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细细地搜身,可这并没有什么大用。那些足以使普通人立于优势地位的武器在这个怪诞的、混乱的世界中,变现的富有年代感。
七转八转,地上铺着铅灰色的砖块,办公人员的鞋底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他们却将步子放的极轻极快,没有高高在上的。
每个人身上都没有香水味,庄重威严。
雅科夫向过路的文官打招呼,他们的眼神没有分给Devia与伊万。
唯独那一位——“这两位是?”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看向他身侧,与Devia对视了的那一刻,他见对方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意外的,稍迟的停顿了两秒再回以微笑后,他也将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个俄国男人。
俄国人身上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他必定不是个平凡人,米哈伊尔想到,他将目光转回到雅科夫身上,等待答复。
“是我们在驻地附近遇到的外乡人。”他说,“冬天这段时间不好过,我带他们来找上将先生。”他没有说明,可一切都透彻了。
他这才明白,至于大尉的阻拦,并非对于河岸上人的全权控制与赶尽杀绝的意思,其实也不出所料。他只惊叹于在这样一个地方竟还有如此生机。
就像火堆里生草一样让人稀奇。
“是吗?”米哈伊尔点头,“那就不打扰您了。”
他侧过身让出一条路:“上将恰巧空暇,您来的正是时候。”说罢,他离开了。
“这是安东·巴普洛维奇上将的秘书官米哈伊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雅科夫向Devia与伊万介绍到,随即他笑了一下,“说来也算得上有缘分。”#4
Devia懂得了他的意思,也笑了笑。
米哈伊尔·陀斯妥耶夫斯基。
他介绍的这般事无巨细,就像是要我们在此长住一般,他想。于是将脚步放轻,免得发出声音。
因为深处无人,嗒嗒声便显得沉闷又空洞。
在最后一扇门前,他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没有人在门后。
正常人或许都会有些迟疑,雅科夫却径直走了进去。
直到很近,他才发现安东·巴甫洛维奇就背对着办公桌,在看书柜中一排排整齐的书,又或许他没有看,但那多少有些无关紧要。
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却不一定是他没有朝向我,或许只是他刻意的使我忽略了他的存在,于是我认为那高傲的上将先生就应该是背对着我们的。
即使,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他想。
至于到底是世界在装聋作哑,还是人自己在装聋作哑——在这时这些不都无关紧要了么?
他当时在红会主人口中剽窃到的这句话,此时却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上将。”大尉向背着他们的男人问候到,便开始了他的诉求。
那其中包含了太多对他们生活“困苦”的描述,显然这个男人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当真过的如他所讲述的那般凄苦,那Devia决定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好了。
而安东·巴甫洛维奇——他必然听出这其中多少有夸大的成分,至于为什么没有揭穿,谁也无从得知,直到雅科夫的话落了尾声,他才转过身,像是看够了那永远不变的书籍顺序。
任是谁数以年记地盯着那些书,也该熟练地可以盲摸出一本恰心意的了。
如此庄重的场合,Devia却一瞬间的跑了神。
他想,上将还真长成了这个样子,怪不得。
与想象中所构念的面孔同又不同,上将脸上没有一丝高傲存在,可又不是温和的,Devia与巴甫洛维奇对视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几天前经过的那片冷杉林。
上将给他的感觉,正如那些常青树一般。
亘古不变的站立在那里,沉默的、冷硬的,却又包容万物,绵延着不灭的生机。
我想,他的声音定定如坚冰,但春天必在和日下融化。
又下雪了,突如其来。还裹挟着冰粒,打在窗子上,嗖嗖发响。
“至于此,当然没有问题。”至于上将的声音像不像冰,如今已不那么重要了。在冰打窗声的映衬下,既然不像火炉与煦风,那就必然如冰了。
之后又说了什么,Devia没有细听。伊万也不是在乎的人,但见雅科夫的表情一切都明了了——上将同意了。
“米哈伊尔会为他们二位安排好住处,至于大尉您——我还有其他安排,麻烦您稍安勿躁了。”Devia与伊万被唤进的秘书官先生带了出去,大尉则被命令暂时不要离开。
可他既然向上将提出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请求,那就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伊万想。
至于收留外乡人的代价是什么,报应又什么时候会来。
我不知道。Devia闭上了眼。
走廊尽头的钟表一步步走着,像没有尽头。
…………………………
午间吃的是很常见的餐食——土豆泥。
但不像西边儿那样精致的,这儿没什么果酱与香料,但土豆本身也尽然的清甜美味了,像是撇去了酱料后的返璞归真的味道。
餐厅里并不活跃,人们见了这样两个新面孔好像并不稀奇,也不如初来乍到时那些士兵们展现的那般严重的应激反应——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了“通行许可证”吧。
