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虽然时常入定,心境有所提升,元神也在逐渐稳定,但是她在天机阁耽搁了太久,修炼本就比别人晚,如今修为尚浅,未来前途未卜,也不知何时才可以动用后天之炁,更不知何时若是又正面对上重明,可以有赢面。
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紧张和害怕,那绝对是在说谎。
她从天机阁死里逃生,迫切地要提升修为,增长实力,最根源的,是她清楚,以她如今的状况,正面对上天机阁派来的追兵,是真的会被抓回去,或许会再被送进丹炉。所以只要不妨碍到她的行动,她对陆彦保护她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反而很感激。
无论陆彦是何目的,是不是要她对他们的合作尽心尽力,他确实送了她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让她真真正正地拥有安全。
九重天的仙,除了各部族族长和其子女,修为尚浅的为小仙,再往上,女仙称仙子、神女,男仙称仙君、神君,神女和神君要么修为高深,要么既修为高深又有封号职位,比如陆彦和重明,只有她是例外。像她这样的修为尚浅的仙,外人称一声仙子是尊重,但是她自己真正清楚,刨除对周围环境的利用,自己正面对敌的实力有多弱,这也是她面对重明如此谨慎的原因。
而承受并反击神君级别的全力三击,这等威力,他必然耗了相当多的元神之力,更何况他身上还背着那吸食元神的锁链。
南灼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曾经,在天机阁的时候,从来没有被这般对待过,重明只会在她周围设置重重的护卫,把她关在塔楼,名为保护,实为禁锢,更不必说会让她走出天机阁。
她用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声音有些哽咽,低声道:“多谢你,我很需要。”
陆彦瞧见她突然开始掉眼泪,顿时慌了,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你别哭,我没想让你哭,”他做这些是为了护她周全,不是为了惹她掉眼泪。
“我们还要继续谈交易呢,你还需要什么?”陆彦低下头欲给她擦眼泪,轻声问道。
南灼不太懂九重天医师的行情,索性直接把问题抛回去,她自己把眼泪擦干净,闷声问他,“你最开始想给我的条件是什么?你一定想过,毕竟你一直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作风。”
“你倒是懂我,”陆彦瞧她缓和了些,温声答道,“重中之重,是护你周全。其次,给你天极宫军师级别的俸禄,而且诊治期间为你提供一应修复、稳定、和提高元神之力的供应,包括医师,除此之外,看你还需要什么,再添。”
南灼觉得这些甚好,“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位能指点我训练元神之力,掌握后天之炁的老师。”
这点倒是让陆彦惊讶了,她的上进,说实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以,你需要的话,这件事很是应当。”
“还有吗?”陆彦双眼盛着笑意,低声问。
南灼想不到了。
獬豸卷轴上的字迹更新了。
陆彦右手一伸,很是迅速地收起了卷轴。
南灼一直在认真地观察他,他此时眉目温柔,姿态风流,和之前时不时就紧绷的状态大不一样,仿佛卸下了一个重大的担子。
也对,毕竟涉及元神,关于生死,如今定立盟约,有了盼头,放松也是正常的。只是她还什么都没做,他仿佛就对这件事必然会有个好的发展,如此自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有一个疑问。”陆彦突然道。
“嗯?”南灼还在对着陆彦愣神。
陆彦瞧她对自己发愣的样子,双眸中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隐息珠在我这里的?”
南灼微微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不太想说。
陆彦见状一笑,“好吧,那让我猜猜。”
“天极宫没有你的流言,说明这几日你一直在我的宅邸,没出过门。”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愉悦地笑了笑。
“而见过你的隐息珠的,只有我,风滢,和我的卫队,”陆彦顿了顿,有些不自在,“你放心,这封印别人解不开,我也不可能让别人去回溯。”
“陆彦!”南灼的脸迅速涨红。
陆彦轻轻咳了一声,又继续道,“最容易让你怀疑的,一个是多话的风滢,一个,是颂凌。”
颂凌,是今日南灼在垂丝海棠下见到的,跟随陆彦回来的稚嫩仙君。
“今日你们全在我的神识之内。我的卫队有一个兄弟牺牲了,”说到这,陆彦的声音明显冷了些。
“颂凌是新补进来的,我的府邸,之前从来没有女仙住进来过,他年纪小,见到你,难免有些惊异,我也就顺便做了一场测试,没有谁在识海中透露出隐息珠的消息。”
“而这些日子你接触的神仙有限,你的元神化炁目前还逃不过我的识海,风滢这个多话的必然会将隐息珠告诉风烨,而风烨今日面对你,却根本就没空和她传音隐息珠的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在风滢同风烨传音的时候,你元神化炁,入侵了风滢的识海。”
“而为什么不是风滢对你说的呢,她虽然话多,但是不糊涂,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而她,又没识别出你的元神化炁,算算时间,是出体那日,你探过环境之后,也探了她,对吗?”
