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愿意留在这里。”良册召来无形剑护身，饶是重伤，他亦有冲杀出魔域的本事。
“你说他不愿意，可他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证明？”沙棠步步紧逼，他要常十二再活过来亲口回答他，要他和这仙界贼人的无耻面目原形毕露。
良册不屑于周遭的喊打声，他只看向怀中的人，“只要我来，他就会跟我走！”
此话暧昧，众魔听之无不恼怒，如何容得有人对魔神存肖想之心，当下杀将而来。
“退下——”一场恶战在即，魔尊沙棠眼清目明，瞧见了那位尸体的头颅微微垂了一下，竟似允了良册的一番狂言。
“让他们走。”沙棠下令，引来一阵哗然。
众魔僵持片刻，均不敢公然违背魔尊的旨意，便个个咬牙切齿地让出一条路来。
烈日当空，良册就这般抱着常十二走远，最后消失在仙魔结界前。
“为什么！”魔将荆无道一棍子打在空气中，他很不服气，不明白沙棠何以如此胆小怕事，那人单枪匹马而来，何足畏惧？
“随他去吧。”沙棠哼了一声，已有计上心头，厉声道：“今日仙界欺我魔族无人，竟擅闯入域劫走我族圣君尸身，此奇耻大辱来日发兵问罪，也算师出有名。”
听闻魔尊有意进攻仙界，荆无道了然的嘿嘿一笑，抱拳道：“属下明白了，这便去准备。”
……
良册身为仙圣转世，进出昔日亲手布下的结界，自然如入无人之境般简单，而当他的脚踏在属于仙界的土地上时四面空旷，并非是他想象中的有昭雪府狱的弟子看守在此的景象。
看来仙界的人，并不认为他能从魔域活着回来，又怎知那些如恒河沙数的魔煞已经被常十二诛灭殆尽，仙魔之间最大的祸患早已荡然无存。
“我们去哪，是去找那个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吗？”御剑途中，常十二用手揉搓了几下眉心，抚去额头上的伤口，他能感觉到良册此去并非盲目，而是朝着某个地点前行，所以忍不住发问。
“我已传信给沈笑白前辈，她是青龙道宫的开山祖师，定会知道你想要的消息，你我随时可动身前往山门拜会，不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良册说着，无形剑以奇快的速度破开云层，他们的脚下隐约现出一条繁华的街景。
常十二没有做声，算是同意了良册的安排。
人间，贪狼国，无虞节。
置身在热闹的人潮里，常十二不见佳节盛景，只听得耳边锣鼓声声，柴火堆被烈酒一浇发出噼啪的爆响，远处有人在唱歌，还伴随很有节奏的舞蹈声，此处的人们都很快乐，处处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
于是难得的，常十二笑了，那笑容虽淡却意外的温柔。良册以为他是被周围愉快的氛围所感染，也跟着一同喜悦起来。
哪知常十二是小老鼠进米仓，闻着满大街新鲜人味，内心畅快道：“好多人，好饿啊——”
在五脏庙的驱使下，常十二经不住诱惑地伸出手，想立马抓个人来尝尝，却忽觉有什么东西一头撞进他怀里，一双小手抱住他的腰，声音软糯道：“抓住你了！”
“是小孩子？”常十二的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道，小孩子好啊，嫩的很。
“是一个拿着螃蟹灯的小鬼。”良册解释着，眼角瞥到有走货郎经过，登时来了兴趣，捉了常十二的手腕便往那货车处去。
“师尊，我们去那边瞧瞧！”人逢喜事，良册一时得意忘形，错了称呼也未曾察觉。
常十二稀里糊涂的被他拉走，实在割舍不下唾手可得的美味，急呼道:“我……小孩，你别走，我马上就回来。”
可那顽皮幼童怎会乖乖听话，瞧着漂亮哥哥被人拽走，便一溜烟的钻进人群里，眨眼消失不见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常十二略有些失望，且听身侧传来许多姑娘们的娇笑私语声，他才想起良册说今夜是个特别的日子，不由得好奇:“他们在庆祝什么？”
“上虞节，也就是贪狼国的新年。”良册自货架上摘了一个花环下来戴在常十二的头顶，付了银钱后，又取了许愿的纸条和笔墨，塞到身旁之人的手里，“圣君来仙界除了寻物之外，可还有什么愿望，不如写在这纸上，来年求个好彩头。”
“听说你们仙界的修士，有不少人得百姓供奉，享用人间一束香火，怎么也信这个。”常十二握着毛笔，想着良册在仙界那响当当的名头，不免觉得此举很是荒唐。
“六界生灵，但有所求皆是俗物，修士和凡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区别，何况我几年前写过一次，很灵验。”良册在纸上托了寥寥数语，便将其挂在货架背面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
“我没有什么别的愿望了。”常十二将纸笔原封不动的归还。
呼吸间，他嗅到空气里不断飘来的烟火味，让他觉得格外烦躁。
