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泱有想过要向周宴西道歉的。
但是道完歉之后呢，她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还是沈嘉旭的朋友。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所以她只能压抑住内心的那点躁动，试图忘记这个人。
可黎泱没想到。
周宴西会主动联系她。
还是在跨年夜这天。
有点特别的时候。
黎泱深呼一口气，做好心里准备后按下接通键。
“喂。”
“是我，周宴西。”
“嗯，我知道的，周先生，这么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有些冷淡，称呼也转变成了客气疏离的周先生。
那边微不可察地停顿一下，才道：“泱泱，没什么事，”
“我只是想说，新年快乐。”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话筒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烟花声。
同窗外传来的烟花声几乎是同一个频率。
黎泱下意识拉开窗帘，伴随着皎洁的月光，西南角的烟花照亮了整张天幕。
黎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以前她总是觉得烟火虽美，但转瞬即逝。
她不喜欢这种脆弱的感觉，所以总是下意识规避。
然而今天，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美的令人心悸。
黎泱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因为这场烟火，她不再感觉到孤单。
没人挂断这通电话，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一场烟花落幕，黎泱抿了抿唇，先开了口:“对不起，宴西哥，之前是我说话有点过分了。”
话筒沉默两秒，紧接着传来温柔的嗓音:“没关系，我当时也失态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和好吗？”
黎泱握着手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没问题。”
那头儿传来清清浅浅的笑声。
黎泱觉得耳际有些发麻，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她跟着笑：“谢谢你，宴西哥。”
“不客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黎泱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
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在隐隐塌陷。
楼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黎泱仔细听了一会儿，直到隐隐约约地听到车子轰鸣的声音，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想来应该是沈嘉旭送宋颜书先回去了。
如此更好，他们碰不上面儿也避免了尴尬。
松懈下来，便觉得有些口渴。
黎泱想了想，觉得现在下楼跟沈曼撞上也尴尬，于是也不着急离开，开门去了转角处的茶吧机接咖啡。
咖啡刚接好，楼下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哎，嘉旭哥哥，好久没来你家了，我都快要忘记你房间长什么样子了，反正现在也没事，你带我去你房间看看呗。”
“我房间没什么好看的，”沈嘉旭语气微顿，又转瞬变得柔和：“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好啊。”
脚步声开始逐渐靠近。
黎泱屏住呼吸，下意识往旁边一侧。
好在沈嘉旭和宋颜书两个人注意力并没放在这里，他们直接进了沈嘉旭的房间。
但不知是无意还是为了避讳什么。
房间门并没关紧。
有声音顺着门缝慢慢流泻出来。
宋颜书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哇，嘉旭哥哥，你还留着我当年送你的那幅画呢。”
“嗯，一直留着。”
“我好感动啊，嘉旭哥哥，谢谢你，哎，你这里怎么还有女孩子的头绳啊。”
“是吗？我看看，”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黎泱听见沈嘉旭道：“是泱泱的头绳，估计阿姨们打扫房间弄混了，把她的头绳放在我房间了。”
“是吗？你那个妹妹，”宋颜书的语气有些微妙：“嘉旭哥，你不觉得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没有血缘关系，她对你有点想法不也是正常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泱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带着心跳都开始加速。
然而她听见沈嘉旭道：“想什么呢？我只把她当妹妹，这话你可别在泱泱面前提，她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知道啦，嘉旭哥哥，我就是说着玩玩的，算了，不聊她的，哎，我记得高中时候…”
黎泱端着杯子就站在门口，直到手里的咖啡都已经放凉，她才抬起脚步，准备离开。
结果一转身，同沈曼四目相对。
黎泱手里的杯子差点就要拿不稳，好在她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让咖啡液撒出来。
沈曼冷眼看着，语气意味深长道：“黎泱，你跟我来一趟书房。”
沈曼的，书房。
黎泱骤然抬起头，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
