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绮抬头,在看清人前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第一反应便是编个理由敷衍过去。
然而当她看清来人是谁后,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临时凑出来的理由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犹豫的样子在对方看来就像因为心虚而发怔。
“不找个借口骗骗我?”枯枝落叶中,赵祭靠在板车上,显然已等候多时,戏谑的神情和刚见面时如出一辙,旁边的黄牛轻哞一声似在附和。
“……”柚绮半低着头,一息内思绪万千,默默酝酿情绪。
实话不能说,张旭和他到底有没有串通也不知道,得想个两边都能混过去的办法,先到山上把那个老人家搬下来。
“……你不是走了吗?”她别过头,赌气般大步上前,却与赵祭擦肩而过,忍痛沿着山路往外走,“既然丢了我还管我干什么,旭爷也没管这么宽。”
拜托拜托,让我走让我走,别说话别说话,就此别过就此别过……她在心里疯狂碎碎念,脚下越发快,牵一发而动全身,浑身被大幅的动作扯得直冒虚汗,却一点不敢停。
“谁说我不要你了?”匪夷所思中带着一丝火气。
柚绮不答,装作尚未消气的模样只管走,手却被人一把抓住,铁钳般牢牢禁锢住了她的行动,半点拽不动。
完了……她绝望地仰头吸了下鼻子,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提前默哀。
这人怎么这么犟,直接默认少个累赘不比什么都强?
柚绮烦躁的神色在回头的瞬间转化为不可收拾的委屈和不舍,乍一看倒真让人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好似负了人家。
“……柚绮。”略带妥协和恳求,赵祭唤了这声后便再也说不出下文,他噎了半晌,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手上却没放,“你不想留在那里吗?”
想!当然想!那个记录本还没看完呢,但是再不把人带回来就没戏了!
“不用你管,我知道我现在残废了,是没人要的,你要走就干脆点,在这里拦着是想嘲讽我还是怜悯我?”柚绮尽可能地把话控制在狠心之上,激怒之下,只要先脱身,别的之后再做打算。
一语了,赵祭果然黑了脸,沉默着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不少,柚绮一喜,顺势抽出手,然而下一步还没踏出去,身后人莫名放轻了声音:“不是没人要的。”
这个语气……她愣了愣,不该是这种态度才对。
“不是没人要的,我要。”轻缓而坚定的口吻,似春风拂面,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
柚绮猛地回头,在看到赵祭温柔的眼神和惆怅的神态时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不是,大哥你被掉包了?!!跟之前判若两人呐!!
“你……”一言难尽。
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赵祭再次冷下脸,却难掩尴尬的手足无措,他折身上车,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回家。”
柚绮甩甩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想法全甩出去,让自己专注于当前的问题,她站着不动,干巴巴地拒绝道:“我不回去,我要上山,原来的那座山。”
赵祭拉绳子的手顿在空中,被紧勒住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皱眉道:“为什么?”
“我的东西还在上面。”做实验用的草还在那里,也不算撒谎。
“仅此而已?”
“嗯。”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就没必要涉险。”赵祭显然很不想让她上山。
“那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了。”柚绮毫不退让,不是她不愿意装乖,只是现今的紧迫情况不允许她再伪装成一个乖孩子收敛锋芒,之后可能遇到的危机也不是凭演技就可以苟活下来的。
赵祭坐在高处,以俯视的姿态瞥她一眼,一字未答,两相僵持之下谁也不甘示弱,风过发缝,见证了两人的倔强。
“……”男人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了。
柚绮禁不住心一凉,转身就走。
“上车。”
“……我不回去。”
“带你上山。”
已走出几米远的少女终于停住脚步,回头时大睁的秋眸满是惊喜和雀跃:“真的?!”
真靠走她是走不过去的,本来想要么换道具,要么半路搭个顺风车,没想到转机近在眼前。
“……真的。”意料之外的无奈。
得到确认,柚绮立马半瘸着爬上板车,坐上软草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安心多了,有时候最怕的不是山高路远,而是漫无目的的迷茫和自知永远抵达不了的彼岸。
随着车轮轱辘转动,干燥的风携着烈阳的气息拂过裂纹山路,不多时她便看到了来时的那片竹林,赵祭还在专心赶牛,她便背过身去,悄悄点开系统面板想看看有什么划算的道具能帮她把罐子和人一起送回来。
“上山后拿了东西就走,不能久留。”旁边的人还在不放心地叮嘱。
“嗯嗯,好。”柚绮随口答着,不停划着面板,翻了好几页却一个心仪的道具也没找到,不是价格太贵就是效果不行。
“我会看着你,别做多余的事。”
“嗯嗯。”
“也别起坏心思。”
“嗯嗯。”
“否则以后我什么都不会再答应你。”
“嗯……”柚绮越听越奇怪,点下一页的手指蜷了蜷,问道,“你……很不放心我?”
