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野有预感,自己似乎要被开除了。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前不久,主管找他谈话,没说工作上的事,就问他的感情生活,诸如有没有交过女朋友,谈过几个,谈了几年。
邱野一五一十地答了。
主管不放心似的又问了一些细节,还向他要了照片,就差亲自打电话过去核实。
当时的他就有一种预感,主管不像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倒像是要他接待什么特别的人。
果不其然,几天后,他被主管推荐给宋景年,由此调入清漪庄园,成为林天颂的私人助理。
知道邱野要走了,同事们都来送他。
有人羡慕他能去林天颂身边工,说他交好运了。
宰相门前九品官,担任总裁的助理差不多就是半个副总裁,那个宋景年不就是吗?
“就算不做了,林总也不会亏待你的,回来了直接当主管。”
“是呀是呀,邱经理,以后跟着你混了。”
也有人看似好意地提醒:“好是好,就怕你要受委屈。”那人忧心忡忡道:“我听说咱们这位林少爷脾气不大好,你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对对对,你知道宋景年吧,我听说啊……”
其他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纷纷把自己道听途说的那点都市传说添油加醋地分享出来。
什么作为林天颂的助理,不只要经常加班,还要24小时随叫随到,有一次点滴都没打完就被叫过去,“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还有人说自己看到林天颂因为一点小事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那算什么。”又有人迫不及待地插嘴,“我听说,有一天晚上,宋助理陪林总应酬,本来替他喝酒已经很难受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咱们这位林少爷,大冷的天居然被他赶下了车,差点冻死在大街上。”
“不是吧……”好多人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大家倒吸一口气,其中也包括邱野。
天哪,也不知道宋景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最后总结出一个道理,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工作太受气。
“啧啧……”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邱野报以同情,好像他已经被林天颂蹂躏了一番。
哎……
邱野倒是没有临阵脱逃的想法,他曾经远远地见过林天颂一眼。
那是在他工作的酒店,林天颂大概是来参加活动,刚好从他前面经过。他被安保、助理、高管簇拥着,的确是众星捧月的骄纵模样。
当邱野发现他时,林天颂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匆匆忙忙的侧影。
邱野又惊喜又遗憾,所幸就在这时,林天颂结束了在这层楼的行程,转而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电梯,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转了过来。
其他人低着头从两侧绕到林天颂的身后,只有他光鲜夺目地站在中央。
那是至今都无法忘怀的画面,也许是注意到有人正看着自己,林天颂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邱野实在是太意外了,他居然忘了回礼,就这么怔怔地盯着他看,直到电梯门关上。
同事们的话让邱野既不安又好奇,他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来到林天颂身边,事实证明,林天颂没有同事们传的那么夸张。
邱野服务过不少商贾政要,确实有一些人规矩多爱摆架子,林天颂不会,除了今天的事。
至于这件事,林天颂也找机会向他表示了歉意。
他解释说:“今天的菜太清淡了,可能不合你的胃口,下次请你吃更好的。”
倒是这位宋助理,说的话做的事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他敢肯定,宋景年一定有过开除他的念头,也许还是因为那个原因——太明显了,所以他没有这么做。
宋景年把他叫过去,声音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他让邱野说一说,在他走后,林天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邱野简要回答了,宋景年并不满意,又让他尽可能详细地说一下。
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陪着林天颂换衣服、到餐厅入座、象征性地推辞后坐下,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叫停,然后出了餐厅。
邱野已经在竭尽所能地丰富细节,林天颂说这句话时是什么神态,说那句话时是什么语气,他搜肠刮肚地说了好几遍,仍旧不能让宋景年满意。
邱野像一颗去了皮的橙子,被两只粗粝的大手榨干了最后一滴水分。
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终于,宋景年放过了他,他摆了摆手,说:“去吧。”
林天颂并不知道宋景年刚刚拷问过邱野,作为对校长的补偿,林天颂让邱野安排一下,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在清漪庄园的湖边宴请蓉江大学的关校长。
吃饭在精心布置过的玻璃花房,湖光山色一览无余。
餐具是颜老夫人的陪嫁,据颜老夫人说,这是她的父母特意让某个知名珠宝商打造的,因为过于贵重,平常放在银行的保险柜,轻易不会拿出来。
上一次使用这套餐具是在十几年前招待某个驻华使节的宴会上,那时的颜老夫人还开玩笑地说,下一次用应该是在林天颂的婚礼上。
关校长是带着任务来的,新校区建设、科研经费、学生奖助学金和实习就业,如果有一项能获得云悦集团的支持,他就不算白来。
关校长语气诚恳:“希望可以有合作的机会。”
“那是当然。”林天颂客气地说道。
可惜关校长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事情,林天颂一个都做不了主。
“其实林总早就有这方面的打算。”宋景年适时地把话题接过去,就员工培训及提升学历的问题和关校长交换了意见。
直到饭局结束,林天颂再没说过什么。
他更像是一个吉祥物,地位和面前用来标榜重视程度的精美餐具差不了多少。
林天颂自认为还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关校长一行离开后,林天颂让宋景年留一下,他希望宋景年可以履行承诺:“你可以放过刘春启了吗?”
