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自认还没无聊到要去看元昊制作龟甲。
“千竹师父，你占卜不是用龟甲？”
他记得卜千竹之前好像是用竹子占卜的。
“心中有卦，万物可占，”卜千竹修剪院子里的花草，“怎么，你不想用龟甲？”
方念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烧裂龟甲有点尴尬啊。
卜千竹见状转头进屋，没一会出来，递给了方念一个龟甲，“来，让我看看你能解到什么程度。”
这龟甲是被灼烧过的，方念接过，指腹划过龟甲上的裂纹。就在这一瞬间，龟甲像是燃了一般，方念只觉一团火在他手上。焰火跳跃、膨胀，逐渐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就在方念等待着后面的事情时，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了。这么没头没尾的卦象是占卜什么的？他刚要问，只见卜千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的手。顺着卜千竹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完好的龟甲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捧齑粉。
“我什么都没解出来，就一团火，然后这龟甲就成这样子了，”方念赶紧甩锅，然后试图引开话题，“这卜的是什么？”
卜千竹接过方念手中的齑粉，一把扬在了身后的花草上，“这是早年我找御神时占卜的，只可惜两年了，仍旧解不出来。”
“那你看到的什么？也是一团火？”
“嗯，和我灼烧它时一模一样的火。”
说话时卜千竹的神色有些茫然，方念可以理解悔恨、思念、憎恶等等，但是却独独看不懂茫然的含义。
眼看卜千竹就要进入回忆模式了，一直在旁边看了全程的奉妤突然插嘴，“你找御神干什么？御神和你非亲非故的。哦，你住在这问道山下，是不是也曾受过御神的恩惠，所以她失踪之后要找她？”
好天真的孩子啊。方念扶额。
如果他猜的不错，御神和卜千竹之间非但没有过恩惠，而且还有很大过节。问道山是个让修士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一个不在族谱之上却被卜者掌门认可的卜者隐居在问道山山脚，必然不是来清修的。
至于这个过节有多大，轻则跌境，重则……可能就是卜千竹不在族谱上的原因。
虽然方念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卜者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奉妤这样的幻术师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被低境界幻术师越境吊打也是正常的。为了他的“名师”不要太早亡故，他只能勉为其难的当回好人。
“千竹师父，奉妤是个幻术师，要是打起来，咱俩加上元昊都不一定打得过她。所以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怎么，拿出你在乌托里斯正面刚巅峰剑修的本事来啊。”
卜千竹说着，竹杖往桌子上一拍，竹杖瞬间碎做无数竹片，“今天就拿你这幻术师开开荤。”
方念只觉面前一阵风，卜千竹竟然先对奉妤出手了。
这个卜千竹是有多膨胀啊？这都敢上？方念站在一旁吃瓜，卜千竹明显属于个人恩怨，他就不插手了。
幻术一派因为种种原因，体能方面的优势是各大宗门中数一数二的，卜者望尘莫及。纵是卜千竹有通天之能，在面对幻术师的幻境——法术攻击和拳头——物理攻击时，该挨揍还是要挨揍的。
奉妤不知道卜千竹和御神之间的发生过什么，卜千竹突然发难倒是吓了她一跳。眼看近百枚竹片从四面八方向她飞来时，她抬手一挥笔，竹片全部消失。下一秒，她便瞬移到了卜千竹面前，单手扣住了卜千竹的咽喉。
卜千竹本就不高，如今被奉妤掐着举了起来。
卜千竹挣扎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方念仔细一听，居然是告诉他决不能任由这邪派欺辱卜者。方念刚想说你这私人恩怨不要上升宗派，还没等他开口，奉妤一把将卜千竹甩在地上，直奔他而来。
被莫名其妙拖下水的方念无心恋战。刚刚制造过幻境的奉妤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制造幻境，他本以为这种情况下即便打不过奉妤也不至于落了下风，但是没成想奉妤招式狠毒与她的面容成反比，几次把他逼入险境。
刚刚躲过奉妤的一剑，方念还在趁机喘息，就看奉妤长剑化笔。一旦让奉妤把他拉入幻境，那他面临的就绝不是这个量级的奉妤了。
情急之下，方念手一挥，寒魄剑出鞘，直刺奉妤而去。
奉妤反应不及，没能第一时间拿住笔，方念见势双手握寒魄剑往地上一插，冰霜瞬间冻结了周围的一切——奉妤和在半空中还没落到她手上的笔，以及躺在一边不省人事的卜千竹。
