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轿在一座府邸前停住,燕云清先跳下马,掀开轿帘。
宋宝璋探出身,看见燕云清宽大的手伸向她,宋宝璋双手提着裙摆,没搭上燕云清的手,燕云清悻悻然地收回手。
燕云清的府邸临时设在原来的指挥使府,燕云清在前面走,步子大,宋宝璋落在后面,燕云清放慢了脚步,待宋宝璋跟上来。
旧指挥使府三进院子,过了垂花门,穿堂到最后一进院子,北地的房屋粗矿,院子面积大,宋宝璋伤愈后,身体虚弱,扶着廊柱喘了一口气,燕云清回头看见她脸色苍白。
两人虽然是夫妻,关系生疏,招呼经过的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看见宋宝璋,手里端着铜盆掉在地上,水洒到衣裙不顾,跑了过来,“姑娘还活着。”
这是自小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春喜,主仆相逢喜极而泣。
春喜扶着宋宝璋沿着抄手回廊朝正房走,宋宝璋问:“当日你是如何逃脱的?”
主仆几个人都被北狄人抓了。
春喜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当日奴婢见姑娘中箭倒地,奴婢就昏死过去,醒来后,狄兵败退,辽州城的士兵把奴婢带到指挥使府。”
狄兵逃命,无暇顾及一个小丫鬟。
宋宝璋问:“玉坠几个呢?”
当时跟着她陪嫁的四个丫鬟,春喜摇头,“不知道。”
“你可见到宋伯和宋妈?”
宋宝璋的陪房宋康泰夫妻。
春喜道;“当日未见宋妈和宋伯。”
进了堂屋,燕云清和宋宝璋隔桌对坐。
燕云清问妻子,“你是如何得救的?”
宋宝璋柔声道;“我被一位公子所救,送去医馆。”
燕云清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后他曾反复地想,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那一箭他对她还是有亏欠的,他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我别无它法。”
尖锐的箭矢破开皮肉,弥漫的疼痛,浑身血液慢慢变冷,那种感觉令宋宝璋头皮发麻,呼吸都变得颤抖 ,缓了一口气,她方道:“以我一人性命,提振将士的士气,保住辽州城几万百姓,将军没有错。”
燕云清对妻子的理解,心里颇为感动。
当燕云清为妻子善解人意,松了一口气,就听宋宝璋轻轻吐出一句,“我们和离吧”
燕云清沉默,宋宝璋放在膝头的手攥着绣帕,内心很紧张。
屋里霎时静了。
良久,燕云清蹙眉,问了句,“你真要和离?”
他清楚地看见宋宝璋澄清的眼睛里的恐惧,“我敬佩将军,辽州城下,将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她养在深闺,不过是普通的弱女子。
妻子知书识礼,温柔和顺,是个贤妻,他本来对她愧疚,想日后好好待他。
他堂堂将军,休妻和离,有损家门名声,降低自己在军中威望,说;“你我既结为夫妻,你无错,我怎能无故休妻和离,毁了你的一生,对你不公平,这样的话以后莫说了。”
语气虽然温和,态度强硬。
不待她说话 ,燕云清站起来,“我军营还有事,你身体不好歇着吧。”
脚步声走远,宋宝璋闷闷地吐出一口气,丫鬟春喜悄声问:“姑爷立下赫赫战功,姑娘要跟姑爷和离,世人说姑娘不以大局为重,现在辽州城的百姓都把姑爷奉为神明。”
宋宝璋松开绣帕,绣帕被她捏皱了,低声说;“春喜,你家姑娘胆小,懦弱,换了是你,你怎么办?”
春喜摇头,“奴婢同姑娘一样,奴婢看姑爷就害怕。”
她一闭眼就是姑爷朝自家姑娘射箭,不由胆寒。
“让人备水,我要沐浴。”宋宝璋无力地吩咐道。
指挥使后院只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和婆子,春喜支使小丫鬟婆子在院子里一口水井打水,提到柴房烧热水。
沐浴后,厨房备了晚膳,燕云清没回府,宋宝璋一个人吃了。
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外院小厮门房,厨娘,杂役统共二十几个人。
宋宝璋看过,正房西次间床上放着被褥,屋里有箱笼,日常用品,燕云清日常起居在西间。
宋宝璋让春喜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被褥,放在东稍间床上。
她和燕云清拜过堂,没有圆房,名正言顺的夫妻,和离不成,她以受伤为借口 ,暂避一时。
燕云清回府,看上房西次间窗户透着灯光,廊下留着一盏灯。
上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入,直接去西次间,屋里空空的,没有人,身后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春喜跟了过来。
说:“将军沐浴,备了热水。”
燕云清问;“少夫人呢?”