其实，魔族也同人间一样，会在特定的日子庆贺新年，不过他从未参加过这样团圆美好的盛会，因为没人希望在那一天见到他，更有甚者还会依旧礼去雪山之巅到曾经埋过那具白玉骨骸的地方敬奉瓜果，一时间还不习惯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无趣。常十二被四周嘈杂的声音吵得脑仁疼，他一把扯下头上的花冠扔到一边，正想寻个地方躲清静，却再度被人扯住了手腕，对方的力道不重，但抓得十分紧，若不动上几分真怒是万万逃不掉的。
“小哥，请问之前的那位走货郎去哪了？”良册站在摆放着各种稀奇玩意的货架前，瞧着那位忙前忙后的少年身影有些陌生，他一边询问，一边头也不回地去捞人，动作甚是熟练，竟一抓一个准，仿佛这样的事他早已做过成百上千次，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家。
“客官认识家兄？”铺货的少年郎眼睛一亮，好像很意外如他们这般走街串巷的市井之徒，居然会有相识的熟客。
“遇上过两次，三年前的上虞节，我在这货架上留过字，那位小哥心善，祝我早日与故人重逢，而今是来还愿的。”良册想起他第一次和鱼怀隐偶遇货郎的场景，时移势易他三度见旧人，可见缘分二字妙不可言，注定要相遇的人必不会走散。
“呦，那真是恭喜客官。”少年郎笑着，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招揽客人的喜庆表情，让见到的人无不觉得亲近。
只是那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在他的眼底自然流露出几分悲戚，许是少年认为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说什么丧气话，可又觉得难得碰上了哥哥的朋友，不禁叹道：“哥哥年前回乡探亲，路上遇到一伙流寇，人没了，就剩下这辆独轮车。”
闻此噩耗，良册又瞧了一眼少年手上的冻疮，不禁动容道：“世道多有不公，好人总是不长命。”
“劳您惦念了。”少年郎已明白良册言语间请他节哀之意，目光中平添了许多感激之情。
迎上这双质朴真诚的眼睛，良册心念一转，“你家兄长曾向我提过你，说他有个好弟弟，人即勤快又孝顺，日后必是个走货的好手。”
少年郎面皮薄，经不得夸，顿时羞赧地涨红了脸，但见良册随手捡了一些不入眼的小玩意却扔下好大一锭金元宝，就转身离开时，忙嚷道：“用不了这么多的，等等，我找钱给您。”
少年蹲下身，慌乱地从钱匣子里抓了好些铜板和碎银子在手，刚挤出涌动的人群，却被一对舞龙的队伍挡住了视线，等他好不容脱了身，也再难觅得方才二人的踪迹了。
“你说谎。”常十二被良册拉着跑到某个大户人家的屋檐下藏身。末了，良册还探出身去，偷瞧那少年郎有没有追上来。
但听得身后之人开口，他一回头便和常十二撞了个面对面，距离很近，良册看到一双红如胭脂，润似琥珀般的唇开开合合，让他有些神思恍惚，根本听不见这人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那少年的哥哥没和你说过那些话。”常十二对自己洞穿人心的能力非常自信，所以他想听良册亲口承认加以验证。
“重要吗，一句无关痛痒却能令人高兴的话，何必去计较它的真假。”难为良册色令智昏下，还能随口说出搪塞之言。
可巧的是常十二偏偏很满意他的说辞，心底还莫名地升起一丝老怀安慰的情绪来。
说起来，刚刚那个走货郎，算得上他在人间碰到的第一个凡人，他借良册与少年的两三句交谈，品到凡人兄弟间的情感。
那种味道很玄妙，不知是否就是人间常说的人情味，竟能消解他无端升起的戾气。
心情一旦平复，常十二开始有些懊恼他先前乱丢东西的坏习惯，于是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丢了，再买一个给我。”
正所谓理不直气也壮，良册被这位惯有恶名在外的魔界圣君的跳跃思维弄得一怔，待反应过来常十二说的是那顶花环，笑允道:“十个。”
“嗯？”常十二头一歪，似有不解。
“头上戴一个，其余的拿来给你丢着玩。”良册本想逗一逗他的，因为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没有过往记忆的人，十分孩子气。
岂料常十二竟真的思考了一下，“也行。”
小鱼进城记：哇！好多新鲜人啊，抓来尝尝！
大概下一章让小鱼旧地重游一下，回司命道宫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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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只要我来，他就会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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