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意要随他走吗?”
郁真朦胧间看到一名碧衣女子,她手中拿着黄铜方盘,平静地与他相对而立。
“你现在回来,我就当做...”
挽留的话未落,那名女子便轻启皓齿,“我们二人不能同时抛弃他。”
郁真胸中燃起恼怒之意,夹杂着些许愧疚,语气因此变得生硬,“好!从此之后我不再管你!”
女子闻言一笑,流露出的不知是苦涩或是解脱。她再次开口,似要说些什么。
“哥哥!”
郁真被一道焦急童声打醒,眼前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己”跪在断壁残垣之中,在废墟中不断搜寻着什么,双手鲜血淋漓也不肯停。直到出现一抹碧色衣角,这一瞬,世间仿佛静止了。
他怀抱着不成样貌的躯体,过了好一阵子,耳边传来一道悲痛哭喊。他仔细分辨,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
难以承受的痛苦将他打入黑暗,再睁眼时却已回到现实。
“...醒过来吧...求求你...”
郁真听着耳边带着颤抖的细声哀求,惊诧开口,“...阑酒?你抱得太紧了。”
细微哭声停滞,拥抱的双臂却更紧。郁真感受到他的战栗,皱眉道:“你在害怕吗?”
对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只是埋进郁真怀中,不发一语。半晌后,才颤着声音道:“太黑了...”
“别怕”,黑暗确实令人恐慌,“你的夜明珠呢?”
郁真见他并不答话,便在他胸前摸索着。可他双臂箍得愈发用力,郁真寻了好一阵子,才从他怀中掏出储物袋,从中取出那颗两手才能捧住的夜明珠,递了过去,“抱着它吧。”
对方踌躇了一会,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沉默着单手接过夜明珠。
郁真见他好转,便要起身,却又被抓住手。
“...你看不见,跟着我走。”
这个沙穴黑暗却不狭小,二人握着手,一前一后很快便走了出去。阑酒像是不好意思,一路上沉默不语,回去后一连几天都未回客栈。
郁真倒是乐得清静,只是他的梦魇愈发严重,有股声音不断催促他回到大荒洲古战场上。可他心中仍抱有期待,或许林均并没有死。余向极如此器重他,或许派人追查到南漠,没找到自己,便将他带回去医治了呢?
正如通缉令上所说,自己的罪名是“杀害同门,劫持弟子”,他们并未将林均定义为“同谋”,而是受到劫持的受害者。或许这正是为了林均日后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便趁着阑酒回来,向他表明自己要回神霄剑宗。
阑酒近日纠结万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来,闻言便知他又要去寻那个早死的林均。
“你现在回去就是死!怎么他死了你也要殉情是吗!”
“我不会死的”,郁真不欲跟他吵没有意义的架,“我只是回弟子居。后山偏僻,没人会发现我。”
“那也不行”,阑酒做出发狠的表情,却发现自己不过生气给瞎子看,随即补充道:“我买了你,你的命你的人都是我的!”
“我回去后自会拿灵石给你。”
阑酒见他一脸决绝,胸中怒意发泄不出,只得用力放下杯子,“我去!”
见郁真不懂他的意思,怒而开口道:“我替你去行了吧!那个林均长什么样,还有哪个相好的要看,都赶紧说明白!我今日便走,过期不候!”
当天下午,阑酒便气冲冲地前往神霄剑宗。郁真想把白即塞给他,却遭到冷脸拒绝,又被下了禁制,不能离开房间。
郁真目不能视,又独自一人,醒来或是睡去都是一片寂静黑暗。幸好有白即在身边,才不至于陷入梦魇。直到第七日,他在睡梦中听到禁制被打开,随即怀中便被投入一柄显影镜。
阑酒的声音带着犹豫,“...没有你要找的人。”
郁真的心沉了一下,“多谢你。”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阑酒率先开口,“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郁真不愿多谈,只是简单搪塞过去,可阑酒却好似错弦一般不断追问,“他是什么性格?”
“他时岁多少?”
“出身何地?”
郁真失去灵力后,身体无法负担腹内金丹,时而觉得困乏。今日本就是梦中惊醒,如今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如同催眠一般,撑着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便沉沉睡去。
“他是否...”
阑酒见他沉睡过去,默默噤声,片刻后拿起显影镜再次离去。
此日之后,郁真足足昏睡两日,醒来时却是换了个地方。原是阑酒见他久不清醒,找的药修又束手无策,只能带他到更大的渡边城寻找方法。
可梦魇时间愈来愈长,梦中的声音也愈来愈大,郁真必须要前往大荒洲。阑酒似有心事,没再像前几次一样阻拦,只说自己要跟着。下月正是试炼开启之时,本次抽选的地点仍是大荒洲,到时二人便趁机溜进去。
二人白天沿着边隅小镇赶路,两三天便停下休息。阑酒自神霄剑宗回来后,整个人消停不少,只是不时询问林均的信息。
郁真觉得怪异,问他原因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管他。
阑酒见他不理自己,自行郁闷了几日,某天实在忍受不了,又将他堵在屋内。
“你觉得我如何?”
