋瓜正飞速运转:方才那短得几乎抓不住的对视,究竟是哪种新型坏女人读心术?还是……甚么不清不楚的暧昧引子?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面对贝尔摩德这种段位的,言语本身就是最钝的刀。
同她每一次交锋,都没人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没有赢家。
不过情场本非战场,越是棋逢对手,越容易陷落于对方眼底那汪星河。
而十八岁少女那点微妙的心思,早就被古往今来的心理学家掰开揉碎了分析个透彻,甚么“吊桥效应“之类的。
“说起来,“贝尔摩德压低了声音,调子清冷冷的,倒是抽去了那些属于好莱坞浮华的不必要的腻歪腔调。
“我今日来找你,并无他意。”她一顿。
“并无他意”。
这话说的,跟黑衣组织突然改了规矩,宣布“吾辈必要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有甚区别?
强作无异,倒像是把三吨重的狙击枪硬塞进女明星高定鳄鱼皮手作签名款手提包里——藏得住那黑洞洞的枪身,可藏不住那股子几乎要凝成强大内力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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