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维带着两人手软腿软地跑过来时,只见他们的救命恩人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
男子扣着银色半脸面具,看不清神色,侧着时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于维连忙皱眉问:“你是何人?”
男子没应话,只是将怀中人凌乱的衣襟骤然收紧,手臂环过他后膝盖弯和后背,轻轻将人抱了起来。
转身就要走。
马光壮硕结实彪悍的身材好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像头两脚上提的肥猪一样墩在男子面前:“你休要从我面前带走顾小公子!”
男子神情微暗,抿成线的薄唇极轻地勾了下,声音凉得像才从冰窖里凿出来的:“你是谁?”
“我是马光,”马光说:“顾小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你要带他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于维连忙拉了他一把,小声吼道:“你打得过吗就吼!”
马光抿了抿唇:“那顾小公子怎么办?”
于维越过马光流油的身材向那陌生男子看去,拱手作揖:“这位公子,顾小公子乃是与我们同行之人,若是您贸然将他带离,恐怕……”
男子反问道:“恐怕如何?”
“如不了什么何……”于维轻叹一声后突然说道:“不妨这样,我们来的路上有间客栈,先去将顾小公子安置好,等他醒了再说别的事,如何?”
男子揽着顾自逸的手微微收紧。
打斗应该挺激烈,顾自逸衣衫凌乱,前额沾着湿发、脸颊铺着冷汗……男子轻顿:“带路。”
于维笑了笑,转过身时朝马光拍了拍手,口型道:“如何?”
马光也口型回道:“于公子出马,一个顶俩!”
云泉默默地看了眼陌生男子,视线慢慢移到旁边于维身上,跑过来小声问了句:“你不是说,那店小二不是人是鬼吗?”
于维:“……”
马光也扭眉盯向他:“对啊对啊,我刚怎么忘了这一岔!于俩马,你……”
于维轻顿:“别急,这不是还有个人嘛。”
于是三人扭头回去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陌生男子,男子垂眼注视着怀中的人,并没有看他们或是看路。
“这种一看就是不怕鬼还打得过鬼的大侠,”于维悄悄说:“我识人多,比你们懂。”
云泉轻叹气:“但愿如此。”
-
客栈还未歇灯,门虚虚掩着,里面还隐隐传出锅碗瓢盆儿叮铃当咚的声响。
于维向旁边咧开半步,对陌生男子说道:“公子您请。”
男子瞥他一眼不欲多言,只是抱着人抬脚顶开了门。
“诶?这位……这几位公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呐?”鬼小二探出脑袋问道。
男子声线凉薄:“住。”
“那楼上请,”鬼小二手往旁边伸作牵引状,伏低身子对后头几位说:“你们也请。”
客栈内烛火少,燃在些角落里,亮出的冷黄色光线只影影绰绰地铺在些许地方。
鬼小二走了两步便走到暗处没再说话。
马光往后回头想问问有没有吃的能上上来,就见鬼小二笑着站在那里目送着他。
他立刻抹了把大臂:“嘶……怪瘆人的。”
云泉轻声说:“我看到了。”
“什么?”于维不甚明朗地看着他,“你这话说得也是挺瘆人的。”
云泉:“……”都在江湖上走的人,一口一个瘆人,胆识呢?
他轻叹后说道:“我瞧见那小二身下有影子。”
“有影子又如何?”于维不解。
云泉也不太理解他:“我唱的曲里说:人有影而鬼无影。”
“也不尽然,”于维推开门,余光见那男子抱着人进了旁边那屋,踏进去小声说道:“若鬼要做人,只需一件衣裳。”
云泉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进到屋里坐下时还在倒吸凉气:“天呐……”
“别天了,”于维情绪沉稳地说:“先去瞧瞧顾小公子,我未尝听闻顾小公子有何故交在江湖,方才还能那么凑巧救到人。”
马光连忙凑上来:“你的意思是,那人是鬼喽?”
“当然不啊,顾小公子腕上那条耀光绫便是上好的驱邪物,”于维说:“若当真是鬼,不应该能面不改色地抱着顾小公子走那么久。”
-
将顾自逸轻轻放到床榻上,卷起薄被掩到胸口处,男子坐在床沿垂下双眼。
几日不见,人倒是消瘦了不少。
“小少爷,醒醒。”他俯在顾自逸耳畔轻声说道。
但却没等来回来,顾自逸仍旧是躺着,两条清秀的眉毛微微皱着,就像是身处噩梦的暗流里挣扎。
“我是柏安。”他轻声继续说。
隐隐见着那两条眉毛有所舒展,顾自逸眼皮极轻地颤了下,而后脸偏向他继续睡去。
柏安食指中指相并落在他颈侧探着那处温热的起伏。
而后掀开被子、手指划到他腰间时才偶然惊觉:顾小少爷随身携带着的三瓶药已然不见。
他轻顿,不紧问道:“干了什么吃这么急?”