要问黎泱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个地方是哪里？
她会说是沈曼的书房。
那里发生过太多太多不愉快的事情，以至于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生理性地排斥。
单调地纯白风格的欧式房间里，沈曼坐在办公桌旁，打量着面前自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姑娘。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很多年前。
当年因为一桩丑闻导致沈氏经济整体下滑，为了挽救这种局势，沈曼只能靠开展慈善活动来博取名声，增加集团曝光度。
后面根据日程安排她来到了福溪孤儿院。
起初她根本没想领养孩子的。
她自己的儿子疼都来不及，那还有闲暇管别人的孩子。
更别说黎泱。
当年孤儿院里就数她孤僻不会说话。
沈曼是不喜欢这个性格的。
一系列捐款拥抱拍照活动结束后，她本是要走的，哪知记者们突然将摄像头对准黎泱，让她说一些话。
沈曼当时心猛地往上提，生怕这个孩子瞎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
穿着已经褪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黎泱对着镜头只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低下了头，不愿再说些什么。
沈曼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小女孩还算识相。
后来是助理突发奇想出了主意。
说为何不领养一个孩子呢，既能营造她宽厚仁慈的形象又能吸引记者们的注意力。
于是沉默内敛却又长得格外漂亮的黎泱成了首选。
虽然是收养，但沈曼到底没放心思在黎泱身上。
一个孤女，不过是她宣扬慈善的一个工具。
自然不必重视。
只是，她没有想到，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她手里不可控的棋子，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甚至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沈曼眼神冷下去，道：“你刚刚在嘉旭房间门口干什么呢？”
黎泱动了动唇，实话实说道：“沈姨，我只是口渴想要倒杯咖啡，没有想到哥哥会跟颜书姐突然上来。”
“哦，是吗？”沈曼眼梢吊起，开始翻旧账道：“颜书已经很久都没来我们家走动了，你刚刚饭席上突然撂筷子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就是突然身体有些不舒服。”
沈曼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还以为你是看到嘉旭带颜书回来吃年夜饭心里不舒服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意有所指。
黎泱敛眉垂眸，轻声开口：“没有。”
沈曼轻“嗯”一声，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是道:“我打算让你和刘子靖订婚，这是你目前能嫁的条件最好的家庭，刘家我是知根知底的，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黎泱有些生硬地拒绝道:“沈姨，我跟刘先生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喜欢他，也没打算继续跟他发展下去。”
“啧啧”，沈曼皱眉摇头：“反应这么激烈干什么？要不我说你孩子气呢，黎泱，就像我先前说的，沈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没缺过你吃跟穿吧？”
白炽灯照的人眼睛开始发酸，黎泱其实已经能够预想到沈曼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但她到底什么也没做，只是顺着沈曼的话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人总归是要讲良心的，现在该到你为我们家里出一份力的时候了，我们沈氏能够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缺不了合作伙伴的帮助，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黎泱捏住衣角，倔强地摇了摇头。
沈曼竟也没有生气，好脾气地道：“我的意思是，商场如战场，沈氏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刘家虽然比不上我们沈家，但到底也是有几分家底的，而你是联姻的最佳人选。”
黎泱沉默地站在原地，唯独背挺的直直的，像是无声的反抗。
沈曼见她不吭声，又开始打感情牌：“泱泱，我将你从孤儿院带回来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看的，现在我年纪也大了，你哥跟颜书结婚的事情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我很多朋友的女儿都结婚了，我也想亲眼看到你穿上婚纱，日后给我生个外孙子呢。”
她的言辞恳切，似乎是真的把黎泱当亲女儿看待。
可惜黎泱已经吃过沈曼那么多次暗亏，自然不会信，只道：“如果你真把我当女儿的话，沈姨，就请你尊重我的意见，我现在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订婚，我只想先专注于工作。”
“呵，”眼看黎泱软硬不吃，沈曼收起慈善的面具，冷笑出声：“别拿你那破工作当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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