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雁山
是虞洮。
夜宴出了变故无法再进行下去,萧皇后在得知虞洮落水时失手打落了酒盏,她立刻带着人赶往御池,连圣上也顾不上。
圣上面色阴沉得如同淬了寒冰。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二皇子身边的人呢?都干什么吃的!”
底下有个内侍颤颤巍巍的跪下。
“陛下,二殿下方才离席时不许奴才们跟着,他是……”
不知为何,后面的话内侍不敢再说下去。
商杳的注意力原本在搜寻虞舟映上,却被内侍欲言又止的态度吸引。
方才因出事而喧哗的宴席此刻落针可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内侍认命一般磕了个响头。
“二殿下是跟着太子殿下离开的。”
砰!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宴上谋害皇嗣!”
拍案而起之人是萧皇后的父亲萧和豫,本朝权势最大的丞相。
在他身后,萧文瑞押了口茶:“父亲别心急,说不定是洮儿自己贪玩落水了呢。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救起洮儿,再叫来太子殿下一问便知。”
两人扮着红白脸,说的话看似证明不了什么,却处处暗指虞洮的落水与虞舟映有关。
“太子呢?”
无人敢答。
圣上再次震怒:“二皇子落水了,太子人呢?也落水了?”
谁也不知圣上是为了二皇子的落水发怒,还是因为太子牵连其中。
席间又有一名宫女仓皇下跪,道:“奴婢方才见太子殿下从御池离开,好像很慌张的模样。”
眼看着又来了个证人将事情的矛头指向虞舟映,商杳手心出了汗,也不知对方到底去了何处。
虞洮落水真的是虞舟映做的吗?
从刚才他与虞洮交谈时虞舟映的态度,商杳能看出虞舟映并不喜欢这个弟弟,可朝夕相处了那么多日,他也不相信虞舟映会推人入水。
他们是中了旁人的计。
恐怕萧皇后方才叫走他目的也不简单。
商杳掩唇咳了咳。
萧皇后带人去御池已有半刻,还未传消息回来,圣上半是震怒半是心急,决定亲自去御池瞧瞧。
剩下的朝臣皇亲也不管了。
萧氏父子紧随而后,正当商杳犹豫着要不要一同前往时,萧文瑞从他身旁走过,步子顿了顿。
萧文瑞个子很高,他看向商杳时半垂着眸,眼里的散漫溢出,像是在打量一只狼狈的小猫小狗。
他轻笑:“姓商的怎么想的,把你这么个孩子送到宫里来,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怎么狠得下心?”
他说完,也不等商杳反应过来,径直离开。
等圣上和萧氏父子赶往御池,宴席才再次嘈杂起来,各种议论纷踏而至,人人都在揣测着今夜发生的事情。
步伐匆匆的宫女从商杳身旁而过,一时不小心将盘子里的点心撞到了商杳身上。
“贵人息怒!”
宫女慌慌张张的拿出帕子帮商杳擦去衣袍上的残渣。商杳本就因为二皇子落水的事情有些烦躁,他挥了挥手,正想说不必。
然而目光在触及宫女手上握着的帕子时微微一颤。
那帕子上绣着一簇绿竹,以及一个极小的“商”字。
商杳很快认出那是母亲的手艺,商夫人在绣绿竹时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绣法,外人不得而知,唯有商家人才能看出不同之处。
面前的宫女是母亲送进宫里来的人。
宫女见商杳已知其身份,将帕子收起放好。
“公子。”她声音放得极低,在喧闹的宴席上,除了二人不会有别的人能听见。“太子殿下让您别慌。”
“你见了太子?”
商杳难免吃惊。
宫女颔首,眼神示意商杳去御池。
商杳心中猜了个大概,也彻底放下心来,既然虞舟映心中有把握,那他便不必多忧心。
于是他跟着往御池往而去。
此刻的御池乱成一团。
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冬水寒凉,虞洮落水的地方里岸边很远,在经过了长时间冰冷刺骨的池水浸泡后,他的体力已失了大半,现在只能飘着池中央,任由池水将他拍打,卷走。
“混账东西!快下去救人啊!”
萧皇后急得眼眶通红,她死死盯着池水中虞洮的身影,身旁大宫女的手腕都被她攥破,见了红。
若不是有宫人拦着,她甚至想自己跳下去救人。
直到圣上赶来时,虞洮才被打捞上岸。
萧皇后冲过去将虞洮抱在怀里,用披风狐裘一层层把他裹起来,感受着怀中孩子的颤抖与惊恐。
虞洮受了极大的惊吓,瑟缩在母亲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又不断呛咳着,面上全是惊慌,他死死攥着萧皇后的袖子,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滑落,浸湿萧皇后华丽的外衫。
“陛下。”萧皇后还没从险些失去孩子的恐惧里缓过神来,“我先带洮儿回去。”
“记得传太医。”圣上扫了一眼,见虞洮无性命之忧,看似关心的嘱咐了一句,只是那语气淡淡的。
“慢着。”
任谁也没想到萧文瑞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制止萧皇后带虞洮走。
他不顾萧皇后焦急的神色,也不管虞洮受惊又受凉,只冷冷询问:“洮儿,好好同舅舅说,是谁推你入水的?”
