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周身披着清晨的露气和朝阳,一袭黑衣身姿笔挺,正从远处走来。
逆光而行看不清神色,但顾自逸向那处投去目光的片秒瞬间,却总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质。
凉丝丝的,像寒泉般冷冽。
“马公子你吃吃撑个饱得了,”于维戳了戳马光粗壮得全是肥肉的手臂:“顾小公子这个救命恩人都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控制不住我自己。”马光说着依依不舍地收回正要卷走馒头的手,“顾大恩人快吃!不用给我剩!”
说完他垂下头十分神情便有九分哀愁地看着剩个精光的饭碗。
于维恨铁不成钢反倒成饭桶地看着他:“你真得治治……”
云泉见他俩说着,旁边顾自逸却一语不发地看着门外,他不禁小心问询:“小公子在看什么?”
“嗯?”顾自逸回过神来:“……没什么,可能是太饿出现幻觉了。”
方才那处站着走来的人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视线,腰间挂着的葫芦轻轻蹦弹了一下,随即他转身不知踪迹。
云泉向外看了一眼,除却秋深时的早阳阳光,窄小的院落里什么也没有。
顾自逸垂眸看向这些吃食。
“三长两短”的局面已然散乱,店小二不知在何处,稍显陈旧逼仄的客栈里只有他们四人,偶尔传出笑闹声。
顾自逸把大馒头拿到手中,一小块一小块掰下来往嘴里塞,塞了两口后他说:“早些走吧。”
“行啊。”于维利落起身两手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我挺想知道现在珠玉堂是个什么模样。”
等走出客栈站在没有路的山间草地时,顾自逸很轻地问了一句:“……要怎么走?”
“用脚走呗,”于维下意识应道,应完他就没有声音了,稍顿后说:“对啊,怎么走?”
四人:“……”
沉默片刻后顾自逸转身回去问那个店小二。
小二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要不你们在店里歇一晚上再走?”
顾自逸心想这是什么驴嘴塞马嘴的回答:“为何?”
“隔半里路住着个老头儿,他经常下山卖柴,”小二说:“他明早回来,到时你们问他就明了了。”
顾自逸指尖轻捻:“谢谢。”
店小二听着他这句没反应过什么意思,上前一步问道:“那我为你们收拾屋子。”
“不必,”顾自逸身上别无他物,被绑进麻袋时佩剑、玉石全被卷得不知何处,若不是之前随意扔放的散银在袖间默默无闻地睡着,他还一时不知道如何给这顿饭钱:“没盘缠了。”
店小二嘴角抽了抽:“……”
等再次从客栈出来,顾自逸往后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却总觉那店小二连同那间客栈有些莫名的森然和……鬼味。
对,是这种感觉——不太像人的感觉。
“我虽在思昭城待过五年却未曾出过城,”云泉说:“不过思昭城四面连城,像这样的山,并不多。”
于维也用了用他行过万里的脑子,艰难地说:“我去过地方太多,实在记不得这里是哪该如何回城。”
等这俩调动完所有见识与经验,旁边饿得快脱相的马光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说:
“我其实可以试试……”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你们帮我寻些附近的果实或是菜食,总之能吃的就行,”马光说。
三人向天翻出个标准却帅气的白眼:“………………”
于维毫不留情地揭露:“你要吃自己去摘,我们说正事呢。”
“我也正经说的啊,”马光叉腰说:“我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我能吃,而且能吃出每个地方食物的参差,几杯不同地方来的井水,我只消一口便尝得出哪杯是哪地井里的。”
顾自逸很轻地挑了下眉:“这是什么本事?”
“小时候吃不了但惦记,所以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抿一口,味道我就能记十天半个月。”马光说:“之后就成自然而然的本能了。”
三人满眼崇拜地看着他。
崇拜完他仨分开行动,于维还薅着他的长枝桠便负责寻找树上的,云泉细致地摸寻着地上的野果,至于顾自逸他便跑完方才经过的那片山泉去取些泉水回来。
半个时辰后,打坐着的马光面前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花果草和水。
云泉担忧地问了句:“不会有毒吧?”
顾自逸蹲下身子,将其中几个果子捡出来:“这几种应该没有。”
“确定吗?”马光两手搓着:“要是给我吃死了怎么办?我还没吃够呢不能轻易怎么死了啊。”
“……”于维把一颗半残的白色果子从顾自逸手里拿起来裹到他手里,说:“你不是都说了你还没吃够,天老爷怎么舍得你死呢?”