南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来我说对了,我这样的盟友,如何?够资格吗?”
陆彦静静地注视着她,轻声问,“这是你这几日一直哄着风滢的理由吗?”
真精彩,南灼简直想给他鼓掌,除了最后的理由,全都是对的,真可怕。
这样的陆彦,若是做敌人,当真可怕。
他仿佛是故意的,他故意透露出他的掌控力,他的明察秋毫,迫切地想让她知道,关于合作,他就是她的最优选,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好像,他在害怕,他怕她离开,怕她不选他。
他确实很有能耐,但是,他本能地把他自己完完全全的当成了筹码,放在了交易的一边,一切皆可交易,就好像,他的一切都是交易得到的,所以他也在用这样的方式去认为别人,对待别人,当交易不到的时候,他就宛如没有心般,加减筹码,退让底线,连自己在痛苦都不知道。而丝毫不去考虑,有些东西,根本就不是靠交换就能解决的。
比如,他的害怕,那些深埋在背后的真正诉求,是他在迫切地渴求被认可,被支持。而真正忽略了,认可和支持,本该是自己逐步建立起来,自己给到自己的,而不是系在别人身上的。
这是一种固化模式,一定不会是第一次发生,只是对面不同的事,表现得程度不一罢了。
“神君,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交易,你明白吗?”
南灼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陆彦斟茶,茶水在杯中,一点点地将茶杯装满,南灼没有停,又继续,茶水逐渐溢了出来。
“溢出来的这部分水,是杯中多出来的,对茶杯来说,这部分的水,谁需要都可以,不要也可以,可以拿去浇花,也可以擦掉,就只是溢出去,送出去,而不是在同别人交易什么,必须要通过它,得到什么。”
南灼拿出了风滢送她的桂花酥,“就像这个,阿滢送我的时候,只是因为她很欢喜,所以她送我桂花酥,是把她的欢喜分享给了我,并没有希望我还给她什么。而我要送她的莲花图,”南灼望向已经画完还未装裱的画,嘴角浮起笑意,“也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爱花,而刚好我也很会画,所以想画了送她,让她欢喜,并不是希望她送我什么。”
“我们只是因为自己拥有,所以分享这份拥有,不是在要求别人一定要还给自己什么,所以无论对方会做何反应,自己都是欢喜的,而连带着,对方反而会受到感染。”
陆彦一震,他觉得自己的元神仿佛在被重重的撞击。
她现在,就仿佛当初在栖霞谷救他的时候,她只是想救,能救,救十个,和救一个都是救,就救了,于是她的求生意志,就如同滚雪球般,一步步,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看起来如此病弱的小神女,修为也低微,但是好像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安宁、稳固和坚定,她身上的力量仿佛要将他击碎,那就是他一直以来空的那一块,是他过往从未经历过的。
陆彦想,这或许就是他的元神只有在面对她的炁时才足够有力的原因吧。
陆彦对着茶杯沉默了好一会,施了个术,连茶带杯全部都冻住,收入手中才道,“我会记得。”
一室静默。
南灼将串着隐息珠的手绳戴好,晃了晃手腕,“隐息珠……若是我当初早些用,会把重明杀徒的证据留存下来吗?”
“你用过的那颗,只够隐匿五个时辰的行踪,丹炉爆炸后你昏迷了近一个时辰,行至琼华山结界处,时长已经将近了。”
陆彦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严苛,又安慰道:“逃出来才是最优先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证据,我们慢慢找。”
“还有我失踪的三师兄……”南灼无精打采地喃喃道。
“昭恒仙君?何时的事?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何方位,你可知晓?”陆彦眉头紧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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