带领他们到餐厅的自然还是米哈伊尔秘书官——这也难免,实在难腾出人手,让这位文官先生做导游的工作也确实屈才。
“午餐过后,二位可自行回到住处,如有特殊情况,可向守门士兵说明,他们会带您去。”米哈伊尔说话很轻,可在此却清楚地落在了Devia耳中,“为了您的安全,请不要在驻地内随意走动。”他向两人颔首后便离开了餐厅,接替他的是一个年轻士兵,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或许是比Devia还要小的年纪,脸上有星星点点的淡豆沙色雀斑。
或许是年青,又或许是为了削减他们的防备,年轻士兵说了不少话,可他并不健谈,但却很喜欢聊天。
“我名米诺,今后我负责您的起居。”他对伊万·布拉金斯基说,又转而向Devia,“格里斯家中尚有些事,太阳落山前他的航班会到雅库茨克,我亦乐意向您服务。”米诺不太熟悉的笑了笑,棕色的眼睛里好像因新客的到来增添了几分光彩。
他必然没有恶意,可我知道他不欢迎到来的我。
“航班?”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可连飞机的影子都没见过。
“据说,格里斯家里很有势力。”米诺言尽于此。
可就像是有人乐意追求不重样的生活,又有人执着于安顿与习惯一般,米诺显然便是后者。
可他毕竟是个年轻人,像苔原与松林里的小苗,总不该活得如老树一般暮沉。
那就成为习惯吧。Devia想。
“那么我可以在午餐后去看看我的朋友吗?”Devia笑了笑,他跟着米诺向出餐口走去,伊万在一边默不作声,垂着长长的睫毛,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被雅科夫大尉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如果有驯兽园的话,她或许在那儿。”
米诺思考片刻,他定然没有料到这个外乡人会主动地向他请求一些东西,“当然没问题,不过,或许我要向长官请示才可以。”
“多谢您,”Devia颔首,正好到了出餐口,他打了份土豆泥,打餐的俄罗斯男人盛了很大一份给他,那是一碗几乎要淤出来的土豆泥,又或许在平常人眼中,那种盛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碗”了,俨然是个小型的陶盆。
反正是Devia一整天都吃不完的量。
想起前些日子里在西欧一天三顿三粒米的日子,这年轻人也不由的陷入沉默。
他看着碗中堆叠如山的土豆泥,有些许为难。
而伊万——这个长着娃娃脸的斯拉夫男人也拒绝了厨子来一份的好意,他取了空碗,坐到了Devia对面。
“浪费粮食总不是很好的行为。”他说。
无论如何,我是该很感谢他。Devia也如是想。
“先生,有备酒吗?”伊万问。
厨子递给他一瓶伏特加,这儿没什么开瓶器,伊万对准了桌檐一碰,这是Devia不会的技巧,瓶子是完好无损的,盖子则在桌面上打了个旋儿,滴溜溜,稳当下来。
他是开心的,喝了一大口酒。
或许喝了他们的酒,就成了他们的同胞?Devia这样想。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些看向他们的目光不同呢。
但布拉金斯基本就是不同的,谁又晓得呢。
厨子笑了笑,说:我叫塔陀夫林斯基。
“小伙子们,以后吃饭就仰仗着我吧!”塔陀夫林斯基如是说。
“塔陀夫看起来凶。但平时衣服破了也是可以给他补的!”周围不知谁嚷了句,引起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塔陀夫林斯基抄起陶盆和铁勺便从窗口赶了出去,那人忙不迭的跑了。
二者都不甘示弱,一阵鸡飞狗跳。
“二楼是军官们的用餐区,还有一些特殊客人。”米诺看的Devia似乎很有兴趣,便解释到,“那位是东军四团的前中校阿尔乔姆·塔陀夫林斯基。他五年前因负伤退役了,本来他的家人与军区是一致同意将他送回彼得堡退居二线的。可他说自己习惯西伯利亚了,便来总部餐厅做了伙夫。”他笑了笑,或许在年轻人心里是理不顺的,为什么这位前中校放着他人一生难得求来的回城市的机会不要,而留在这个苦寒之地。
“是吗。”伊万看着周围人脸上的欢笑,说。
他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某人。
…………………………
午餐结束后,大约过了一个钟点,米诺得到了批复,上级同意Devia去看望米莎了。
那地方固然不是“驯兽园”,但至于叫什么名字,时间过得太久,老人们不剩下几个,已经没人记得了。
但环境貌似还是不错的,比之于我们这些外乡人,士兵们似乎更倾向于与这只北边儿来的小棕熊相处,Devia甚至认为米莎会收获一段儿友谊,她在这儿的几个小时看起来很尽兴。
【这儿比北方要暖和的多。】米莎说。
阳光洒在宽阔的石头上,看起来暖烘烘的,外面的雪没有化,园子里边儿的人工湖也结了冰。
“那你还要往南方去吗?”Devia看着躺在石头上安然的米莎,问。
【当然!】她回答,【可这儿再怎么暖和,也有那样的白雪坚冰,我是昏了头了才会为了它而放弃南方。】
Devia被小姑娘的话逗笑了,便去看外面的晶白天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亲爱的。”他平息了,一直安静了好一会儿,又说。
“从前,有名叫做费依曼的女记者来到了西伯利亚……”
声音飘的远了,梦里是美丽的南方。
#4:米哈伊尔(Михаил),斯拉夫经典男名,其昵称为米沙(Миш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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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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