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尸体了。”
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时,刘秉已是半身闷汗,他一只脚刚迈入家门,又被人拦住。
“在哪?”他转身时发间的汗珠顺势滑入在青布短衫里。
“草芷巷的丁家。”通报人压低声音,“就在屋子里。”
“怎么没先带到衙门?”刘秉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眉头微蹙,倒没动怒。
“小人……”
“算了。”刘秉摆摆手,声音沉了沉,“没有惊扰到那位?”
哪位?
跪地的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摇头:“没有。”
“你下去……”刘秉本想吩咐他守在外头,想起跟班已经被留在镇里,话到嘴边改了口,“……你跟我一起来。”
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股说不的上来的腥气扑面而来。正屋门内,一对夫妇被粗麻绳牢牢捆在地上,嘴里塞着布团,见房门被推开,惊恐的呜咽声透过布条含糊地传出来,身体不住地发抖。
身后的二愣子这时想起什么,补充:“大人,尸体在隔壁院子里,用草席盖着。”
刘秉没应声,蹲下身解开夫妇的绳结,回头有些无奈地对衙役道:“把人放屋里去……”
再转回身时,那夫人忽然停止了挣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她认得这张脸——县衙门里那位总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面色总带着几分病气的大人。
“别怕。”刘秉伸手扯掉两人嘴里的布条,指尖解开绳索时动作轻缓,自顾自说着,“手底下人无礼,冒冒失失的,倒是让你们受罪了。”
他说着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随之一颤,是温和的表情,有点像三仙图里那只老狐狸。
“咦?”刘秉见两人盯着自己发愣,歪了歪头,“怎么呆住了?”
“大人……大人!”那丈夫猛地回过神,喉咙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哑,“关于前几日张屠户家的案子,小人有话要说……!”
刘秉心下一惊,却不显山漏水,静静听着,很是有耐心的模样。
“小人看见了,那天……!”男人破釜沉舟般,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又怕声音太大惊了什么,死死攥着拳头。
刘秉连忙抬手按了按,柔声说:“别急。”
又不慌不忙对门口的衙役吩咐:“倒杯水来。”
等两人接过水碗狼吞虎咽地灌下去,他挥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独留夫妇二人。
“不着急,”他就势蹲在地上,与两人视线平齐,语气放得更缓,“慢慢来。”
赵护卫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直等到刘秉从屋里出来,才慢悠悠收了懒态迎上去。
刘秉正仔细吩鱼贯而入的下人:“给两位找间通风的屋子,晚饭清淡些,多备点热汤。有什么需要尽管应着,别怠慢了。”见下人应声退下,他才转过身,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刚与人谈话的温和。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院角树叶的沙沙声。赵护卫踟蹰了一阵,还是低声问道:“大人,这事……要去通知宫里那几位吗?”
刘秉闻言笑了笑,字句里带着点提醒:“我们哪知道他们这会儿在哪呢。”
赵护卫自知又言错,垂了头,没敢接话。
“不必。”刘秉忽然转过身,仰头望了眼天色,倒是没有怪罪,摇摇头,“暂时不必。”
他望着沉默的月夜,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他既然不愿来,这错过的戏,自然要等。”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这样的场面难得,赵护卫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指尖忍不住蹭了蹭刀柄,心里刺挠得厉害。
正憋得难受,刘秉忽然转过头,居然还带着点笑意看他:“你有话想说?”
赵护卫一个激灵,确实不敢隐瞒,垂下头:“大人,我只是在想,‘那位’,到底是什么身份?”
刘秉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竟全然没有呵斥的意思,瞧着心情颇好:“本来我也是在猜测,不过看今天这情形,倒是**不离十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那棵树下,转头看向赵护卫,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这话不假……不过当捕快的么,是要有这样不怕死的好奇心。”
赵护卫正凝神听着,刘秉望着天边的月牙,嘶了一声,抚上嘴角,他垂下眼睫:“是位王子。”
“王……王子?”
赵护卫其实不能算全然没有想到,但是……
心里那点好奇变成了一团迷雾,恍然间只觉得匪夷所思——皇室为何会来这僻远之地?
这桩命案到底是将见曙光,还是卷入了更深的漩涡里。
风过处,只有枯草乱响,不见人烟,一片陌生。
邹静文望着眼前连片的矮树丛,忍不住感慨:“这还是我国疆域吗?”
眼前俨然一副荒郊野岭画面,邹静文这才认清现实。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三皇子,匪夷所思:“你怎么带的路?”
三皇子劈手展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皱眉道:“闭嘴,我照着图走的。”
“我们不是要去城西区吗,这是什么城?”邹静文不依不饶,“地图不是你画的吗?”
三皇子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把地图往他怀里一摔,大翻白眼:“你少啰嗦,有能耐你自己走回去!”