赵祭似乎笑了一声:“你没自知之明?”
“……”此话如一击重锤,狠砸在柚绮心上,连呼吸都紊乱起来。
有所隐瞒的人总会有疑神疑鬼的毛病,她睁大眼睛,死盯着蓝色的半透明板块,脑子里像黑白电视里的雪花,一片乱麻。
他这是什么意思?跟张旭一样早就看透了她,所以一直都在陪自己唱双簧?还是只是单纯觉得她不听话,随口发泄一句而已?
柚绮没了找道具的心思,心神不宁地回忆先前所为是否有漏洞,可惜凭她胡思乱想,赵祭始终没再吐出一个字,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男人轻扬起嘴角,眼中含着无限柔情,碎光荡漾。
两人各怀心事,一直到傍晚时分,板车才摇摇晃晃地上了山,柚绮下了车,在村子门口反复确认有没有走错路,难以置信地来回踱步。
赵祭从软草垫下面翻出一把青草,一边喂草一边安抚赶路几乎赶虚脱了的黄牛,对她神经质般的举动视而不见。
“天要黑了,拿完就走。”
“可是……”柚绮指着像被强盗扫荡过、乱七八糟的杂物横七竖八躺在各个角落的村子,百思不得其解,“你都不惊讶一下这里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吗?”
赵祭头也不抬道:“昨夜刮了大风,东西吹乱了也正常,没带走的都不是很重要,找你要的就是。”
“……”柚绮将信将疑地进入村子,听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她如约径直走向旧屋,一路绕进后院。
院子里种的东西和她做的滴灌装置也都被风刮坏了,前者土壤被践踏,后者尸骨无存。
她踩着满地稀疏泥巴,准确地在作物附近找到了那个用瓦片搭建的花盆,明明昨晚的风把土都摧残成了凹凸不平的坑洼,这个花盆却除移了点位外安然无恙,连里面的嫩芽都生机勃勃。
“走吧。”赵祭催促道。
柚绮抱起花盆,跟着走了两步后突然喊道:“等等。”
不等答复,她把东西一放,转身便开始徒手挖地。
两天未浇水的土壤在炎热的环境下十分干燥,只能从浅坑边缘掰掉一些,锋利的土表有些硌手,她挖了两下无果,干脆从花盆上剥一片瓦下来凿,干得很是起劲,完全不像一个昨天还躺床上下不来的病人。
“你这是?”赵祭惊愕之余忙去拉她,“你的身子禁不起——”
“赵祭。”柚绮忽然停下来,沾满泥灰的双手撑在地上,她缓缓侧头,发丝下垂,遮住了一半的脸,唯有那锋芒毕露的眼神如烈火灼针,炙热得仿若能把人洞穿,“有人来过。”
男人似乎走了一瞬神,哑了两秒才道:“……什么?”
“埋下去的种子不见了,我们走的时候没有拿。”柚绮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碎泥,“风再大也不可能把干泥巴吹成这样,地表也坑坑洼洼的,这些坑都是原来种下去的种子,被人挖走了。”
赵祭俯身观察片刻,瞳色一暗:“走。”
“现在?”
“现在。”他一把拉起柚绮,“除了你刚才挖的地方,其它的痕迹同样很新,否则会更圆滑,他们刚走不久,可能还会回来,不宜久留。”
两人快步来到屋前,柚绮被他搀着也跑不了多快,好在牛车就在村口,赵祭的屋子也就在附近,距离不远,几步就能到。
柚绮借着逐渐显形的弯月回头看了眼村子深处,忧愁更甚——那个老人家肯定走不了,要是这群土匪发现了他,八成得死。
她短暂地权衡了一下利弊,确实没有必要为一个还没有确定价值且萍水相逢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
她闭了闭眼,终究于心不忍,心里默唤系统换道具,可尚未沟通上,一股风直冲左脸,带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两人警铃大作,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瞬间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一把割草的弯刀映着银白的月光,打着旋猛砸在他们原来站的位置上,直钉入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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