透凉的指尖偏着走到他手腕,柏安探脉后眉心轻拧。
正要试着从他腕间取来银针施救就听门被轻轻叩响:“公子,我们来看看顾小公子。”
柏安把被子盖回去,低声:“进。”
于维等人进到屋内时连忙奔到床边,盯着昏迷不醒的顾自逸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怎么,三个人挤在一起向下看着顾自逸。
“这……可要去寻些药来?”于维问。
柏安眸光微动:“去吧。”
于维:“……”我也没说我去啊。
“我去吧我去吧,”马光抬起手,“我去问问店小二有没有能吃的药……”
听到这话于维便顿觉不妙,这马公子岂是要寻药,怕是单独要寻那“能吃的”,他连忙起身:“我也去。”
说着两人风卷残云卷着残着便离开了房间。
于是一时间屋内静下来。
柏安浅浅看了眼云泉,轻声问:“你还要做什么?”
“我……”云泉看向他,轻一执礼:“在下云泉,幸得顾小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我想着能否守在这里等他平安后再走。”
“不必,”柏安回绝得很快:“去睡吧,叫那两位也不必过来。”
云泉:“……哦。”
等房间里再度无人时,柏安弯身够到耀光绫,同那日他展示时一般取出银针,将人轻翻了个面。
衣衫有些碍事,他轻顿后指尖剥落顾自逸上半身。
将云衣姑且掀至后腰腰窝处,执针向几处穴位轻轻探去。
夜色把客栈铺满,窗外时不时传来蚊虫的低吟。
十足的静谧之下,二楼房间里冷烛静照、烛光下银针微微晃动,指尖之下是玉融的皮肤、净洁白皙。
最后一根针施完,柏安把银针置于床榻边,为他拢衣。
而与此同时,余光里远远能看清一丝一缕与黑夜同色的雾团,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像是人的影子。
黑雾一点一点变大,把缝隙填满,把整个屋子围将起来。
但这太细微,就跟夜半偷腥的蟑螂老鼠似的,在暗处走得风生水起,可直至爬到人鼻尖嘴边、都引不起一丝察觉。
柏安对这些玩意儿倒是熟悉。
他不动如山地坐在床沿,为顾自逸搭上棉被,手背贴着他冰凉的前额企图渡一些温热过去。
黑雾慢慢挪至脚边,停住了。
而后空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子凉丝丝的气息,这抹凉气在白日艳阳高照的天气里显得格外舒适,在夜间时贴合上肌肤倒也不算……太过突兀。
柏安向侧旁一瞥,目光落在脚边与地面严丝合缝的半透明黑雾上,弯身轻笑着向它探去指尖。
-
隔壁房间里三人有两人睡得都不尽踏实。
只有马光,就跟在家里床榻上一般,呼噜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无所不震。
于维歪着头看屋顶的房梁:“怎生毫无困意呢?”
云泉躺在他旁侧,闻声看向马光:“倒是慕了马公子,心真大。”
“何止宰相肚,”于维摇摇头说:“还有能撑船的心呢。”
两人轻轻交谈着。
于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睡在床边的云泉脑袋往旁边一偏,呼吸和缓地睡了过去。
于维:“……”
他轻叹,说:“合着我来催你的眠了。”
他抬手掩了掩硬生生憋出来的哈欠,手指刚想放下余光瞥见一抹什么黑雾,他心道不妙,却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黑雾蒙住双眼,顿时间无感俱失。
他像被罩在钟里,四下空静,毫无半点流动的痕迹。
眼皮越发沉重,他呼吸也跟着平和下来,陷入心心念念的梦乡里。
旁边马光的呼噜声渐渐小了,猛地嚎了一嗓子后彻底没了声音。
黑雾铺满整间屋子,流连了一会儿便退潮般慢慢散下去。
而后只见屋顶忽地漏出合臂的方圆大小,月光从上头那方天地里漏到屋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老鼠眼的人伸手,将一条细丝状的东西垂到床榻之上。
正要用力将人卷提上来,却蓦地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他拧着眉转身——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披着银白的月光,银质面具下露出双冷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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