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张氏冷笑一声,手上拧着帕子朝众人笑道,“瞧咱们萧家的少主倒是有闲情逸致,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救,还邀功似的。这年月,外头死了的那那么多,救一个,救两个,你救得了多少?你救得过来吗?”
萧慕青知道张氏素来刻薄,不跟她计较,只冷声道:“婶婶这话莫要再说,被旁人听了去,恐不要嗤笑咱们萧家了!萧家死了那么多人,为的就是救人,婶婶却在这里视她人性命作草芥,白白抹黑萧家满门英烈!”
“倒是我的不是了!”张氏眉头一竖,她嫁过来也有十年来,与大爷不算伉俪日子却也过得平顺,大爷一朝战死,她守了寡念起亡夫还在的日子,她掉着眼泪,瞥向萧老夫人,要老夫人给她做主,“大爷尸骨才埋了多久,我在府上就已经说不得话了?”
萧老夫人皱眉道:“往日我由着你的性子,可今天新妇才进门,你这样无理地取闹,像个什么样子,回屋去好好反省。”
张氏恶狠狠望了一眼卞雪意:“是啊,娶新妇是喜事,我人微言轻,出身贫寒,比不得老夫人厚爱的相爷家贵女,在这里碍眼了不是?!”
说罢,张氏愤恨地甩了甩帕子,拂袖而去。
留下卞雪意站在堂中,如芒在背,此事非因她而起,却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让她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相比张氏,二房陈氏则悠闲得多,热闹看够了,她这才跳出来打圆场,以扇子半掩面轻笑:“她就是这般性格,只是心直口快,并无什么坏心思。青儿,快与二婶说说看,你救下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大张旗鼓,总不能是那手眼通天的郡主被你救下了吧?”
“郡主琼枝玉叶,我又怎会与之碰面?何况她在羽林军护卫中南下,断不会有危险。我昨日救下的,是一位熟人,在座众位都认识她。”
萧慕青卖了个关子,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不过在目光与卞雪意对上时,很快地移开了。
显然,萧慕青口中的在座各位,不包含卞雪意。
卞雪意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对于已经出嫁的女子而言,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全系在妻主的态度上,如今这个开局,对她来说不算好。
“咱们都认识?”萧老夫人斜斜地靠在榻上,一手搭在膝盖上,细细地思索起来,“能叫你这般献宝似惦念的人,绝不简单。”
“老祖宗若说惦念,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陈氏抚掌大笑。
“哦?是何人?”萧老夫人问道。
“正是从前咱们的好邻居,慕青青梅竹马的好玩伴!”陈氏狡黠一笑。
不知为何,卞雪意总感觉陈氏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身上扫来扫去,陈氏的笑容中总也好像有几分讥讽之意。
“你说的可是金家的女儿?”萧老夫人颤巍巍按着扶手站了起来。
萧慕青脸上绽放一个英气的笑容:“正是!”
萧老夫人感慨万千:“当初那件事之后,原以为金缜那孩子恐怕早已经没命了。没想到此生还有重逢之日,也是她的造化,她人现在何处?”
“我已将她安置在别院中了,”萧慕青的语气不觉沉了下去,似乎有些为难,“只是别院到底偏僻,人手也不足,我总担心委屈了她。”
“金缜是故人之女,金家又对萧家有恩,如今寻到了她的踪迹,断不能坐视不理,”萧老夫人道,“那就把她接到府上来,只是应该把她安置在哪一院,这我倒是犯了难。”
“老祖宗,近日阴雨连绵,您身子又欠佳,若是过多思虑事情,恐累坏了身子。不如把安置金姑娘的事情交于我。”卞雪意站了出来,声音轻柔却又坚定从容。
“你?”陈氏好奇了,终于正眼看了卞雪意一眼,她原以为这姑娘只是个沉默的美丽花瓶,不料她倒很有主见一般。
萧慕青看向卞雪意目光里也带着些疑惑,更多的是打量、试探。
“缜妹妹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显然,萧慕青对于这位金家小姐是爱护得厉害,对卞雪意有戒心。
萧老夫人看向卞雪意,倒是动了心思。老夫人是农家女,对于管账打理府中大小事务毫无兴趣,偏她两个儿媳同她一样,因此大小事务还是落到她肩上。
卞雪意捕捉到了老夫人闪动的眼神,接着道。
“府上添个人进来,里外总要操持劳烦,这些粗鄙繁重的事情,不好叫嫂嫂和老祖宗忧心。我从前未嫁时,就打理府上大小事务,手上管着几个庄子、铺子,不敢说有多能干,只能勉强为母亲分忧罢了。金家妹妹既然是故人,就不能轻慢,依孙媳看,将她安置在临水苑最是妥帖,闹中取静,又靠近老祖宗的院子,方便往来走动,届时再派两个粗使婆子和贴身丫鬟伺候,慢慢把身子养回来。”
萧老夫人听着,不住点头,对卞雪意刮目相看,这些劳什子事情,如有擅长的人来做,那她的头痛可减轻大半。
陈氏虽然不服卞雪意上来就要分走掌家的权力,可听她言语间颇有心得,一时间想不到辩驳的话。