“萧文瑞!你有什么问题晚些非得现在问吗?”
商杳到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这还是萧皇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萧文瑞挑了挑眉,并不退步:“一句话的事,我这不也是为了能够早些找到害洮儿的人嘛。”
两人眼看着就要争吵起来,丝毫不顾圣上还在。
“别吵了!”
一声冷呵,商杳看向说话那人。
萧和豫萧丞相年过五旬,鬓边却连一丝白发也没有,说话中气十足,威压极强。
他面向圣上,道:“ 陛下,老臣年过半百,恐怕也没有多少日子能为朝廷效力了,洮儿是我唯一的外孙,他今日受了委屈,臣一定得给他讨个公道!”
一口一个公道与凶手,他们仿佛已经认定虞洮是被人所害。
圣上说不为难是假的,萧家把持朝政,朝中绝大部分官员都是其党羽,更何况萧氏父子打着为二皇子撑腰的名义,圣上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
可……他们分明就是要拉虞舟映入水。
为难之下,圣上只能命人快些去寻太子,末了又转身问虞洮:“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齐刷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虞洮身上。
商杳站在人群之外,正好将每个人面上的神态尽收眼底。
萧皇后满心只有担忧,将虞洮揽在怀里。
而萧文瑞,眼里唯有十足把握,似乎早就知道虞洮会说什么。
萧丞相对外孙多少有些怜悯,将身上的大氅脱下,让人递过去。可即便如此,他的每一句“洮儿放心,外祖父一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都像是在让虞洮快些回答。
答出他们最想要的名字。
至于圣上,商杳看不懂他的神色,似有担忧,又好像有恨铁不成钢。
“是……”众人的目光全压在虞洮身上,就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紧闭双眼,眉目间满是犹豫。
商杳能感觉到他很痛苦,很挣扎。
大雪天里,衣衫尽湿,虞洮才十二岁,好像所有人关心他,又好像所有人都在逼他。
“是我自己落的水,没人害我。舅舅……母妃,对不起。”
听见事不关虞舟映,商杳本应该松一口气,可眼下他怎么也放松不了。
萧文瑞眼神一顿,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在听到外甥的回答后,没忍住抽噎起来,竟嗤笑出声。
他毫无所谓的说:“那下次得当心啊,看给你母妃急的。”
也不知是不是仍旧不死心,萧文瑞又道:“太子当时来御池见你作甚?你们说什么了?”
虞洮低头不语。
“有什么问题萧大人不如直接来问孤。”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商杳还未侧身回头,熟悉的梅香就将他扑了个满怀。
虞舟映从假山后走出来,他身旁还跟着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披着喜庆的嫣红披风,蹦蹦跳跳的扑进了圣上的怀里。
“父皇!大哥一直跟我在一起呢,方才也是我和大哥一起见的二哥,我们走的时候二哥哥还好好的呢。”
圣上至今只有三个孩子,除了两位皇子,还有位公主,名虞雁山。
据说雁山公主的母亲原本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在生下公主后一跃成了庄妃,圣上极喜欢公主,连带着对庄妃也极尽宠爱与赏赐。
大概只是个公主的缘故,在加上庄妃没有母族势力,萧家也很少针对她们母女。在宫中,独二人日子过得平静且安逸。
“雁山怎么也来了?”圣上将虞雁山抱在怀中掂了掂,“冷不冷?”
“不冷!”虞雁山搂着圣上的脖子,笑逐颜开:“父皇,我看二哥哥才冷呢,咱们快叫他回去,别冻病了。”
七岁多的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在场这么多人,除了萧皇后竟没有一人提出。
可即便萧皇后在之前提过多少次要先带虞洮走,也改变不了现状。
“好好好。”圣上随手一摆:“先带二皇子回去吧。二位爱卿,既然二皇子也说了是自己落的水,就不用再追究了。”
“就是就是!”虞雁山偷偷在萧文瑞看不见的地方冲着他做鬼脸。
虞舟映正好看见,在商杳身后憋着笑意。
商杳听见笑声,但没回头,身体往后仰了仰,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殿下去哪儿了,现在这情况……”
虞舟映上手为商杳拨去发上的雪,道:“回宫和你细说。”
为了让商杳彻底放心,虞舟映悄悄捏了捏他手腕,安抚的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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