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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芳楼失火

原本裴玄并没有打算让书鸢一同前去,只不过后来她央求的实在有些厉害,加上何康也说怕是会有人员伤亡,当有仵作在场,这才勉强把她也一并捎上。

往日繁盛的如今已是废墟,楼外老鸨正被大理寺的人盘问,几个姑娘们哭哭啼啼的成团闹着,更甚的是城中几个富家子弟坦胸漏背,着实是丢尽了家族的脸面。

大理寺狱卒将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抬出来后,裴玄便让老鸨上前辨认。那老鸨看了许久也没能认出,叫了几个人名,不过半刻又驳了自己。

“那,那是韶伶。”人群中有一尖厉的女声传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面目全非的女尸体,眼中噙泪。

书鸢有些疲懒的掀了掀眼皮,心中有惑,“你是如何识得的?”

女子紧攥着鹅黄色的袖口,声音发颤,“韶伶的脚踝处有颗痣,我同她曾一起住过一段时间,自然识得。”

“那另一位,你可识得?”

乌徐把盖着尸体的白布揭开,女子不敢凑的太近,只微微挪动了一小步。

她抱歉的摇头,裴玄明白她的意思后便再问其他人,可有人识否?一阵沉默后,从人群外的棚子里一头挤进来个坦胸漏背的男子,言语含糊,舌根发硬,底下不稳,应当是吃多了酒。身后的仆从怕他摔了,便在后头一直扶着。

男子端详了一会后,笑的不堪,“这个美人我认得的,她说她叫雀枝,是今日才到这芳楼的。”说罢,男子便打了一个响嗝,若非裴玄趋步将书鸢拉起,男子酒后反出的腌臜物险些吐到她的衣裙上。

身后的仆从为他拍背,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嘴。约摸是男子又被酒劲冲昏了头,推开仆从,晃晃悠悠的往书鸢的方向走。

“唉?这位姑娘的样貌怎么同我大兄书房画上之人如此相似?”他指着书鸢无厘头的傻笑,并向旁边的仆从确认,丝毫未发现自家的马车已至芳楼的事。

“家弟喝醉了,望裴兄海涵。”循声望去,来人一袭素袍,面容清秀,玉簪束发,通身看去无一处不好。

裴玄眼中似有威胁的意味闪过,随即让摆摆手示意拦他的人松松手,不经意间早已侧身将书鸢挡在身后,“原来是崔氏的人,倒是在下,冒犯了?”

他一句反问,倒让崔钰不知当如何自处。目光瞥过地下的两具尸体,他便知道按当下的情形,崔哲当是要被带回大理寺受审的。

堂堂大家之子,若是因花楼女子入狱恐让族人蒙羞,所以崔钰此次来也是想让裴玄行个方便,可哪知道崔哲是个没眼色的,脱开仆从的手,晃晃悠悠的往崔钰身边走,“大兄,你看这人像不像叶家嫡女,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

崔钰斜睨着崔哲,又躬身同裴玄赔罪,“家弟吃多了酒,说了些胡话,冒犯了夫人,还请裴少卿见谅。”

若按以往,崔钰是断不会同他低头认错。只不过此番崔哲提起了反臣叶氏,不免叫人拿了错处去,若是身段再不低些,恐怕要招来杀身之祸。

裴玄也是个滑头,懂得官场谋生的道理,还崔钰一礼,“小崔大人言重了。”可遂又摆出秉公依法的态度来,“不过,令弟的确是同死者有些干系,恕我不能让崔大人带其归家。”

也正是这时,书鸢便已快速查验完两具尸体,简单做了结论,“鼻孔处无灰尘痕迹,这韶伶在芳楼失火前便已身亡。但这雀枝眼部末端有爪状的纹路,当是被活活烧死的。”

崔钰定睛看她良久,嘴角欠起一丝弧度。本在专心想案子的裴玄自是无心顾及他的,可无奈碰上个耍酒疯的崔家二爷,“兄长,你傻笑什么?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裴玄的思路被他吸引,偷瞥了眼已伏在崔钰怀里的人,随后又将眼神递给后头的乌徐让他把人带回大理寺问询。

一切都安排好后,裴玄同书鸢一同进入芳楼查看现场情况。

大火已将屋内陈设烧的只剩了框架,何康看着焦黑的屋子,心里发愁,“这下完了,这烧的什么都不剩了让咱们怎么查啊?”

从构架上看韶伶的屋子要比一般歌舞妓的屋子稍大些,屋内的摆设大多也都价格不菲,床榻竟然也由檀木所制。

“一个平常的歌舞妓,怎能住的如此上乘的房间?”

裴玄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对,何康从角落里拾起一根已有些开裂发黄的玉簪递了过去,“我问过鸨母,她说这雀枝姑娘以前是芳楼的头牌,只不过后来来了新人将她比了下去。”

“就算是头牌,也用不起这牡丹花鸟纹银香囊。”

书鸢从妆台柜子底下掏出个镂空的小圆球,递到裴玄面前,“这东西做工精致用了捶揲、镂空、铆接多种工艺,我只在大婚时见肃国公夫人身上见过。她一个坊内过气的头牌,如何用的起。”

随后书鸢又用手指于烧败的檀木榻上沾取一些粉末,“而且我看过韶伶的尸体,她身上穿的是棉麻制作的衣衫,那这种丝织布料的痕迹是哪来的呢?”

