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轮回,幽嚎鬼泣。
黑暗中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水滴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地,下一秒就被黑暗淹没。
司徒无佞闭着眼顺着台阶往上走。
第一层,无数只冤鬼围攻司徒无佞一人,不过这些根本就近不了他身。
第二层,鬼魂的数量有所减少,长着长獠的野兽嘶吼着粗犷的声音。
随着层数的增加,难度就越大,司徒无佞的衣边沾满的鲜血,脚下不知跨过多少具残骸。
这是邪灵为他设的局,这么看来也不过尔尔,丝毫没有挑战性。
等他来到第四十四层的时候,四周没有了孤魂野鬼,戾兽厉鬼,整层塔变得寂静无比。
司徒无佞睁开眼,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快速地飘了过来,钻进了他的鼻腔里。
司徒无佞立马定住自己的脉搏不让黑雾进一步在体内扩散。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黑雾在体内迅速地侵占了他的大脑,进入了大脑的最深处。
邪灵阴险狡诈,他见前面那几十层都没有拦住司徒无佞心里开始慌张,于是心生一计。
司徒无佞最大的弱点就是灵识。
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自从司徒无佞在那次大战之后,就缺少了很多记忆。
邪灵正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想方设法的进入到他的灵府中。
司徒无佞的灵府就像这魔域地界一般丝毫不见光亮,只有一团巨大的乌云不时还闪烁着血红的闪电,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黑雾在里面四处的漂泊,寻觅着一处可下手的地方。
终于在一片低谷中找到了一丝亮光。
这是司徒无佞幼年时的记忆。
“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小无佞的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荣氏赶紧捂住他的嘴,瞪大着眼睛惊恐的望着头顶掩盖的草席,生怕刚刚过去的那群人听到声响又折返回来。
母子二人躲在一个泔水桶里,夏季炎热,剩菜经过高温的发酵散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
小无佞的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他强忍住吐意,因为他知道一旦发出一丝声响他们母子二人活不过今日。
等外面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荣氏小心地探出头来观察四周。
在看不到任何人之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可以忍住不哭的,但是看到小无佞那双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压抑在心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无佞懂事地替荣氏擦干眼泪,小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俨然像一个大人的模样。
荣氏见司徒无佞这般懂事,还只有七岁的他就要承受比同龄人更多的艰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像一个糯米团子堵在胸口喘不过气。
“阿宝乖,跟着娘亲受苦了。”荣氏包住小无佞,无声地哭着。
“阿宝不苦,阿宝要赶紧长大来保护娘,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坏人打跑。”
“好。”荣氏抽噎了一声。
“娘亲唱歌给你听好吗?”
“嗯。”小无佞点头。
长夜漫漫,归乡人在何方流浪。
星汉灿烂,何人在静夜里吟唱。
摇曳木舟在水中飘荡。
摇啊摇,摇到碧水潇湘去。
谁在高台把歌唱。
唱啊唱,竟湿了衣衫绣帕。
阿楚阿楚,你可听得到我的呼唤。
阿楚阿楚,来年开春别再等我归来。
阿楚阿楚……
荣氏有着江南吴侬软语般温柔的嗓音,抚慰心灵的歌声化成一道清风,将泔水桶里的馊味吹散。
这是司徒无佞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是属于那个生他养他的母亲,那个明明只有一个馒头都会全部给他吃的母亲,那个喜欢唱歌给他听的母亲。
她那么善良,到最后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随便葬在乱葬坟中,没有鲜花和祭奠……
*
“啊——”
荻花的尖叫声如雷贯耳地传入男孩的耳朵里。
他们找到了暗道,但现在关键是他们正在迅速地下坠,还好有玉镯和男孩的灵力保护,否则两人都会被一旁的烈火灼烧的体无完肤。
两股强大的力量形成一道屏障包裹着两人,同时也减缓了下降的速度。
失重的感觉让荻花紧闭着眼睛,心跳剧烈地加速。
周围都是烈火,这鬼泣塔与其说是一座塔倒不如说是一个炼丹炉。
“别叫了,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男孩忍无可忍地吼出来。
荻花这才止住了喊叫,勉强地睁开一只眼来观察四周。
方才男孩找到了暗道但还没等她开始高兴,男孩就揪着她的衣袖往石壁上猛地冲过去,就在荻花以为自己的脸要破相的时候,发现他们竟然穿过了石墙,开始迅速地往下坠。
还好现在没事,但荻花还是没放下悬着的心。
“我们现在在哪里啊?”荻花问道。
男孩观察了一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在流火道。”
“流火道?”
“这是到底层的唯一通道,要是常人被关到了这里完全就是死路一条,还好我们有灵力护体,不然的话我们在进入流火道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荻花望着四周,每经过一层灼烧感就越剧烈。
每一层都有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镇压,它们低压地嘶吼着,虎视眈眈地盯着荻花两人。
一只头上长着犄角的黑皮麟角兽率先朝荻花扑过来,尖锐的犄角在碰到灵力屏障的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反噬力给弹了开来。
黑皮麟角兽“嗷呜”一声,失足掉了下去。
两人还在下坠,荻花有惊无险的呼出一口气,但下一秒,每层的怪物仿佛被刚刚那一幕给激怒,纷纷将利爪放在地上摩擦,准备好进攻。
“不好。”
男孩从体内释放出更多的灵力来加强屏障的防御,不知是哪只野兽鸣叫一声,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怪物一扑而上,黑压压的一片瞬间盖过烈火的光亮。
“嘭!”