”也是,“马光笑了笑,又立刻把笑容收了,看着顾自逸说:“顾小公子你说句话,我还是最信你。”
顾自逸轻顿:“……这几颗有大片被虫蚁咬过,有毒的可能比较低。”
“那万一这虫就是吃毒呢?”马光瑟瑟发抖:“我……我先口述一封遗书,你们替我转达我爹。”
三人:“……”
顾自逸轻轻叹,说:“算了,别吃了。”
于维和马光同时看向他:“嗯?”
“野果能有什么特征,”顾自逸轻声说,随后他将用阔叶装盛的山泉捧起来:“这个兴许能行,我找到井才打上来的。”
“有井啊?”于维问。
“嗯,”顾自逸说:“附近应该有住人只是不知在何处。”
说着他看向马光说:“不过才打上来,应该有些石头的腥气,你稍微担待担待。”
马光即刻接过,捧着阔叶往嘴里猛地一灌,水一股脑全进了嗓子眼。
顾自逸:“……”
他感觉那井水毫无半点流连地滚进马光喉腔,这能品出个什么?
果然,下一秒马光懵然地说:“我还没品到味道就没了……”
三人齐齐叹息:“……”
叹息完顾自逸带着这群人重新回到那口井水旁,打水桶极其破,每回能捞上来一口的量便感谢天感谢地。
这回在四人的共同努力下,旁边那棵阔叶树基本秃了。
人手捧着张叶子往嘴里灌,顾自逸却隐隐有些担心地继续打水。
“我尝不出有任何特别的,”于维把阔叶甩开:“你们加把劲儿吧。”
云泉温和地摇了摇头。
两人一同看着马光,马光捧着叶子头次将水喝得这么慢,嘴巴努动得跟蜗牛爬动的尾巴似的,努半天他皱着眉说:“嗯?这井水……我好像确实当真……没喝到过。”
三人:“………………”
“不是,进马家的井水本来就不多,我真能认清,”马关焦急地说:“但我没喝过这片的,主要是家业没这么大……要是喝过我断然知晓,但确实这片的水……我没喝过,不过这井水挺好的。”
顾自逸轻轻叹气。
他坐在井口把新打捞上来的两口水捧在手心,往嘴里灌了些。
新打上来的水确实还带着些腥气,顾自逸将水喝进口中,慢慢翘起舌头,用舌尖抵住上颚,泉水便顺着迅速流空……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嘶,我好像知道是哪儿的水了。”
争辩的人和看争辩的人争辩的人迅速把头扭过来看着顾自逸,眉毛东倒西歪地翘着飞着就是不横着:“什么?”
“我闲时会仿先贤做兰雪茶,”顾自逸把手上残余的水渍甩开,说:“去年家中进过一批新井水,说是墟泉水,不过运输太久有所变质,当时便用古法再寻过一次……想来应该是此处的水。”
马光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顾小公子你、深藏不露啊!”
于维只很轻地一叹:“马公子你输在家道中落。”
马光:“……”
顾自逸只很轻地一笑,他认识的泉不多,只是闲来无事泡茶时会讲究讲究用水。
想到这里他又轻顿。
之前还说为柏安泡兰雪茶呢,只可惜……
“你说这是墟泉水?”于维没笑时抓了抓关键词:“废墟的那个墟?”
顾自逸回过神来,点头:“嗯。”
于维皱眉:“那有些不妙了。”
顾自逸拢了拢衣衫,他方才捡了条稍长些的藤曼权当作腰带,敛紧时问:“怎么说?”
“墟泉水取自墟泉,而墟泉位于丧墟,”于维不安地说:“丧墟早些年间历经天灾早无人住,而闻名遐迩的墟泉水就此枯井退场……开始还有人来探探丧墟,但渐渐地丧墟逐渐荒废,便成了我们来时路上十里不见人的样子。”
顾自逸轻拧眉:“但……”
“但墟泉水还能涌井,”于维说:“可能是因为周边有人,丧墟之上有个小帮,叫鸩影帮。”
马光往前支了支颈子:“什么帮?”
“鸩影帮,隶属往生十方帮。”于维说:“我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说丧墟无人唯鬼,不知是真是假。”
说完四人俱是一片沉默。
“那那那……那方才我们吃食的客栈?”马光问。
云泉也低低地说道:“还有路上遇到的老头……”
于维轻叹一声说:“大概率、极有可能,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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