就在方念以为全世界都清静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脆响。
冻住奉妤的冰竟然裂开了。
碎冰逐渐落下，露出奉妤那张些许稚嫩的脸，她原本琥珀色的眼睛如今染上了一层血色。
“你帮他。”
冰已经碎到了她肩膀。
“没有，你没看那老头还在那冻着了。”
“那就杀了他，向我证明你对幻术一派的忠诚。”
半条手臂露了出来。
方念放开寒魄剑，缓步走到奉妤面前，他毫不避讳的凝视着奉妤的双眸，这血染的红色是幻术师的烙印，旁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幻术师见了，趋之若鹜。
幻术一派灭门之后，幻术师大都隐姓埋名做了行脚客，他们太久没有见过血瞳了，久到几乎忘记了他们的本能。
方念在奉妤的眼中看到了肆无忌惮的张狂，没有持续太久，血瞳颜色退去，只剩瞳仁中一点格格不入的猩红，除此之外，尽是恐惧。再往后，她颔首垂眸，终于在这冰天雪地里簌簌发抖。
“哎？方念你干嘛呢！”抓了乌龟回来的元昊看见方念和奉妤如此亲密的距离小跑着过来拉开他，“没想到你还挺会趁人之危，奉妤，你没事吧？”
奉妤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摇头。
“你快给人家放开，仗势欺人，小心丐少侠来教育你！”
“你这么怜香惜玉，下回让你来。”方念坐回竹椅上，随手翻着书籍。
元昊拔了半天拔不起来寒魄剑，用小乌龟砸奉妤身上剩下的冰也砸不开。方念瞥了一眼，看元昊憨得不行，手指一勾，收了寒魄剑。
“一会我就去找支笔，把你的罪行一条条都记下来，等下次再见到丐少侠，一定让他制裁你这自大妄为的剑修！”元昊气哼哼的坐在方念对面。
“你这个人，怎么墙头草啊，不是你死乞白赖的拉着我入卜者的时候了？怎么一想制裁我，转头我就成剑修了？”
元昊小声嘟囔着还不是因为打不过，方念听了笑得直不起腰。
奉妤站在一旁，一步都没动，极其恭敬的保持着颔首的姿势。元昊直打趣，说他就出去这么一小会，怎么奉妤就委屈的像个没人撑腰的小姑娘了。方念好似没事儿人一样附和。
两人插科打诨混了一上午，要吃饭的时候元昊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啊？”
方念在看书，敷衍着跟着说，“哦？少了个人？”
随后就是元昊杀猪一样的嚎叫，“方念！我师父怎么躺在这了！欺师灭祖，你，你……哎呦，身子都凉了。”
卜千竹虽然脾气有点冲，但是也是实打实的手无缚鸡之力，就被冻了那么点会，竟然感冒了。元昊忙前忙后，给卜千竹围被子，煮姜水。卜千竹吸溜着鼻涕，抓着被子打颤。
三人围在卜千竹面前，看着卜千竹脸上的熊猫眼神色各异。
元昊准备了一肚子话还没说出口，奉妤就先认了，说是她打的。
“我不信，奉妤你不要替方念那小子背锅。”
方念闻言卷上竹简就抬手，“我打你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屈服于威压的元昊苦口婆心给卜千竹和奉妤化解矛盾，小到私人恩怨，大到宗派友好交往。方念心说幻术都灭门了上哪跟你友好交往，再说了，他一个邪派能和你友好交往？
卜千竹醒了之后像是霜打的茄子，奉妤就站他对面他也一个字都没说，就是委屈的抿着嘴。奉妤是元昊说什么都点头，一通说教下来元昊是膨胀至极。
正当元昊有如斗胜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来想跟方念显摆一下时，他猛然看到院子一边升起了滚滚黑烟，方念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在那扇风。
“祖宗诶，小火烧一下就行，你这是要煮饭啊。”
元昊说着拎水过来就要泼，方念一把给拦了下来。待他听到响声，赶忙用木棍把龟甲推开，远离火源。
谁知木棍还没碰到龟甲，就听一又声响，龟甲在两人眼皮子底下碎成了数片。两次占卜，两次龟甲都碎了，不用别人说方念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信邪，顾不及烫用手去拿龟甲。元昊看着他手中的一片龟甲残骸也愣住了。
沉默半天，元昊拍了拍方念的肩，“没事，我那还有一个龟壳，一会我手把手教你，必然不可能再碎。”
“别白费力气了，”卜千竹发现他放在柜子上的龟甲少了，就知道被方念拿去了，他裹着个被子站在门口，“一锤定音的事，卜不了就是卜不了，谷生莲来了也没用。”
标准的墙头草上线，“师父，天地异象可是他解的，掌门又把他送来这让您教，他不可能占不了的。”
“哼，那老家伙只怕是看出来他占不了所以才送到我这的。”
“诶？师父，你怎么说话漏风啊？嚯噢！少了两颗牙？”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方念把那片龟甲捏在手里，锋利的龟甲边割伤了他的手。一滴血顺着伤口流到龟甲上，然后快速在龟甲的纹路上散开。
血液没有渗满纹路，方念举着龟甲片，他总觉得这渗了血的部分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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