巨大的压力让男孩吐出一口鲜血,荻花见状立马扶住男孩。
“我快坚持不住了。”
男孩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下降的速度不断加快,再这么下去到底层的时候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荻花急中生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带着手镯的那只手举了起来,片刻手镯发出诡异的红光,逐渐变亮。
野兽上一秒还张着血盆大口,下一秒纷纷发出呜咽的声音,一个一个的像失去了所有力量掉了下去。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顿在了半空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拉到了一边去。
两人重重地摔倒了一面墙上。
荻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个位,下意识地闷哼一声,肋骨断掉的错觉让她的眼里流出了生理眼泪。
等她睁开眼男孩晕倒在她的身旁,她用手指凑到他的鼻尖,好在还有鼻息。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司徒无佞的身影。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前方,眼皮轻闭,仿佛陷入了沉睡,一团黑雾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荻花忍着疼痛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走到司徒无佞的身边,周围的场景迅速地切换,荻花误打误撞的来到了司徒无佞的灵府中。
一大片乌云压得荻花喘不过气来,给她造成了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她不停地走,直到看见一丝微弱的亮光扑闪着,下一秒好似就要熄灭。
是邪灵在作祟,如果司徒无佞灵识里的这唯一光亮灭掉,那么他整个人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等等,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荻花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行得通,但是活马当死马医,总比干瞪着眼好。
她闭上眼,渐渐地在脑海中想象出开心的场景。
荻花的灵识里面是白色的,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的灵识逐渐与司徒无佞的灵识开始重合,白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
成功了。
荻花在灵识的交界处寻找着司徒无佞的身影,突然她发现一个桶里有动静。
她走过去将上面的稻草掀开,发现是幼年时期的司徒无佞蜷缩着身子躲在里面,里面的馊味让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他紧闭着眼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荻花走近摇了摇他的肩膀试图将他唤醒。
小无佞睁开眼,用手捂住头。
“终于找到你了。”荻花将手伸给他。
小无佞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啪”的一声。
尴尬的气氛瞬间在黑夜中蔓延开来。
小无佞将荻花的手给拍掉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滚”。
荻花愣在了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你放心我是好人,来救你的。”荻花耐心地跟他解释道。
“我不信。”
“你这小孩……”荻花气得叉腰,但是眼下又没有让他信服的证据。
“这边再看看!”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鼓点,就要向这里走来。
“来不及了,待会再跟你解释。”
荻花顾不上这么多逃跑要紧,于是将司徒无佞一把从泔水桶里拉了出来拔腿就跑。
他们穿过了灵识的界限,来到了荻花的灵识中。
两人不要命的跑到一片平原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荻花大口地喘着气,此时的她只感觉自己的肺腑好像撕裂的一般。
荻花的灵识里遍地都是洁白的小雏菊,空中还飘散着微小的花瓣,周围一派祥和。
小无佞呆呆地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美得场景。
阳光遍布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你没事吧?”荻花气喘吁吁地走到他身边。
小无佞摇摇头。
荻花看着幼年时的他,觉得甚是新奇,平时的司徒无佞残暴,喜怒无常,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
她忍不住伸出手揪了一下司徒无佞的脸蛋。
嗯,手感还不错。
小无佞将荻花的手甩开,皱着眉看着她:“大胆!”
荻花看着司徒无佞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二话不说地往他后脑勺拍了一掌:“你这小毛孩还敢顶撞大人。”
小无佞吃痛地捂着头,愤愤地瞪着她。
荻花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没想到小时候的司徒无佞就这么爱生气皱眉,这副表情跟长大了的他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
“我问你,你这是将我带到了哪里?”
“我的灵识里。”
“灵识?”小无佞从未听到过这个词,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荻花点点头:“没错,虽然我也不是很懂这个,但是简单的来说就是人的一个潜意识。”
荻花照着自己的理解给司徒无佞解释着,这她也是第一次进入到自己的灵识中。
小无佞似懂非懂地环顾着四周:“那方才我是在自己的灵识中吗?”
荻花看着他,她现在不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方才应该就是他与娘亲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的。”
“那我娘亲呢?”
“这个……”荻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娘亲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小无佞垂下头仿佛已经猜到了事实。
荻花于心不忍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娘亲没有被他们抓走,只是不小心在宫中迷路了而已。”
这皇宫这般大,寻常人要是没有人指路根本走不出去。
不过好在他们跑了出来,邪灵入侵到司徒无佞的灵识中,将荣氏在母子最后见面的场景中给抹去,为的就是让司徒无佞崩溃。
到时候击破司徒无佞心中的最后屏障,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取他身上的千年怨气。
邪灵这个算盘可谓是打得妙。
“你骗人,她就是被抓走了。”小无佞情绪突然开始激动,“大骗子,我要回去找我娘亲。”
小无佞发了疯地往回跑,荻花立马追了上去,差点没有追上他。
她抓住小无佞的一只衣袖使劲地将他往回扯,可小无佞倔得像一只牛一样,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回来。
“你放开我!”小无佞咬牙切齿道。
“不放,我就不放,除非我死在这里。”
就在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了小无佞的肩上。
渐渐地,小无佞逐渐平静下来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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