春喜压低声音说;“少夫人身体弱,歇在东稍间了。”
燕云清受了冷待,心里有几分不悦,念着宋宝璋刚回府,不计较了。
东稍间里,宋宝璋噩梦不断,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城外,瓢泼大雨中,电闪雷鸣,喊杀声,她低头看,心咕咕留着鲜血,地上雨水染红了。
高处站着一个人,是燕云清的脸,冷漠地看着她,她浑身的血流干了。
忽又梦见楚公子,死在乱箭之下,她一下惊醒了。
天光已大亮,她被梦中的情景摄住心神,后背全是冷汗,她喊了声,“春喜”
春喜进来,看她脸色不好,担忧地问:“姑娘伤口又疼了吗?”
“做了个噩梦。”
起身梳洗了,堂屋里摆上早膳,燕云清出来,穿着家常衣袍,淡了眉宇间凛冽之气,显出少许温和。
两人同桌吃早饭,食不言寝不语,屋里很安静,身旁只有春喜侍候。
连日来没有食欲的燕云清喝了两碗粥,吃了四个包子,又夹了一个盒子饼。
宋宝璋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一个白煮蛋,拿春喜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手。
燕云清吃完,漱口擦手,管家刘大站在门外,候着主子用完善,隔着竹帘回禀 ,“二爷交代的事情,奴才去帐房支了钱。”
“拿来”
管家刘大恭敬地把两张银票放在桌上,说;“这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燕云清把五百两银票交给宋宝璋,说:“这五百两你拿着府里的日常开销,你添置些衣裳钗环首饰。”
当日北狄人打过来,宋宝璋逃走时金银细软都来不及带,被俘后,头上的钗环都被搜罗了去,宋宝璋身无分文,身上的这套衣裳还是江秋雁的,她没客气收下了。
燕云清问:“当日救你之人住址,理当酬谢。”
宋宝璋说;“武源县杨柳镇江氏医馆。”
妻子轻声细语,温柔恬静,晨光里极舒服。
昨日妻子要求和离,燕云清心里的不痛快淡了几分,把一千两银票给刘大,说:“你去一趟杨柳镇江氏医馆,就说这是少夫人的诊金,救命之恩我改日登门拜谢。”
管家刘大领命出去了。
这时,院子里进来一行人,燕云清的小厮进来,一脸喜色,“二爷,老宅来人了。”
一个中年男仆,唤作盛林的进来,进门跪地叩头,“奴才给二爷请安。”
燕云清在燕家排行二,因此家里人称呼二爷。
“起来吧”
盛林爬起来,这才看见宋宝璋,不禁一愣,露出吃惊的表情,“少夫人,您没”
死字没说出来。
燕云清道;“少夫人没事,我正想差人告诉家里一声,省得母亲惦记。”
盛林连声道:“没事就好。”又解释道:“当日大家只顾着逃命,到了别庄,清点人数,才发现了二少夫人的马车落下了,奴才们顺着来路找,没有找到。”
燕云清问;“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
盛林偷眼瞧着宋宝璋,神情有点尴尬,赔笑小心地道:“奴才奉老夫人命,送锦绣姑娘过来侍候二爷,老夫人听说少夫人.......怕二爷跟前没人侍候,昨晚到城外,城门关了,等今一早开了城门进来的。”
燕云清看宋宝璋,宋宝璋的垂眸,没什么反应,燕云清有点尴尬,心里怪母亲太心急了,他和宋宝璋刚成亲,还未圆房,母亲就送了个人过来。
留下也不是,不留下也不是,正自为难,一旁传来宝璋轻柔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锦绣站在帘子外,听里面说让她进去,进来给二爷和二少夫人磕头。
锦绣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宋宝璋见过锦绣,锦绣打扮不似丫鬟,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银珠翠。
燕云清不好说责怪母亲的话,人都来了,宋宝璋身边就一个贴身丫鬟春喜,母亲身旁的丫鬟必是稳重妥帖的,留下侍候宋宝璋,心里想还没开口。
就听宋宝璋说;“既是母亲赏的,开脸放在屋里,侍候二爷吧。”
锦绣看少夫人温柔和顺,一副好性,自忖长相标致,存了力争上游的志向。
忙跪下给二爷和二少奶奶磕头。
燕云卿睨着宋宝璋,脸上看不出一点嫉妒不悦,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宋宝璋命春喜扶起锦绣,温声说:“母亲调教出来的人,自是好的,盛管事,回去同老夫人说,媳妇不孝,累她老人家操心了。”
盛林尴尬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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