“慕青,你以为如何?”萧老夫人问萧慕青。
萧慕青点头:“全听老祖宗的意思。”
“孙媳一定好生安置金家妹妹,不负老祖宗所托。”卞雪意微微福了福身。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老夫人乏了,打发众人离开。
陈氏第一个扭身就要走,经过卞雪意旁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倒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进门才半天,就把老夫人和慕青全都哄得团团转。”
卞雪意眼眸半垂,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嫂嫂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手段,不过做些粗活,替嫂嫂分忧罢了。”
陈氏碰了个钉子,却也不恼,只说:“以金家女儿作为你笼络人心的手段,这是你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我们走着瞧!”
卞雪意不反驳,微笑目送对方离开,随后把目光落在萧慕青的身上。
“妻主一夜操劳,想来是累了,不如回房稍事休息。”即便面对萧慕青一张冷脸,卞雪意依然温柔迎上。
做低伏小本不是她的姿态,只是如今被折了翅膀在宅院中求生,妻主就是她的东家,她得为往后的人生打算。
可卞雪意越是大方得体,萧慕青就越是气恼。
萧慕青一把抓住了卞雪意的手腕。
她是习武的人,力气很大,像钳子一样攥得卞雪意生疼,雪白的手腕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红。
“妻主,放手,你弄疼我了……”
卞雪意越是想挣脱,萧慕青就越是禁锢得厉害,她低头俯身,黝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卞雪意。
好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直接看到卞雪意的心底里去。
没法子,卞雪意放弃了挣扎,对上萧慕青犀利的目光。
“雪意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妻主明示。”卞雪意怯怯地说。
“用尽一切手段嫁给我,你可如意了?”萧慕青面容阴沉,“这般惺惺作态,还委屈上了?”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雪意无从置喙,什么手段,雪意不知。雪意只知道少主是很厉害的人,雪意想要为少主鞍前马后,可是我也不会做什么,只会打理家事,为少主分忧罢了。虽然雪意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只要少主说的,雪意一定做到。”
卞雪意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慕青无从发难,再对上她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睛,自觉理亏,松开她的手,只丢下一句:“娶你,非我所愿,你也不要倾心于我!”
说完,萧慕青就快步离开了,听婢女说,萧慕青是往府衙的方向去了,应是有公务在身。
卞雪意才松一口气,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她有几分伪装的能力,虽然不多,但用来哄过萧慕青如今看来是够了。
萧慕青离开前说了什么?
让自己不要爱上她?
笑话!
卞雪意眸子中闪过一丝冷意,姓萧的未免太过自负了,能让她倾心的人,只有一个。
莫听等萧慕青走了才跑上前来搀扶卞雪意:“少夫人。”
虽然卞雪意很小心地把手腕藏在袖中,可还是被莫听注意到了手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
莫听担心地问道:“少夫人,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碍事。”
“少主不是这样的人,她对下人们都很好,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对您发难,许是心情不好,等少主知道夫人的好之后,她就不会这样了。”莫听安慰着卞雪意。
卞雪意只是笑笑,她不期望萧慕青了解自己,她所求的只是在宅院中平安度过后半生,仅此而已。
“不过少夫人你真的很厉害,你一说话,老夫人和少主都听你的。”
“哪里,大概我误打误撞说中她们的心思了。”
临水苑靠近萧慕青的书房,走动起来,可方便多了。卞雪意初提,只是试探,没料到萧慕青一口同意。
看来,她的妻主和金家小姐,恐怕不只是故交这么简单。
将这位金妹妹迎进府中,或许并不是一步好棋。
“你同我去挑几个丫鬟婆子,将临水苑收拾出来,回头,我亲自登门去迎这位金家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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