他们从花房移步到湖边,湖里有黑天鹅,原本是刘春启在照料,也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没见到熟悉的饲养员,还是因为天气冷了,两只黑天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林天颂真希望刘春启可以快点回来。
宋景年却不这么想,他不假思索地说:“不可以。”
林天颂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惊讶地追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宋景年弯起唇角,像是在嘲笑林天颂的天真,“这么好用的筹码我当然要多用几次。”
林天颂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不敢相信,宋景年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守诺言。
他又被宋景年戏弄了。
林天颂咬着牙,恶狠狠地咒骂:“卑鄙。”
宋景年依旧笑着,眉目中没有半分羞愧:“彼此彼此。”
事实上,相比林天颂对他所做的事,他这点伎俩实在算不上恶劣。
林天颂气宋景年出尔反尔,也气自己不长记性。他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林天颂想走,宋景年却挡在了他的身前。
“快年底了,你在年会上表演个节目吧。”宋景年相信林天颂会答应,因为他有刘春启这个筹码。
他紧盯着林天颂,以免错过任何一个有趣的细节,语气轻佻又傲慢,“怎么样?唱歌还是跳舞?”
“……”林天颂知道宋景年打的什么算盘,他才不会轻易让他如愿,林天颂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不会。”
宋景年满不在乎地说:“不会可以学。”
林天颂笑了一声,慢悠悠地看过来,问:“你教我?”
宋景年的脸色瞬间变了,从眉梢到唇角,处处透着森寒,仿佛利刃出鞘,周遭的空气都低了几度。
宋景年可以教他很多东西,高数、投资、谈判技巧、射箭网球、甚至是如何隐忍在仇人身边伺机报仇,但就是不包括唱歌跳舞,因为他根本不会。
他唯一一次跳舞是在几个月前,林天颂至今记得他跳舞的样子。
“我开玩笑的。”林天颂抿着唇笑,看上去心情极好,“你那个舞大概不适合在年会上表演。”
说完,林天颂用手指勾住宋景年的领带,轻轻向上一挑,领带飞了起来,像一阵风似的从宋景年的眼睛上划过,如同某种提醒。
宋景年确实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劲爆的音乐,不怀好意的哄笑,酒精混着甜腻的香水与膨胀的荷尔蒙,至于眼前是什么模样,宋景年记不清了,因为他的眼睛被舞者用领带蒙上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林天颂。
宋景年不甘示弱,他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明明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仍旧像怕被旁人听到似的,俯身贴在林天颂的耳边,用暧昧的气息送出自己的建议:“那就跳给我一个人看。”
林天颂的脸色由白转红,又在几秒后变得煞白。
宋景年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留下林天颂在凛冽的寒风中被羞耻与愤怒肆意撕扯。
他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也不知道邱野在哪儿。
林天颂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按着腹部,狼狈地弯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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