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嫣足足缓了半刻钟,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她,和接应,是两个意思。
难怪从头到尾护远没提过一句越王,难怪他说“自己人”的时候守卫放了行,难怪他会有太子府令牌,难怪他也喊薛玉嫣越王妃。
因为他根本就是秦北衡的属下!
薛玉嫣根本不敢上台阶,她深吸一口气:“护远?你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出太子府?”
护远表情严肃,不自觉带上了些疑惑。
“不是您跟太子殿下说,今夜要亲自去宫门前等殿下,然后跟殿下一起回府吗?怎么,越王妃您……不记得这事了?”
她根本就没说过这话!
薛玉嫣蹙眉:“谁告诉你的?”
“殿下亲口告诉属下的。”
薛玉嫣偏过头,瞧见那高大身影一步步走下阶来。
秦北衡神色极淡,身姿从容,宽大衣袍薄薄曳过地面,随着他的步子一阶一阶铺开,金丝银线绣成的纹饰在夜幕下闪着凛凛微光。
秦北溪面如金纸,俊朗面容渗出薄薄冷汗,紧跟着秦北衡。兄弟两人眉眼极其相似,神情却大相径庭。
秦北衡冷淡,秦北溪不安。
薛玉嫣指尖颤了颤,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她步子轻盈翩然,漂亮得如蝴蝶一般。
“溪哥哥?”薛玉嫣声音发抖,像是不敢相信眼前人是自己几日未见的夫君般。
秦北溪身体也不由自主跟着颤了颤,目光温柔又痛苦,小心翼翼朝神色冷淡的秦北衡瞥了一眼:“太子殿下,臣弟……”
“越王别忘了,她今日不能跟你回去。”秦北衡嗓音压得低冷,看也没看他一眼。
秦北溪刚迈出的一步瞬间顿住,整个人如同扎根在地面。
可他看向泪眼盈盈的薛玉嫣,又生出了莫大希望,咬牙坚决道:“殿下,这是臣弟的王妃,还请殿下允许臣弟过去与王妃叙几句话。”
薛玉嫣立在原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并不十分明白。但她与秦北溪对视一眼后,突然鼓足了勇气,朝秦北溪飞奔过去。
她要触碰到那个真真正正的、温暖的人,才能确信秦北溪已经重新好好活了下来。
“嫣娘!”秦北溪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攥紧手指。他是个男人,是薛玉嫣的夫君,为何新婚妻子近在眼前,却连抱一下都做不到?
想到这,他不顾身前还站着秦北衡,就要向着薛玉嫣迎去!
衣领骤然被抓住,秦北衡面无表情:“二弟,此处是承天门,你敢在宫门前与姑娘卿卿我我?”
“那是臣弟的正妃……”
“正妃也不行。”秦北衡说完这话,松开他,拎起飞扑过来的薛玉嫣,“越王妃见了二弟,还真是热情。”
薛玉嫣在他手中扑腾几下,当真挣脱了出来。她怒气冲冲向着秦北衡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让护远接我出来?”
“孤不接你,你也走不出太子府。”秦北衡慢条斯理,“很不巧,越王妃,恐怕你没办法跟二弟回去了。”
薛玉嫣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秦北衡没什么温度地抬了唇角:“二弟有谋害父皇之嫌,暂时需要扣留宫中,待孤查明幕后主使,自然会放了二弟。”
“至于越王妃,你如今尚未录入皇家玉牒,与越王大婚之仪也未成,没有资格留宿皇宫,只能跟孤回太子府。”
秦北溪唇色惨白,用尽浑身力气:“嫣娘,你信我!我没有害父皇!待我洗清嫌疑,就去找你!”
薛玉嫣当然知道秦北溪没有。秦北溪只是个俊朗少年,心思哪有他皇兄那般深不可测。更何况陛下偏爱秦北溪已久,只要他没昏了头,就绝不可能谋害他父皇。
她那双向来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秦北衡。
秦北衡保持着一贯的薄笑,仿佛在秦北溪面前向来都是如此温和,眼底却半点笑影都没有,仔细望去,冷得摄人。
她想质问,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既然没办法跟我夫君回去,太子殿下把我接过来做什么?”薛玉嫣近乎悲哀地问。
“这个么。”秦北衡沉思一下,懒洋洋道。
“越王妃不妨就当成孤大发善心,想给二弟个惊喜好了。”他幽幽笑了下,一本正经责怪秦北溪,“可惜二弟没把握住机会,竟胆敢谋害父皇,真是白白浪费了弟妹一番期待。二弟也不看看,越王妃都委屈到何等地步了?”
秦北溪面无血色,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
“行了,回去吧。二弟一路送孤到宫门,真是令孤万分感动啊。”秦北衡向前几步,帮薛玉嫣掀起车帘,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越王妃,里面请。”
薛玉嫣在那一刻,生出无比的恨意,恨着面前这位尊贵倨傲、目无一物、毫无感情的太子殿下。
她透过宫门守卫坚硬的银枪冷剑,看见自己夫君踉踉跄跄被人架着带离的狼狈身影。他走时回头望向自己那一眼,痛苦又眷恋,却还带着安抚的温柔神色。
她压下身子,一言不发爬上马车,任由秦北衡放下帘卷,彻底隔绝了她和秦北溪。
回程不再是清清冷冷的青篷马车,而是尊贵奢华的太子车驾,薛玉嫣却再没了半分兴致,恹恹缩在角落,心如寒冰,眼神死寂。
案几长长横在两人中间,茶点飘散着清香温热的气息。
秦北衡身姿挺拔,即使坐在马车中也难掩风华。他指尖在案面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越王妃这是,在生孤的气?”
