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聚会何止是不欢而散。
顾笙寒发了大疯，毫不顾忌林家和顾家两家人的面子，餐桌被一把掀翻，菜碗砸得一地狼藉。那位Omega小妹妹被吓得发抖，林家人见势不对，当即告别走人，只剩下顾笙寒和两位母亲对峙。
“说过多少次我不想结婚！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
“林琉璃你能不能动一动脑子，温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他给我介绍对象，能安的什么好心？”
“我年纪不小了——？年纪不小了就要结婚，就要乖乖戴着项圈当Omega的狗——？”
虽然主流说法是alpha才是上位者，Omega是被控制的那个。但近年来，有一种新起的说法是，alpha对Omega的标记虽然是alpha主导，可一旦进行永久标记，Omega的信息素能很大程度影响alpha的情绪甚至行为，在关系中，Omega看似弱势，实则是掌控对方的那一个。
林琉璃和顾笙寒吵架，顾天就在厨房里洗碗，跟没听见似的。
林琉璃这人也够妙，不管顾笙寒有多愤怒，不管顾笙寒和她说什么，最终都能绕回“你年纪不小了，alpha不容易，得有个Omega照顾你”这句话上来，鬼打墙似的。
和她吵多久，都不会有结果。
“艹。”最后是顾笙寒摔门走了，靠着车，匪气十足地点一支烟，“看见了吧，你不在的这两年，我和她们怎么过的。”
顾笙寒嗓音很哑，真的很奇妙，白日里那么矜贵的一人，这时在气头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江湖气。
顾拾光不知该怎么安慰姐姐，只沉默陪在她身侧，心疼地看着她手上闪着星芒的烟头，她叹口气，埋头看手机：“找代驾吗？”
让她开姐姐的车，还是会有点压力。
“不用。”顾笙寒叼着烟，打开车门，把包往里边一扔，又关上门，“暂时不回家，去唱歌。”
顾笙寒心情不好时，会去唱歌发泄，在包厢里畅快地飙高音，心绪能平复许多。
“老地方？”
“老地方。”
过了两年，顾笙寒还是喜欢在那家KTV唱歌，就在顾家老房子不远处的河边，顾拾光熟练又生疏地打开软件，定下包厢。
拐出老小区坑坑洼洼的小路，过个马路就是河边，是一条不知名小河，河上洒着静谧的霓虹灯光。走在河边小道上，除了风吹树荫声，只剩两人的脚步声。
“你说我奇不奇怪？”顾笙寒还想抽烟，看到顾拾光的眼神，犹豫几秒，最终把烟收了起来，怅然地说，“有些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激素操控的野兽，一不注意就被点燃，愤怒得浑身都在抖，一点儿理智都不剩。是个很标准的alpha吧？可是又偏偏，对情情爱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按理说，顶级alpha那方面**也会很强。
这也是林琉璃着急的原因，眼瞅着顾笙寒都要二十七了，分化快五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正常吗？
不正常。
可顾拾光听着，却莫名的，轻轻笑了一声。一抬头，却发现顾笙寒的手指，就要戳到她的脸颊，顾拾光立马停下脚步站正了，乖巧眨眼。
“你笑什么呢？”顾笙寒问。
“没……”被抓包的顾拾光乖乖巧巧道，“我就是觉得，觉得挺好的。等我分化了，就和姐姐一起专心搞事业，恋爱什么的才不要呢。”
“你？”顾笙寒也笑了，“是谁预分化检测出alpha的时候，天天嚷嚷着要找个漂亮的Omega小姐姐谈恋爱？”
顾拾光脸一红：“那会儿，那会儿还小嘛。不懂事，是这样的。”
“你啊……”顾笙寒笑着摇摇头，“我不懂事的时候可没有过这种想法。”
两人很快走到KTV，坐进包厢里，顾笙寒让店员把存的酒给摆进包厢。十五瓶酒，摆了一个大三角形，今晚顾笙寒打定主意喝个痛快。
“顾拾光，以后进了工厂，就是小顾总了。”第一杯酒，顾笙寒竟然倒给顾拾光，“来，小顾总喝一杯吗？”
顾拾光有些诧异，但还是摇头：“不用。”
“不喝我的酒，喝温燃的啊？”顾笙寒挑眉，语气中骤然带上刺儿。
顾拾光听出来了，抿了抿唇，立马扯着顾笙寒袖口轻晃撒娇：“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笙寒给自己倒上酒，单手端着酒杯轻晃，往靠背上一躺：“温燃那家伙，就是个混不吝，他找你敬酒打着什么坏心思，你看不出来吗？他就想在你进工厂前，找机会压你一头。你搭理他干嘛？急着往人家枪口上撞？”
“我知道，但是……”顾拾光很委屈，她当然看得出温燃不怀好意，但她觉得自己的应对没错，她要和温燃共事至少一两年的时间，现在工厂里什么资源都掌握在温燃手里，她一个新人，一上来就锋芒毕露，只会适得其反。
顾笙寒打断她的话：“没有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你和温燃第一次正式会面就出了岔子，你想想，以后要花多少时间去弥补？”
顾拾光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让温燃心服口服。两年前她在国外实验室也是打杂的新人，是靠自己努力坐到核心位置的。
但她不敢说。
顾笙寒脸色很差：
“我说过很多次，做事前做一步就得想十步，怎么你——出国前做事儿不喜欢动脑子，现在回来了，长大了，还是不动脑子？”
酒杯里琥珀色液体轻晃，顾笙寒低着头，似乎在看杯中自己的倒影。