邹静文瞬间哑火。
两人没辙了,最终只能悻悻然、一波三折地顺着来时的脚印原路退回。
回到最初的路口,两人站在大道上重新研究地图,正对着上面歪扭的字迹犯愁,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个趔趄。
“抱歉抱歉!”撞人的男子反倒晕晕乎乎摇摇晃晃,连连道歉,声音里带着几分慌张。
邹静文寻思自己也有点挡道,后退几步,一摆手让他走:“没事。”
那男子松了口气,依旧畏畏缩缩,低垂着头,发丝下露出细白的脖颈。
“站住。”邹静文还要去看地图,三皇子忽然开口,声音阴测测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男子脚步一顿。
三皇子走上前,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你是故意的吧?”
“啊……”那人低低应了声,声音清浅,听着有些发懵。
三皇子冷哼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接着肯定道:“你的脸我记得。”
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过去,垂着眼没说话。
邹静文在一旁歪着头,瞧这情形也摸不准头绪,只看三皇子忽然拎起那人的胳膊,咧嘴一笑:“到我那去坐一下吧。”
等三人回到暂居的小院,沈云瑞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看书,见他们带了人回来,起身倒了杯茶。
邹静文立刻凑到沈云瑞身边,把方才找路碰壁的事絮絮叨叨诉了通苦。
沈云瑞听完,目光淡淡扫过屋内,轻声问:“那个人是谁?”
邹静文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在下是工部的乔一检。”乔一检迫于气势,轻叹了口气,仍是那张清秀面容,方才的畏畏缩缩却已荡然无存。
“乔……”邹静文含着这个字顿住——那位在此地离奇身故的老官员,似乎也姓乔。
他这目光一滞,乔一检便察觉了,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乔安,是我父亲。”
闻言,三皇子眉峰微蹙,朝他投去疑惑一瞥。
乔一检眼见身份暴露,正了神色,起身行礼:“见过殿下,沈大人。”
“怎么了吗?”邹静文见三皇子迟迟不动作,低声耳语。
三皇子没搭理他,笑着看向乔一检:“工部……这事儿与你们工部有何相干?”
“臣告了假……”乔一检忙道,又补了句,“是在下个人行为,万望大人体恤。”
“我体恤与否是我的事,”三皇子语气转冷,“你别来碍我的事、挡我的路就好。”
乔一检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邹静文见气氛焦灼,上前护在他身前:“别这样嘛,今日是我们先挡了他的路的。”
邹静文笑吟吟转向乔一检,“你给我们塞这个,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张纸条——是乔一检方才趁乱混进两人随身文牍之中的。
乔一检心头一凛,他不指望他的小动作能瞒着两位多久,却没料到邹静文心思如此机敏,直到此刻才拆穿他,面上不由得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沈哥哥,你们吃不吃饭?”小宇站在门口,语声清朗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邹静文还以为是喊沈云瑞,下意识抬眼,这才想起这屋子还有个姓沈的。
这孩子虽年纪尚轻,眉宇间稚气未脱。见屋内又多了数人,倒也是神色自若。
“不用,你们自己吃吧。”三皇子摆摆手。
小宇应了声“哦”,出门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邹静文还蛮喜欢这类少年老成的小孩,瞧着有趣,回头打趣三皇子:“殿下怎么不和你弟弟一块儿?”
话音话音未落,小腿上早挨了一记,见对方神情严肃,邹静文收住话头。
“乔公子,你几时来的此地?”邹静文复笑盈盈又转向乔一检。
“我……在殿下之后。”
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乔一检心下一横:“小人家中还有些文书,大人若不嫌,愿尽数取来。”
邹静文闻言颔首:“那便有劳了。”
乔一检心头一喜,正待转身,三皇子却忽然道:“站住。”
乔一检身形顿止。
三皇子扫过门外暗处道:“让他陪你吧。”
语声方落,檐角阴影微动,一条黑影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庭中,垂手侍立,竟是三皇子身边影卫。
待人走后,邹静文低声问三皇子:“这人……有什么不妥吗?”
“难说。”三皇子沉吟片刻,目光沉沉,“沈……皇上遣我来时,跟我提过他家底细。”
他顿了一顿,“你在外逍遥时,周家的死士,可是不曾断过追索,天天上书参我。你回来之后,有撞见什么?”
邹静文眼睫微颤,轻轻摇头。
三皇子冷哼一声:“偏是怪事。那周雍,父皇也游说不了。你回来当天,这老东西气势汹汹地和我吵架,结果他嫁到王家的女儿归省一趟,这老东西竟就偃旗息鼓了。”
“王……敬轩?”邹静文若有所思,只能想起这么个人。
三皇子微微点头,收回目光,“这位乔一检,他的生母便是姓王。”
他将桌上乔一检浑水摸鱼放入的纸张轻轻拿起,“乔家那位老爷子,早年是邹家门下食客,根基浅薄。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乔家,不过是依附于邹氏门墙。”
邹静文依旧一副蠢样,三皇子皱皱眉头:“所以说,他心系其父,这其中,到底能有几分真假?”
这两人怎么没点进展……
我将给他们加点亲热戏份,无人反对就是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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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千差万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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