不知隔了多久,薛玉嫣才道:“没有。”
她只是绝望。
“有什么想说的,不必忍着。”秦北衡道,“孤也很感兴趣。”
薛玉嫣没理会,目光落在窗外。夜过三更,四处一片漆黑,宫道上烛火少得可怜。
然而马车在承天门前的宫道尽头拐过弯,经过了一处连绵起伏极远的宏阔宫殿。透过沉沉宫墙,薛玉嫣仍能瞧见墙内楼阁庭院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格外辉煌夺目。
“这是什么地方?”她轻声问。
秦北衡没想到薛玉嫣会问起这个,怔了一瞬,才缓缓回答:“东宫。”
薛玉嫣目光跟着怔了半秒:“东宫?”
“你想说,孤该住在此处?”秦北衡冷冷一哂,目光讥嘲,“是啊,太子才配住东宫,孤怎么配得上。”
他收了笑,面无表情端坐在那里,薛玉嫣却也明白了——皇帝自始至终只想让秦北溪做太子。
“殿下是要篡位吗?”她冷冷问。
“越王妃,这话说出去可是死罪。”秦北衡睨了她一眼。
“这里只有我跟殿下,怕什么。”薛玉嫣弯了下嘴角,目光仍落在车窗外,表情透着沉沉死寂,“总归也回不到越王身边了,殿下要囚禁我,就一直这么囚禁着。”
“哦?越王妃可别忘了,二弟如今身陷谋害父皇的罪名中。”秦北衡不急不缓道,“他能不能脱身,全看越王妃如何行事。”
“……殿下别欺人太甚!”薛玉嫣蓦然转过脸,蝶翼般的长睫剧烈颤动,恨恨望向秦北衡。
“孤哪里欺人太甚了?孤不是念着你们分离许久,于心不忍,才大发慈悲让你与二弟见了一面么?”秦北衡笑得风华万般,凤眼微微弯着,勾魂摄魄。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此事,薛玉嫣瞬间如点燃的焰火般炸开:“殿下已经知道也就算了,为何偏要戏耍我?看着我满心欢喜又提心吊胆从太子府跑出来,却要跟着殿下再回去,很好玩吗?有意思吗?”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秦北衡。
别说几招了,她跟秦北溪就算联起手来,在这位皇兄面前也是半招都过不了,只有被戏弄的份!
“没有啊。”秦北衡眉眼无辜一挑,再度笑了。
“孤给了你希望,让你半个夜晚都格外欢喜期待,这不比一开始就堵死了好?难道你希望自己在芙蓉池边就被孤的人逮捕?”
“那殿下还真是做戏做全套。”薛玉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静静蜷在角落。
护远也是,明明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带她出府,还要跟中门的守卫虚与委蛇,真是辛苦他跟着演戏了。
薛玉嫣倏忽抬起眼:“殿下什么时候跟亲卫统领说的?告诉他实情了吗?”
“孤告诉他实情,这事就没意思了。”
秦北衡勾起唇角,手指扣在茶盏一侧,慵懒笑道:“护远是直率性子,有什么要求就做什么事。因此孤说,越王妃虽然要来宫门,但她生性胆小,不想让府上人知道此事。所以送她过来时,见到守卫还是要躲一躲,行动隐秘些,别让旁人都瞧见了。”
“……”难怪护远当时说他在执行秘密任务!
等等,这么遮遮掩掩,难道不是让护远误会她跟秦北衡有什么私情吗!
薛玉嫣咬牙切齿:“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殿下的二弟妹,三更半夜跑到宫门前接皇兄回府,这合适吗!”
“没办法啊,难道你要孤实话实说,告诉护远你其实要逃出太子府?以护远的本事,可以让你这辈子都踏不出太子府。”
秦北衡笑意融融,如玉长指撑着侧脸,看着薛玉嫣面色惨白往角落里又缩了缩,顿时如看到什么好戏般,笑得开怀。
“孤交代过,别想着往外跑。越王妃与二弟鹣鲽情深,孤又不是不会成全,送你回去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你还有用,孤留你在太子府,是有事要交代。”
“什么事?给殿下当侍女?”薛玉嫣神情惨淡地弯起唇角,恹恹回应,“直接告诉臣女不行吗,臣女实在想念夫君。”
“当然不行,还要再等等。”秦北衡顿了顿,“不过,还是奉劝越王妃一句,如今二弟罪名加深,你最好先想想怎么帮他洗清嫌疑。”
“我在太子府,能怎么帮夫君洗清嫌疑?就算要四处奔波,搜集证据,求人帮忙,也要殿下先放臣女出去吧?”薛玉嫣瞪圆了眼,瞬间坐直身子。
“这不是巧了么,孤手上就有现成的证据。”秦北衡幽幽道,“明日一早你来孤的书房,不必求别人,求孤就行。”
“……”她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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