包厢里不断变化的光影打在她身上，偶尔她抬眸瞥上顾拾光一眼，深黑的眼瞳里映着难测的光点。
顾拾光咬着唇，额头里泛起点点刺痛——是委屈不满的情绪，她觉得自己今天做得没错，但想到最后顾笙寒与林琉璃的争吵，想到顾笙寒抽烟时怅然又沙哑的声音，她强忍着把情绪压下去，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还有，”顾笙寒仰头喝了半杯酒，“下次别帮顾天她们干活。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她们那边？”
“噢。”
今天一顿饭，顾拾光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表现不错，还等着姐姐夸夸呢，结果被训了一顿。她兴致不高地缩到沙发角落，不想唱歌，干脆拿起手机看论文，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顾笙寒。
顾笙寒唱歌一直很好听。
顾拾光第一次跟着顾笙寒去KTV，也是初三的那个暑假。好像是某天吃完午饭，在商场里逛完衣服，两个人闲着没事儿，在马路边蹲了很久。
“你待会儿去哪儿？”顾笙寒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长叹一口气，问。
“回家。”其实是回孤儿院，但那时的顾拾光不太乐意说出这三个字，很不堪。
“不，想，回，家。”顾笙寒难得孩子气地一字一顿地苦闷摇头，又一次叹气，再看看手机，“去唱歌吗？”
顾拾光不会唱歌，但顾笙寒问了，她就这么跟着去了。
顾笙寒唱的时候，她就躺在旁边沙发上睡觉。顾笙寒的音色很有辨识度，唱起歌时很清透，调子也找得准，尤其是高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顾拾光不觉得吵，她喜欢听姐姐唱歌。
顾笙寒能飙一晚上高音，顾拾光就在一旁昏睡一晚。
后来，只要顾笙寒心情不好，就拉着她去唱歌，渐渐成了习惯。
……
不知道是论文的原因，还是太习惯听着姐姐的歌声睡觉，顾拾光视野渐渐朦胧，她放下手机，看着不远处轮廓逐渐模糊的姐姐的背影，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恍惚间鼻头有点酸涩。
被姐姐训了，她委屈。可是看着姐姐生气，看着姐姐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飙高音发泄，她觉得心疼。
然后就有点想哭。
她放下手机，往顾笙寒的方向缩了一点点，躺下来，再缩一点点，再一点。
直到睁眼，就看见身侧姐姐的背影。
鼻尖似乎若隐若现又闻到那丝微甜的香气。
顾拾光安稳地坠入梦乡。
……
顾笙寒放下麦克风，有些诧异地发现，顾拾光脑袋就快蹭到自己身侧。
奇怪。
以前每次都是隔着一段距离，一个人在沙发另一次睡，两年不见，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顾笙寒一直觉得，顾拾光就像一只猫，不管是最开始的流浪小猫，还是后来被她养得油光水滑的漂亮小猫，猫就是猫，养不熟似的，一会儿想要和你贴贴，一会儿又离你离得远远的，你怎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忽然，睡梦中的顾拾光皱了皱眉，不知道是梦到什么，喉咙里发出一声很浅的嘤咛，立刻被包厢里的音乐声盖过。她贴近顾笙寒的衣服，蹭了蹭。
顾笙寒：“……”
小猫这张攻击性十足的漂亮脸蛋，在睡着时倒是挺乖巧的。
她看了一会儿，叹口气，把外套轻轻盖在顾拾光身上。
“我知道我太严厉了，但是，顾拾光，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林氏公司那边的利润撑不起来，只能指望工厂，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抑制剂制造研发这条线……我不懂、也没有时间经历去学。”
“只有你，只能靠你。”
……
顾拾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地被一阵陌生的歌声唤醒，不是姐姐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眼，姐姐依旧在她身侧，但包厢里多了一个人影。
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一个陌生的短发少女拿着麦克风，正在唱一首摇滚。
少女的音色低沉，唱歌时带着股野兽咆哮般的尾音，天生的摇滚嗓子。
“姐姐，她是……？”顾拾光揉着眼睛，困倦起身，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姐姐的衣服，脑袋还不清醒的情况下，她本能把衣服抱紧了些，埋头，用力闻了一下。
嗯，又闻到了，这两天时不时就会闻到的那一丝，熟悉的酸涩甜味。
顾拾光满足地咧出一个笑容，脑袋埋在衣服上回神几秒，困得不愿意起身。她蓦地察觉，包厢里的歌声停了。
一抬头，顾拾光看见，顾笙寒和那个短发少女同时看着她，目光异常复杂。
……像在看一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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