“很好”,郁真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夸赞总是没错的。
“比他如何?”阑酒语气急切,带有一丝期待。
郁真沉默了,思索再三开口道:“人不必与他人比较。”
阑酒听出他的搪塞之意,暗自生气起来,又想起郁真看不见,开口道:“…他人缘很好吧。”
“你遇到谁了吗?”郁真双眉微皱。
“…没有”,临走前,郁真嘱咐他提防所有人,那时阑酒还以为林均如他一样。结果他到神霄剑宗后,四处都有人谈论这位林师兄,言语间皆是惋惜与悲痛。
“人缘好有何用”,郁真亲手摸到过林均身上那道致命贯穿伤。除了那道伤以外,还有数十道刀光剑影的痕迹,全是昔日同门恩师所赐。他双眼发红,将情绪再次压下,“人何须提防远处某某,恨你最深最重的往往都是身边人。”
“我就不恨你”,阑酒见他愁绪重重,挑着眉毛道。
郁真闻言一笑,眉眼舒展开来,“那多谢你了,不然我真的无颜存于世间了。”
“那你呢,恨我吗”,阑酒明知故问,眼中浮出笑意。
“你这种性子,实在让人恨不起来”,郁真摇头笑道:“若我有弟弟,或许跟你差不多。”
阑酒闻言脸又耷拉下来,“不好意思了,我有三个姐姐就够了,不打算再认哥哥。”
“三个姐姐?”
“是啊,这有什么可吃惊的。我的亲人死了,不代表我没有亲人吧”,阑酒提起亲人去世,并没有流露出过多感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真低头道:“我只是想起林均,他也有三个姐姐。”
“你真是时时刻刻念着好友。”
郁真听他阴阳怪气,不知哪里又得罪他,皱眉道:“他是我的好友,为救我而死,这份情谊自然是时时刻刻、生生世世都无法忘怀。”
“是吗,若我那天一命呜呼,不知道能不能得您如此惦记!”
“莫名其妙。”
二人两句不合便不再说话,一连几天沉默相对。到了晚上,阑酒却还要跟他挤作一团。
“你有钱买人,没钱多开一间房吗?”
阑酒身高健硕,一躺下好似巨树倒地,任谁怎么使劲都推不动。就这样,左边是一动不动的阑酒,右边还有成豹大小的白即,活像两座棺材板将他牢牢夹在中间。
“你说的,钱都用来买你了,没钱开房,凑活住吧”,阑酒双手交叉平躺着床上,装出一副安详老实的做派,不多时便传来绵长呼吸声。
“让给你了”,郁真立即起身,抬脚便跨了过去。
白即紧随其后,踩着阑酒借力跳下,却听到身后人一声惨叫。
“靠!”
“喵叽”,白即无辜回头,却见床上男人捂着小腹,口中不停叫痛。
“…你怎么了”,郁真不知身后发生何事,摸到阑酒身旁,却听他嘿嘿一笑。随即天地一转,整个人被压倒在床上。
这回真成棺材板了。
郁真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欲举手反抗,双手又被压到头顶,两腿也被顶住。
“服了没?”阑酒一脸坏笑,玩心大起,“叫哥哥。”
“滚开!”
“叫不叫!”他稍一用力便让身下人动弹不得。
郁真决计不可能让他得逞,连忙唤来在一旁茫然歪头的白即。
“喵叽!”
阑酒一门心思想让他开口,没有注意到身后扑来的豹子,狠狠吃了一记,大头朝下滚落到地上。
他连忙爬起,要去教训坏事的豹子,却见到郁真面色潮红,跪在床上扯着散开的里衣。
阑酒鼻腔一热,立马用手去捂。
“活该”,郁真整理着扯乱的长发,闻到丝丝血腥气,便以为他撞到地上磕破了哪里。
阑酒本能要与他斗嘴,可那股热意隐隐有向下走的趋势。他瞪大双眼,不知该捂哪里,只能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你要上床睡觉吗?”
阑酒摇摇头,又想到郁真看不见,闷声道:“你睡吧。”
半晌之后,阑酒冷静下来,默默爬到卧榻上,看着床上的人。
郁真赢了对抗,心情顺畅,气定神闲地抱着白即缓缓睡去。然而半刻钟后,他再度开口。
“你不睡觉吗?”
“我在睡啊。”
“…你可以闭上眼吗。”
“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没闭眼?”
阑酒说得义正严辞,可他的视线带着灼热,烧得发烫。
“闭眼。”
“…”,阑酒嘟囔一阵,平躺在榻上,不再看他。只在余光中,注视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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