裴玄也蹲下来看,随后将腰间夹着的桑皮纸折叠成合适的形状,把粉末小心地扫入其中收好以便后续调查。

打楼里出来后,裴玄见崔钰还在门口等着本想装作没有看见他,可奈何崔钰迎面走了过来。

“不知裴大人何时才能查完案子,家中祖母还在等着哲弟归家。”

裴玄急着往前走,崔钰见他不答话,也疾步随着他,“不若我同大人一道回去,审理案件我们御史台也可以帮上忙。”

裴玄怔了怔,看了崔钰一眼,属实是哭笑不得。他这一番话,搬出了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还有御史台的那些人物。不得已,裴玄才邀他一道往大理寺去。

*

裴玄坐在堂上,书鸢同崔钰左右各自为居,先问了鸨母。

鸨母站在堂下,一边回话一边抹泪,如今虽已上了些年纪,可从骨相上看,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我且问你,韶伶屋里的贵重器物都是哪来的?”

鸨母冷眼瞥了他一眼,转而又用帕子揩掉脸上的泪,呜咽道,“大人明鉴,我们芳楼那做的可都是正经买卖。”

忙了一夜,再听这些废话众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鸨母兴许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转而继续解释,“韶伶好歹以前也是我这楼里的头牌,怎么着手头也有点积蓄。虽说后来落选了花魁,不过这丫头命好,被一个有钱的官爷给养了起来,手头的钱比我都多。”

每每提及钱的时候,鸨母的眼神都格外亮些。

“那位有钱的官爷长什么样,你可识得?”书鸢忙问。崔钰的眼神飘了过去,愈发欣赏。

“那我倒不知,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带个帷帽,进门后才会取下。除了韶伶怕是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那此物你可识得?”裴玄示意何康将得来的玉簪递给她看。

鸨母看了几眼后,细眉微蹙,“这是那位官爷送给韶伶的簪子,有几日韶伶日日都将它戴在头上,喜欢个不行。”

“近几日除了那位官爷,可还有别人来寻过韶伶?”书鸢继续追问。

“偶有几位官爷也来寻过韶伶,不过她也都拒绝了。”鸨母思衬良久,又想起些事来,“不过前日夜里,有位小生也寻过韶伶,很奇怪韶伶居然见了他,而且两人还聊了好些时候。”

“小生?”裴玄搁下茶碗,如今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线索对他们都是至关重要,“长什么样?”

“贵人带着帷帽所以未曾见其真容,不过从他的身量看约摸着是十**的样子。”

在旁边悠闲饮茶的崔钰许是觉得自己身为御史台的人不协助大理寺查案未免落人口实,也便问她,“那你如何笃定他的年纪是十**左右?”

鸨母被问到了痛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绯红,“老身阅人无数,虽都是女子,可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不会错的。”

眼下虽至卯时,可朝日未升,忙了一夜的书鸢身上还是带着些困意,撑着桌子忙里偷闲。

约摸着可能是微微下沉的头引起了裴玄的注意,未免她的下巴磕到桌子上,裴玄伸手垫在她的微圆的下巴上,轻声道,“夫人若累了,便去后头休息一会吧。”

目光灼灼,但不觉温柔,书鸢反觉得背后丝丝凉意,打从她嫁进府中的那一夜起,裴玄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她又看了看后头手握成拳的崔钰,心下暗思衬,‘难不成,是因为今日有外人在的原因?’

书鸢当即清醒,腾的一下起身,板正坐好,“不妨事,待人都问完了我再去休息也一样。”

裴玄知晓她性子执拗,说定了的事那便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后来何康带着下一位娘子进来后,裴玄偷偷写了一份菜单给了他,让他按照上头写的置办份早餐给书鸢。

第二位来的是昨夜指认韶伶的娘子,名唤沈雅,在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后,裴玄便问起了她二人另外的问题,“你二人所说,当日有一位来寻韶伶的贵人,可记得他穿的什么衣料?”

鸨母摇头表示不知,说自己本就是小门小户走投无路才做起了芳楼的营生,且平日里来往的客人无数又怎会关心穿衣料子的事。

倒是沈雅,小声说起了那日的事,“那日是我扶着那位贵人上楼的,说来很怪那贵人身上的香味比寻常来的客人要浓些,那味道有些像南朝遗梦香又有些像苏合香。我当时只以为是贵人穿梭于各大楼中所以沾染上了不同的味道。”

鸨母听了赶紧青着脸咳嗽了几声拦住沈雅的话头。

“你继续说!”裴玄扬声道。

“至于衣料嘛,上来时有位客人的酒不小心洒在了贵人的衣衫上。我在帮他清理的时候摸到过那是杭州宋锦。”

裴玄不信她,又抛出了话头,“想不到,芳楼中人竟还有如此见识。”

沈雅笑道继续说,“我家祖上原是大家,只不过父兄因错被贬,我这才落到了芳楼。”

最后一个受审的是崔哲,来时他已醒酒。忘却昨日的事,单看眼前人,只觉其气质温润,是个谦谦君子。

“兄长,我是真觉得她同叶大姑娘很像。”

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一张口便气质全无。

崔钰没给他好脸色,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还是同裴大人将昨夜的事好好交代清楚吧。”

崔哲眼神扫过上头坐着的裴玄,丝毫没有怯色,“昨夜我在芳楼吃酒,鸨母同我说她那儿新来了位姑娘便也就是雀枝。我一听便让她叫雀枝过来,后来我们进房间后,雀枝说要去给我寻醒酒药,我便让她去了。再后来就失火了,再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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